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思想常在他激越而深沉的课堂演讲中现身。
我很佩服他,他写了许多发光的文章、长篇的小说和一些个了不起的传记。
而且在我心中,他的字也是蛮不错的。他说,常人只要讲究书写,不须追求书法,写的字让人看得清楚看得轻松就可;然而,他的字却极有书法风味,既流畅潇洒,又颇有艺术美感。
毕业时我得到他的赠言是:“小伙子,成熟了;但生有涯而知无涯。飞鹏共勉。”
寥寥十几个字,却给我无限的熏陶。因了他的“共勉我一直是积极的生活着。
首要原因是他的语言艺术让我舒服,“小伙子,成熟了”,先赞扬我一番,让我心底升起非常的兴奋来,尔后,笔锋一转,“生有涯而知无涯”,是提醒,是鞭策,是严肃的告诫,好像在说:“你不可自视甚高,其实你还嫩着,要踏实的学,诚实的过,知道吗?”还来一个“共勉”,谦虚中给我教诲后的安慰,言外之意就是:“小伙子,别不服气,我这老头子尚且如此,你就更不应该不求上进了。”
哈哈,我觉得他太高明了,话的含金量高,而且字也很有个性:笔画简约,造型独特,线条如风过隙,丝丝不断而有刀锥般的力度。他的签名“飞鹏”似乎可以念成“飞鸟”,不知是真如此,还是故意让我造成误解,因为鸟毕竟不像鹏那样好高骛远,鸟是凡鸟,是小的物,是飞低空做微鸣的平民象征。若是这样,我得说他是有很大发展空间的新型老才子了(我是飞鸿,但不能把自己当做鸿。他是飞鹏,他都已经将自己视为一只卑微的小鸟。谦虚啊。作者按)。
在他主持的自习课上,我做了些钢笔书法练习,他看了,平静的点了点头,说了句大有前途的话,指出缺点就漫步到别处去了。虽一语,却留给我大的影响。
自那以后,我便也真的以为我在书法上是确乎有前途的。很可惜,当时并没有激起很大很久长的热情来,没有卖劲的练过,甚至因了不懂事连一般同学的热度都达不到:大概我又记住了他的“常人只要讲究书写”这句话来,却不知道自己完全可以不必一辈子做一个“常人”这个可能性是存在的。
第二十二节十多年了(3)
更新时间2011-12-262:05:35字数:1422
那时,我们班上有一个同学,从进校门的第一天起,就写现代诗,诗中满含忧思,很有少年老成的意味,在校内引起一番轰动,很得“飞鹏”老师的赏识,班主任老师也慧眼识英才,让那诗人当了班长。班长大人除了诗成熟之外,字也写老到,而且比别人知道前程的重要,他很快就进入“莘莘学子”的角色,整日看中文专科自考书籍,好像中等师范毕业就拿了中文专科文凭,毕业后到省教育学院进修英语本科,学满两年,不久就考中了新闻系研究生,现在在某发达城市某报社做青年编辑,聚会时风光得不得了。
只是不知他现在诗写得怎么样,书法水平又有多高。
聚会时跟他一样风光的还有几位,但字在当年都不怎么的。有一位比他还要风光的,是一位在读博士后,他俩都在聚会中被特别安排说了话,前者是作为老班长的身份,后者是因为有最高的学历。博士后的话我记得,是以柴堆中的木条作比,说最长的未必可以燃烧出最多的能量,等等,大概是,或者肯定是,谦逊的对大家做了一番安慰,像“飞鸟”先生曾对我一样。
然而,那博士后当年的字,很差,差得差不多在班上是倒数。这样一比,我现在的字不知是居于编辑之下,博士后之上,还是另有排位呢。
不过,另有一位同学,因事没来,我却极想念他的。
他便是当时以书法闻名遐迩的张清同学。他父亲是位小学教员,钢笔字我见过,写得相当的有型,那是一篇范仲淹的《岳阳楼记》,用蓝色墨水写在极普通的纸上,张清是看了又看,夸了又夸。他后来还找来王羲之的一本小楷和小草的字帖,是折叠式的,拉开来很长的,我似乎也借过来,复印了一份,但不久就弄丢了。
张清同学可以这样说,打进师范的第一天起,便开始一步步沉入到书法这个大陷阱中去,无法自拔了。
他把别人聊天休息玩耍的时间融在了墨汁中,搅拌,蘸取,细心的描摹到白纸上成为精确有力的线条。中午人们倦意绵绵躺在床上休息,他却孤家寡人做在教室最后排他的位置上一丝不苟的临摹字帖。
下午的课堂上,连课本都不拿到桌面,倒头便睡,直睡得嘴角流满口水,两边腮帮压出紫红的印记。有一次被高声叫着“摩尔”的化学老师柳先生点名回答问题,他站起不知茫然所以而被先生骂作“傻不拉叽”,搞得哄堂大笑。
尽管如此,他依然如故,大有“人不知而不愠”的君子气魄;但那柳先生写了论文也还是要请“傻不拉叽”来誊抄。这时,张清用的是钢笔,笔尖略弯的那种,但要不了多久,那笔尖的弯度定会加大,笔尖还会在笔管里慢慢转动方向。那纸被他的笔划得是凹凸变形,反面简直可以清楚的摸出字的线条。因此,他握笔的手指是吃尽了苦头,拇指和食指向外弯成弧形,中指抵住笔杆的地方也就是第一二关节连接处被压出一道深深的沟,看了很另人担心是否骨头变形。
他的长期的临摹,毛笔的,钢笔的,使他终于有一天能够自信的告诉我,他可以像复印机一样写出字帖上的字,分毫不差。
后来,他又丢开字帖练了一段时间。参加过县市的一些比赛,得过不俗的奖项。但却被书法老师邹先生点评为:正楷端正有力,但结构稍过开张,笔画粗细悬殊过大,要改进。
他练的就是正楷。然而有一天突然的,他给我写了一张草书的作品,“少小离家老大还”那首诗,好得却让我傻了眼。我那时想:“一个中规中矩的人怎么可能一下子变幻出那么多灵动活泼的新姿态来呢?而且又是那么的娴熟似的。不可能。这人肯定是个怪胎。”
毕业后,张清的生活状况怎样,他的书法练习中断没有,现在的书法风格又如何,又能创造出怎样高水平的作品来,我都不得而知。
就如他们都不会知道我这个当年那么清纯幽默的才子现如今是变成了一个怎样食色如命的贼子。
第二十三节有感于蜉蝣
更新时间2011-12-262:05:51字数:1596
我跟日本婆通奸后的第三年,也就是我凭着本事考进高中上班的第二年,我的精神状态进入了困境。我感觉自己像一头困兽。这种感觉很早就有,只是那时越来越强烈。
在午夜的灯光下,我在本子上写下如下的诗句:
困,困,困,把你押在牢里,不给你一两的自由,限制,打击,贬低,磐石三大块,让你抬不起头,你的背弯向地球,嘴巴亲到了牛屎,地壳把你的自尊吸光,下,下,下,再下,你的身高零下一点二米,怨气,恨气,牛屎气,都憋在心里,心房肿胀,月球的体积,原子弹的压力,嘣,终于猛然泄气,泄出了无穷威力,地球,月亮,金星,火星,太阳系,银河系,颤抖了三天三夜,大家都问,是不是天震一千零二级。
我说过,我不是诗人,我宁愿自称为小说家,退而其次,我也只愿意做散文家。
在一个伤感的夜晚,我坐在讲台前,学生们坐在我的对面,我看到讲台上一只飞蚁,于是乎,当场写下了一篇小品文:
桌上有一个飞蚁,小得可怜。它的身长远远超过横断面直径,用流行的说法,就是属于苗条型的身材,或者至少不是臃肿的酒桶外形,再加上它那对颀长而轻巧且质薄透明的翅翼,所以它很可爱,要在蚁国,肯定也算得上帅哥靓妹啦。
它行走,在洁白如玉的瓷板桌面上,敏捷的行走,用的似乎是猫步,很俊朗且婀娜的身姿,昂首细步。停下,望望左方,左方是一片灯光耀眼;望望右方,右方是黝黝的黑板一块。然后,它又扭转脖颈,把眼朝向屋顶,屋顶空无一物,如白痴人的大脑。于是,它便摇头,便窃笑。
它的内心许是在想:这世界原来是这样,不是枯燥的白,就是黑得让人心慌。哦,原来如此。它确乎在笑,笑得几近轻浮,“咯咯咯”,在蚁国国民耳里,也许是一种放浪形骸的笑吧。
然而,我,作为一个人国国民,是不讨厌这个小生物的,反倒觉得它是英雄的化身,是自由姐妹生下的幼子。因为它毕竟可以笑得出声音,以任何形式的笑来发布灵魂的宣告;如果需要它哭,它必也是可以随心哭的吧。
想到这,我也便觉得自己是一个通灵的人。我自以为连眼前这个如此微小的家伙的心都可以明晰的知道,难道不是一种灵性与悟性吗?所以,我便得意起来,便想仿效这飞蚁的自由行为。我既然灵光一现,想出法子对这圣贤般的小动物进行一番别样的考验来。我拿起一本书,竖在它的面前,它因见了这庞然大物的突然降临,便掉头而走。这走得虽匆忙,我也无法判定是否属于逃遁。当书又突然从另一方向飞到它的面前时,它不由得吃了一惊,而它在再次转身而去的一瞬间,似有惶惑,又似有一种超脱的释然,像躲避瘟疫,也像明智的人在跟无情的故人毅然决然的告别。
如此反复,几次过后,它索性爬上这堵奇异的高墙,在墙面上行走,从容而镇定,那气势,仿佛要通过这插入云天的墙之梯而跨入天堂的门,那神态,看了让我的心轻轻的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