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芳菲却是不知情的。
陆寒不是太在意自己是否受赏,也就没把心事带回家来。既然他没什么特别异样的表现,芳菲也不会多想。
为着要安胎,她也没能出门应酬,外界的事情只能从陆寒嘴里听说了。
二月初,京城里还是陆续有许多或大或小的新闻。
先是宫里的事,那位近来颇受注目的兵部尚书家的侄女儿、封了嫔的梁氏,生下了一个女儿。这是朱毓升所出的第三位公主,显然她的降生又牵动了许多人的悲喜。估计这一回,梁嫔升四妃的愿望是落空了。
而皇后自然是暗自欢喜的。不过她也确实有可以在明里高兴的事情,那就是她的父亲,原先的秦主事,被封为乐清伯。
尽管不是世袭的爵位,但毕竟与以前相比已经是天壤之别了,秦家人十分满足。得了封号,朝廷又拨了一笔不多不少的银两和一座大宅子下来,专让这位乐清伯修建伯爵府。紧接着秦皇后的几个兄弟,也授予了不大显眼的官职。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皇上在搞后宫平衡。既然如今许多妃嫔出身不弱,皇后家若是太寒碜,连带着太子都跟着丢分。而秦家并非世家大族,虽然家族读书人是不少,却没一个官居高位的,根基浅薄,即使封了伯爵也不怕后族坐大。
看来皇上还是对太子寄予厚望啊。好歹是他第一个儿子么,就算天资平庸,皇上依然愿意下力气栽培他。反观罗淑妃生的二皇子,皇上待他更淡,其母也并未再度得宠……
后宫局势,还是不太明朗啊。当然,皇子们还小呢,皇上春秋正盛,现在说这个也未免太早了。再说,张贤妃肚里的那个,还不知道是男是女……起码大家都知道,张贤妃生的大公主很得皇上的欢心。若是张贤妃生下皇子……真不好说啊。
对于这些朝堂与后宫的暗斗,芳菲只是淡淡听着,没有太多的感想。她眼下只能囿于家中,教孩子读书写字解解闷罢了。
柳儿为了能让即将出生的“妹妹”——他一心是如此认定的——亲近自己,真是很乖的每天在芳菲屋里朗朗读书。他现在四岁半,便已经学全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幼学琼林》,芳菲已经准备开始教他读唐诗了。
柳儿这孩子平时闹腾得很,但一到了读书的时候,居然也能坐得住,不必芳菲过多的督促。陆寒“洋洋自得”地宣称,这是因为柳儿像自己的缘故。
他的词库里没有“优质遗传”这种词汇,但话里话外,都在向芳菲“炫耀”自己的“种”有多好。
芳菲取笑他说:“是,都是相公你的功劳,你不是从小就名扬阳城的小神童么?反正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可是经常因为读书懒惰被先生责罚,回到家里又被公公婆婆教训呢。”
陆寒嘻嘻一笑,说道:“难为娘子记得那么清楚,为夫真是惶恐啊……”
不过陆寒的遗传确实很强劲,因为家里那三个还没开蒙的小子,只是每天蹲在芳菲屋外听柳儿读书,不知不觉就背会了一半。等陆寒听到小白在他面前断断续续地背完一篇《百家姓》的时候,惊讶不已,这才知道小二、小三和小四都会背好些个文段了。
芳菲反倒担心起来:“学得太早,会不会反而揠苗助长啊?”
她自己是教书的,各种教育理论看得很杂,知道孩子的智力开发得太早,有时并不是好事。有些父母一心追求让孩子成为“神童”,孩子的智力还没发展到一定的程度,就开始大堆大堆的给孩子灌输知识,却得到了反效果。
她记得上辈子看到一个案例,说是一个孩子家里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都是知识渊博的学者,一家子分别会六七种语言,是典型的外交官家庭。等这孩子开始学说话的时候,大人们觉得每个人教他一种,这样他长大了就直接掌握多种语言了。
于是每个大人跟孩子说的话都不一样,期待着孩子自然而然就变成语言天才。谁知道,这孩子反而一直都学不会说话,直到几岁,都拒绝开口……后来去医院一查,孩子被灌输的信息量过大,脑子出了问题……变成后天智障了。
现在见自己几个不到两岁的孩子居然也能背上几百字的文章了,芳菲在短暂的喜悦过后,感到了一丝不安。
陆寒却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这又不是咱们强逼着他们学的,是他们自个一边玩儿一边学会的……怎么就是揠苗助长了呢?揠苗助长,你得先揠苗吧……咱们可啥都没干。”
芳菲一想也是……孩子自觉学,和被人逼着学,应该是不一样的吧。
不过她还是对陆寒说:“话虽如此,相公,你可别因为他们闹着好玩学会了些东西,就着急教他们识字。让他们到三岁再读书也还来得及,咱们家没必要把孩子养得太早慧。”
陆寒还以为妻子是看《伤仲永》看多了呢,也没多想。对于芳菲的话,他也深表同意。何必早早逼着孩子读书?就连他自己,都是过了十岁,才开始认真苦读的。
孩子的事情,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也没怎么让两人放在心上。倒是另一桩事情让芳菲花了些精神——
碧青出嫁了。
那花匠陈宏,在过年时带着媒婆和聘礼,径直就来跟芳菲求娶碧青。他上门那天,整个后院的丫头们都笑闹不休,碧青羞得躲在自己屋里关着门不出来。
芳菲都没想到,这陈花匠手脚真迅速,看来对碧青却是真心实意的。照碧荷从外头打听回来的信息听来,这个人应该还算老实,难得碧青自己又喜欢……但还是得先考验一下才是,芳菲原来是这么想。
但是陈宏送来的聘礼被抬到后院来一字摆开时,众人都惊奇了,又听说这些精巧的箱笼都是陈花匠亲手做的,包括芳菲在内的诸人都叹服不已——好一双巧手
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庄子上还有这么一号人才……不仅仅会种花,还会做木匠活。据说这是个铁塔般粗壮的汉子,怎么就侍弄得出这样的好花,雕得出细致的蜂蝶……想来,或许是个表面粗狂,内心却很细致体贴的人呢。
既然如此,那把碧青许配给他,芳菲也就略略放心了。
她收下了陈宏的聘礼,转眼便将这些作为碧青的嫁妆,让碧青出嫁时带着一起走。不但如此,她还照着之前凡是大丫鬟出嫁都给一份厚厚陪嫁的旧例,给碧青添了三抬嫁妆。妆奁、首饰、衣料,色色都是好的,和春雨、碧荷出嫁时一样的丰厚。
碧青感动得拉着芳菲的衣角哭个不休,一个劲儿地说自己不舍得芳菲。
芳菲心里也酸酸的,但不得不把泪意忍下劝她:“哭什么?这是好事。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以后你嫁了他,也是个当家娘子了。你在我身边养了八年,我看着你从一个小丫头片子长成大姑娘,心里高兴得很……不许哭,知道吗?”
碧桃也劝碧青:“现在夫人身子不好,姐姐怎么能惹夫人伤心?应该让夫人多笑笑才是”
这句话比什么都有效,碧青当下就不哭了。陈家那边算的成亲日子就在二月,日子紧张,芳菲一声令下,让会针线的丫鬟们都替碧青赶一赶嫁妆。
人多力量大,大家一起动手,很快就把成亲要用的喜帐、喜被之类的绣活都凑出来了。实在凑不齐的,芳菲就拿自己体几钱到外头绣庄上去买。人家不知情的,还以为陆家要嫁女儿呢。
这也是因为陆家这二年经济情况委实不错,碧青本身又得芳菲喜欢,才会这样给碧青操办。
但芳菲也很注意,没有让碧青越过了春雨、碧荷的例去,免得这两人心里有疙瘩。一样都是她的大丫鬟出身,她可不能厚此薄彼啊。当领导的,最怕就是犯了这个毛病,惹起底下人互斗就麻烦了。
到了二月初五正日,陈宏骑着马带着轿子与媒婆、鼓乐,一路放着鞭炮,到陆家来娶碧青。这一日,所有的新娘都可以穿上“凤冠霞帔”,风风光光的出嫁——这是她们一生中最华美的日子。
新夫妇在陆家拜了主人,碧青看着自己的卖身契被芳菲亲手点燃放在火盆里烧成灰烬,从此她就不再是陆家的奴仆了。她悲喜交集地哭着上了花轿,离开了陆家,
她嫁了陈宏,尽管可以得到自由身,可从此就是一个庄子里的普通花匠家的女人了,真要论起来,却是不如嫁一个陆家的管事当管事娘子实惠。她是真的因为喜欢陈宏这个人才肯做出这样的决定……陈宏明白碧青的牺牲,对她自然更加疼爱。
当然,芳菲可没打算真让碧青在乡下当个种花婆子。她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人手,哪能这样糟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