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芳菲
春风又绿江南岸。有时候,芳菲都不知时间是过得太慢,还是太快,不知不觉陆寒已经离京四个月了。
这是陆府过得最无趣的一个年。没有了男主人在家,芳菲也失去了过年的兴致,只是让春雨按照往年的惯例来安排。
春雨知道芳菲的心情,完全依照她的指示来做,仅仅把精力放在了给各户人家送礼上,别的都没多忙活。
不过来送礼的人家,却是比往年要多得多。陆寒当了一届考官,名义上的门生不少。加上他这回得委重任,想要趁机巴结巴结陆家的人也多,所以过年时陆府大管家涂七真是收礼单收到手软。
若是搁在往日,芳菲说不定还有心思看看这些礼单,如今却都只让涂七和春雨按分类入库,根本懒得瞧上一眼。
春雨看着夫人总是恹恹的模样,心里很是着急。只有多让奶娘们把少爷小姐往芳菲跟前领,让几个孩子多哄哄他们阿娘。
有了孩子在眼前晃着,芳菲总得忙着和这个说话,看那个做了什么,不经意间心头的抑郁稍稍得以缓解。过了一段时间,她总算提起精神来,到各位闺蜜家里拜拜年,邀请她们一道去上个香吃个斋饭什么的。
洁雅和惠如家里事务忙,倒是端妍常常有空陪着她。不过端妍也有烦心的事情——潮儿准备说亲了。
“姐姐怎么如此烦恼?是准女婿太多,挑花眼了么?”
芳菲听她提起这个,随口调笑了一句。
端妍摇头叹息说:“其实潮儿虽然是我的骨肉,她的亲事,我却是不好做主的。”
这个芳菲当然明白。作为内阁首辅靳阁老的嫡亲孙女,靳潮的亲事不得不染上些政治联姻的味道。
别看靳潮年幼失怙,可亲娘却是皇上宠爱的表妹,这就不一般了。从两三年前起,芳菲就陆续听说有人来靳府提亲,只是靳阁老和太夫人似乎都没打算那么早把孙女儿嫁人。
但现在靳潮即将及笄,照一般权贵人家的情况看来,确实也该定亲了。不然的话,无论是对家族还是她本人的名声,都没有好处。
“我这个女儿,就像她父亲……”
端妍说起女儿来的时候,不自觉地带出了自豪的语气。
“她打小就特别倔强,你也是知道的。本来说亲的事,哪有女儿家自己开口的?我们那时候,连听到都羞死了……她偏生去和她祖父说,她可不能嫁个没才没德的后生,说要嫁什么才子……唉,虽说公婆没责怪我,我也觉得自己没把她教导好。”
芳菲听得失笑。这小姑娘也真够个性的,难道还想像苏小妹似的,以诗文择婿?
“不说这丫头了。说起来我就一肚子气……对了,妹妹,下月初的‘亲蚕’,你也会去吧?”
芳菲点头应道:“那是当然的。本朝以来头一回举行‘皇后亲蚕’,我怎么能错过?反正现在我闲着也是闲着。”
今年开春以来,雨水不足,各地的春耕都有些不好的苗头。皇帝朱毓升在这个月里已经举行了春祭,在京城郊外“亲耕祈雨”——当然,所谓“亲耕”,也只是个形式而已。芳菲才不相信朱毓升会种地呢。
在这样一个以农为本的国度里,历代天子都对农耕极为重视。今年既然有了干旱的可能,无论如何,朝廷要做出姿态来安抚民心。
其实依照古礼,每年孟春之时,天子都要率领三公九卿众大夫择时亲耕。而“天子亲耕南郊,皇后亲蚕北郊”则是祭祀惯例。“男耕女织”嘛,身为一国之母的皇后,当然要主持蚕桑的祭祀了。
“皇后娘娘不是有五个月的身子了么……还要出来主持呢?”
端妍叹息说:“她不出来不行啊。你知道的,宫里最近……”
她没有往下说,不过芳菲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这几个月来,宫里的这些暗涌,她们大多有些了解。
秦皇后冷落罗淑妃与梁惠妃,却刻意捧起新入宫的张淑媛为自己的代理人,常常将张淑媛带在身边管事。
名义上,秦皇后说是“要替死去的张妹妹好好照顾淑媛”,实际上她打的什么主意,谁会看不出来?
但就是能看出来,又能怎样。秦皇后也不怕人看出她要利用张淑媛,张淑媛自己都甘于被利用,别人想挑拨离间让她们的同盟分崩离析,不是那么容易的。
张淑媛和故去的皇贵妃虽然同是一个祖父,性子却是南辕北辙。
皇贵妃——也就是当初的张贤妃是极清冷的脾气,颇有些孤芳自赏。而年才及笄的张淑媛,却少年老成,待人处事极为老练,凡事都以“和”、“忍”为宗旨。在皇上、皇后面前,都是一副“乖乖女”的模样,使得朱毓升和秦皇后都对她比较满意。
在这个年纪就能有如此的心性,怪不得张家一心要将她送进宫里来争宠。
一般说来,如果皇后身子不适或是别的原因不好出来主持,也可以让另外的高份位妃嫔代劳的。比如罗淑妃,也可以代为主持这个亲蚕仪式。
可是秦皇后绝不可能将这种出风头的机会让给别人。那天不仅仅是后宫妃嫔都要一起出动,京中五品以上官员的家眷也都要随行的。让秦皇后呆在宫里,想着别人当这领头人,怎么甘心?
她就是死撑着都会去的。到时候也有众多太医在周围护着,想来如果不是有什么意外的话,对胎儿的影响怕也不大。
“算了,这些贵人们想怎样就怎样吧。咱们只当踏青游玩了”
端妍说得轻松,芳菲也随之笑了起来。
只是笑过之后,想到“踏青游玩”,她的心情又有点消沉。
往年春天时,陆寒不管再忙,都会抽时间出来陪她去郊外踏青。有了陈家庄的别院后,他们往乡下跑的机会更多了。
陆寒是很会带着她找乐子的。他小时候可没少干那些挖草根抓虫子的事,到了郊外,他常常会带着柳儿去找蚯蚓、掏鸟蛋,两人玩得一身是泥巴。有时他也会巴巴的采一朵野花回来簪在她的鬓角,然后夸她“人比花娇”。
“相公啊……你可别真的在外头采了野花哦。”
芳菲轻轻哼着已经记不太全的《路边的野花不要采》,哄着安儿睡觉。“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话儿要交代……路边的野花……不要采……”
哼着哼着,她又在不经意中湿润了眼角。
他在她身边时,他就是一切。而当他不在身边……一切都是他。她无论做什么,都会想起他……
安儿静静地睡着了。芳菲将她放到床上,自己走到梳妆台前,拿出一个小匣子。
轻轻打开匣子,里头是许多封信笺。陆寒几乎每到一个驿站,都会给她写信。有时是一首诗,有时是几句话,有时甚至就是很直白的几个字“想你念你”……
这些信被送到芳菲眼前时,距离陆寒写信也过了许久。但芳菲依然会将信笺贴在胸口,似乎这样就可以感受到那最亲的人的体温。
亲爱的夫君,你还好吗?
芳菲有时也想给陆寒回信,想了又想,始终没有动笔。陆寒还没安定下来呢……自己寄出去的信,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收到。
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夫君……你可收到了我的一片心?
皇后亲蚕的祭日很快就到了。这天,皇后与公主、后妃、皇亲等必须先在京城西边的祭台上行祭礼。
这个过程,命妇们不必参加,因此芳菲也没看到秦皇后是如何给蚕宝宝喂桑叶的。虽然她想象起来觉得有些可笑,不过也知道,秦皇后此举乃是表示天家对于蚕桑的重视,有着十分重要的象征意义,也不能把人家想成一场闹剧。
祭祀完毕以后,一列列宫车驶出了皇城,与已经在广场上久候多时的命妇们的车驾会合。然后由皇后的銮驾领头,大家浩浩荡荡地朝京郊的皇庄祭田杀了过去……呃,是奔了过去。
秦皇后微蹙着眉头坐在车上,心情不算特别愉快。
她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而且太医们还说,这一胎十有八九还是男胎。她当然极为重视肚里的这龙嗣,可是偏生在这种时候要举行祭祀,她也不能就这么撒手不管。
要是真不管了……哼哼,那些贱人不知还要闹出什么来呢
秦皇后想起这段日子,罗淑妃明里暗里做的手脚,就恨恨不已。
不过是个才三岁的小孩子,懂得什么?想借二皇子来抢自己的宠……罗淑妃,你倒是有胆子。
芳菲和端妍坐在一辆马车上,两人都显得很悠闲。
这时的人们,并没有觉得今天真的会出什么大事……——
(不好意思,今晚稍微迟了一点。家里人都去外地喝喜酒了,剩下我和孩子在家,得先照顾孩子才能码字……蔷薇不是故意的,十分抱歉,请原谅。不影响明天的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