他也正在构思作品。我把我的事跟他说了,他好像很高兴,并约定我今天上午去拿稿。这不,一去便拿到手了,给了他报酬,我就奔你这儿来了。”女人连珠炮似的对我说。
我不以为然,淡淡的应答:“你总算如愿了。”
“可不是,”女人面露难色,“我,我的意思是,先生是否可以帮我看一看。”
“看一看?”我说,“好吧。让我也见识见识。”
我接过女人递过来的手稿。手稿一共十页,四千字左右,大概的内容是这样的:
先把这作品的主人公也就是眼前这个女人的美貌用一些优美而概括的词句介绍了一番,然后运用散文的手法,从侧面烘托这一主题,男人们见了是怎样强烈的反应,女人们对她的反应又是何等的不同。甚至下面这样的词句都被文章的作者用上去了。
是这样说的:
“这位淑女因为有着以上种种惊人的美丽之处,所以,在整个动物界都引起了反响。某月某日上午,有一群母牛,据不完全统计,有三百头之多,她们排成长龙,踏着慷慨的步伐从这位淑女的面前经过。这些美丽而温顺的雌性动物们这样做的唯一目的,便是想亲眼看一看这位绝世美人的芳容。
她们这样拥挤着前进,每一头母牛的两只眼睛都睁大到最大的极限。这位美人的母亲因为年轻时也曾遇到类似情况,便很有经验的拨打了110。有上十名武警全副武装的站在这位美人的左右。这样,三百多头母牛才无一失去理智。
但是,在回去之后,这三百多头母牛都因为无地自容而毫不犹豫的进行了集体自杀。在她们自杀的那个山崖底下,人们发现那里血流成河。
在第二年的春天,那里长满了荆棘,似乎那些死去的母牛她们的灵魂里还满是嫉妒……”
我一口气看完胖子先生的杰作,深深的为文中的词句所具有的文学魅力所打动。
收起文稿,抬头看女人的脸。女人的脸上满是得意的神情,她看我时的目光似乎在说:“我,怎么样,不错吧?”
我不想再这样对视下去,便收起眼神,看着自己的大拇指:“嗯,我问,这篇文章你看过了吗?”
女人快活的说:“没有,我认的字不多。不过,我已经听胖子先生读过。拿稿子的时候,他说:‘读给你听吧。’我说:‘好。’于是,他就读了。”
“你听了之后,感觉如何?”我轻描淡写的问。
女人可来劲了,“感觉,那感情好。真是大手笔,大手笔啊。”
“那你还让我看看干吗?”我生冷的说。
“那不是,胖子是大手笔,可人家说你是更大的大手笔。嘿嘿,不好意思,又麻烦你啦。”
我靠住椅子,又取出烟斗:“不瞒你说,昨天你走后,我也给你写了一篇文章。”
女人侧起耳朵,用手笼住:“什么?你不是不写了嘛?”
我只管抽烟,没有回答,吐出一大口浓烟,喷到我和女人之间,女人没有提防,被呛得咳嗽起来。
她边咳嗽,边对我说:“先生--咳--那请给我--读一读--咳--好吗?”
我仍旧只管抽烟,不做任何肯定或否定的表示。女人伸长脖子在我脸上和我的整个姿态中寻找答案,但我连眼皮都不眨一下,仰头品位着我的烟味。
女人咬紧下嘴唇,深吸一口气,又慌忙呼了出来,她站起来身,推开屁股下的椅子,准备离开。
第五节妓女来访(4)
更新时间2011-12-2422:59:31字数:1225
我忽然坐好,拿起昨晚写好的文稿,连同胖子先生的一起交到女人怀中,并不容置疑的说:“你把这两篇文章一起拿到瞎子先生那里。他是本城最有名的评论家,住在城东头最里面的胡弄里。他会告诉你很多事情,明天这个时候,你再到我这里来。”
女人走了。第二天中午,女人果然又来了。
她风风火火跨入我的书房,右手从头顶往下甩,一沓纸重重的摔在书桌上。我的大烟斗像一只胆小的黑鼠蹦到地上,并骨碌钻到我坐着的椅子底下。
女人站着,指头戳到我的鼻梁上,嘴里大喊大叫:“胡说八道,你这个破眼镜,你胡说八道……”她嘴里喊的还有很多不堪入耳的脏话,她先站在我的左面叫喊,然后又跑到我的右面叫喊。但是,我无动于衷,好像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木头人。
女人就变本加厉,甚至双手拍起了巴掌,脚下还跺了几下地板。
我站起来,笔笔直直,端端正正,把眼镜扶好,睁大眼睛,一步步逼近女人,慢慢的,慢慢的,女人停了下来,疑惧的打量着我。
这时,我把椅子扳过身,坐了下来,并指着对面的椅子十分礼貌的对女人说:“请坐。”
女人不由分说也坐了下来,手不知往哪儿搁才好。
我用十分平和的口气说:“你不要在这里大喊大叫,何必呢?我的文章,你完全可以不要嘛。我问你,眯子先生读了我的文章?”
“嗯。”女人只管小声的回答。
“你听他读了我的文章?”
“嗯。”
“你对我的文章有什么看法?”我诚恳的询问。
可女人已经不敢妄加评论了,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那瞎子先生怎样评论胖子的文章和我的文章的呢?”
女人抬起眉看了一眼我,仍又把头低下去。
我鼓励她:“你说,大胆的说,把他的主要意思说出来就行。”
女人还是怯生生的看了看我,然后,清了清嗓子,并把舌头在嘴唇上来回拖了几次,才开始说:“瞎子先生说你们两个人的作品各有各的优点,各有各的用处。原话我记不得了,大概意思是那样的。”
“他是笑着说,还是板着脸说的?”我进一步引导女人回答。
“笑着,他一直是笑着。看胖子先生的文章,他笑着;读你的文章,他笑着;说话,还笑着。”
“好,”我很满意女人现在的表现,“继续往下讲。”
“讲什么呀?”
“讲瞎子先生怎样评价胖子的文章和我的文章的。”
“让我想想,”女人挠挠脑袋,说,“我记得他最后说的两句话。”
“说来听听。”我仍是不慌不忙。
“临到最后,瞎子先生说:‘嗯,不错,都不错,胖子的文章拿去做广告词再好不过,至于眼镜的文章嘛,送给画家画像是最合适的了。’”
说到这,女人突然打住。
我问:“没了?”
女人回答:“没了。”
“那你可以走了。”
女人当真二话没说,捞起书桌上的文稿起步就走。
“慢,把我的文章留下。”我边说边从女人伸过来的手中捡出自己的文稿,扔到书桌上,对女人说,“再见吧。”
女人不再是扭着屁股走了,她现在啊,腰身看上去非常僵硬,头也低低的埋在胸前。
女人走了。
我从椅子底下拾起烟斗,从口袋中摸出金色的烟盒。烟盒内的烟丝也是金黄金黄的,我撮起一撮,装入烟斗,“噗哧”,打火机蓝色的火苗被吸入烟丝,烟丝化成青色的烟雾,桌上的台扇高速的运转,它吹动了空气,也吹乱了青色的烟雾。
第六节求救于佳叔
更新时间2011-12-252:07:04字数:2543
我在沙乡中学的分部上班,一直到数年后的沙乡教育机构的大合并,我才得以没花一份钱的到了一所新的中学上班。这新的中学,并不仅仅是对于我这个在腐朽破烂的地方上惯了班的人来说的,对于整个沙乡的中学老师,都是一次新的征程。沙乡终于用新的砂石水泥红砖建成了一所看上去很新潮的中学,所有沙乡的初中的学生都要坐到新的凳子上听老师的讲课了。可惜的是,老师却不是新的。
在这所新学校又上了三年的班,我终于感觉到透不过气来。我前面说过,我村里有一个做官的叔叔,我当年师范毕业被分到我们沙乡的一所小学里,就是那叔叔给出的力。起初,我爸爸提着一袋自家产的花生和一瓶自家产的菜油去到县城他的家,说,佳啊,你侄子师范快师范毕业了。他想分到离家近的地方,好自学参加成人高考。那叔叔名叫申佳,爸爸私人场合都称他为佳。佳叔没有答应,说年轻人应该到条件艰苦的地方去锻炼锻炼。我们县里有三个边远的乡镇,那里民风彪悍,村民打渔为生,常常为了和邻县的渔民争夺水域而大打出手。我们师范生没有门路的大多要到那三个地方去锻炼一年。佳叔说,一年以后,就回来了。爸爸失望的回来,但是他没有放弃,后来又去过两回,终于天不负人,从佳叔手里要回来一张字条。那是佳叔写给沙乡中小校长占校长的:占校长,您好!我族兄二毛的次子飞鸿今年师范毕业,本人要求分在贵校,如县局将其分配到沙乡去了,就有劳您多多照顾。说得多好,如县局将其分配到沙乡去了,可是,在这之前呢?那天,我爸爸从县局拿出分配书的时候,倒吸一口冷气,好险啊。分配书工作单位一栏有明显改动的痕迹。原始笔迹分明是三个边远乡镇之一,沙乡二字是后来在那上面叠加的。
在省教育学院的时候,我曾给佳叔写过信。我奇怪的是,我为什么会给他写信,他根本就不太认识我,我们几乎没有见过什么面。但是,他还是亲自给我回了信,信虽过于简短(也不能要求过高,毕竟人家不了解我),但内容让我振奋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