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示意豪奴也给他点颜色看看,推揉几下,好好威吓威吓。
豪奴卷起袖子,正要用蛮劲拉开郡王,夺下鞭子,忽见后面叶昭手按宝剑,黑着脸看自己,杀气四溢,仿佛随时就要拔剑砍人,吓得后退两步。
将军卸甲,余威犹在。
夏玉瑾见敌人连连后退,围观者不敢开口偷笑,以为是他们怕了自己,继续甩着马鞭,耀武扬威:“滚!以后不准在爷面前说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混账话!否则老子整死你们!”
孟太仆带着手下,一溜烟跑了。
夏玉瑾得意洋洋转过身来,却见叶昭正尴尬地看着他。迟疑片刻,想起刚刚说的话,全身热血向上流,脸热得像火烧似的,不知如何解释,支支吾吾半晌,方问:“来了多久?”
叶昭:“刚到。”
夏玉瑾更语塞了:“我……我……我没什么……”
自古往今,夫妻之道,含蓄为美,相敬为美。
哪有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样的丢脸醉话?
酒醒了,两两相望,更觉尴尬。
夏玉瑾知道这件事绝对会再次成为天下笑柄,羞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解释无能,最后他干脆不说了,赶紧握住叶昭的手,匆匆忙忙要把她拖回家去,免得等下嘲笑声起,大家一起丢脸。
细嫩的手和粗糙的手,十指相扣,紧紧相连。手心处,滚烫温暖的气息,在彼此间流淌,融为一体,不愿分离。
他用力拖了一下。
拖不动。
他用力再拖了一下。
还是拖不动。
他回过头去,却见叶昭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表情很怪异,淡琉璃色的眸子里没有往日的坚定执著,就如投入石子的池塘,一点点涣散开来,就像清醒着做梦,整个人在梦中游荡。过了一会,她脸上忽然出现了从未有过的诡异红色,淡淡晕染开去,最终化作火烧似的艳霞,一掠而过,消失不见。
这是夏玉瑾一辈子都无法想象的景色。
害羞?
这是害羞吗?
她也会害羞?
夏玉瑾惊呆了,一时无法确定,脑子反反复复的问题,不敢确定答案。
叶昭迅速清醒,也觉得丢脸大了,赶紧低头,吹声口哨,唤来踏雪,将还在发傻的丈夫丢上去,运起轻功,用最快的撤退速度,消失在人前。
回到府中,两人很有默契地不提在大街上的尴尬事。
夏玉瑾爬下马,讪讪道:“那个,撤职旨意……”
叶昭淡淡道:“嗯,收到了。”
夏玉瑾停下脚步,轻锤石墙,郁闷:“咱们派人去查查那个该死的谣言源头,我就不信那块死了几百年的狗屁阴阳先生石碑是真货。”
“不必了,”叶昭边走边说,回头见他错愕,退回两步,解释,“皇上已为我受了很大非议,上京军营整顿完毕后,撤职是迟早的事,我早有准备,只是石碑把这件事的到来提前了些。”
夏玉瑾怒,小声骂:“都是过河拆桥的混蛋!”
叶昭看看周围,确认没人偷听,给他顺毛:“说话要小心,我最初女扮男装出征沙场是任性,后来担任将军一职也非自愿,是敌强我弱,形势所逼,我才带着必死决心,为统军报仇和收复漠北行事方便挂帅。如今天下暂定,皇上宅心仁厚,不追究欺君大罪,反而替我安排好下半生生活。以后可卸下重担,不用练武练兵忙碌,过些逍遥自在的生活,也不错……”
可惜,知道和做到是两回事。
叶昭的最后一句话里藏着一丝淡淡的惆怅。
夏玉瑾知道她放不下,无法强求,只尽力哄她高兴:“出生入死那么多年,也该调养身体,过好日子了。晚点我给你弄几把海外夷人的古怪兵器来玩,等过两年,你身子骨好了,偷溜出去玩,天大地大,任君逍遥,咱们惩恶除奸,做戏中的侠侣。”
叶昭笑问:“你的巡城御史呢?”
夏玉瑾嗤道:“见过不准做官的,没见过不准辞官的,我才不稀罕,倒不如跟你去玩。看见哪家恶霸不顺眼,就蒙上盖头狠揍一顿,看见哪家大姑娘小媳妇长得俊,就调戏几句,看见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就去哪里鬼混。谁管他天下江山,百姓死活?”
“好啊,”叶昭拉过他,笑嘻嘻地说,“我带你去漠北,那里孤烟直上,长河落日圆,还有连绵山脉,里面有熊瞎子,黑豹子,吊睛白虎。往西边是看不到边际的,骑马跑三天三夜才能看到人家,夜里还有狼群出没,长着绿眼睛,围过来咬人,你敢去吗?”
夏玉瑾叉腰,昂首:“这点破事,有什么好怕的!”
叶昭哈哈大笑:“好胆识。”
夏玉瑾弱弱问:“有毒蛇吗?”
叶昭:“有。”
夏玉瑾的脸白了白。
叶昭没留意,大大咧咧道:“那玩意弄掉毒囊,烧熟后很好吃,到时候我烤给你吃。”
夏玉瑾今天不想揍她,便咬咬牙:“好。”
妾室们听说将军被解职,又喜又悲,喜的是叶昭有时间陪她们玩了,悲的是狡兔死走狗烹的结局,杨氏最为伤感,哭得很给力。待发现叶昭在家就是舞枪弄棒玩,除了像以前那样每个月核对一次总账目,压根儿没打算接过管家事宜后,就不哭了,继续埋头干活。
夏玉瑾觉得在人前丢了大脸,躲着不想出门,美其名曰:跟媳妇锻炼身体。
倒是安太妃听说叶昭身体,急了,气势汹汹杀上门来,要给香火讨公道。
眉娘很有危机感,揉揉叶昭,小声道:“子嗣大事,太妃不会善罢甘休,这可如何是好?”
叶昭将虎头刀丢给秋水,任萱儿给她拭去额上汗珠,揉揉肩膀,对大家的担忧表示莫名其妙:“正室无后,顶多纳妾生子,还能把我休了不成?”
所有人终于想起这位正室奶奶胸怀非一般宽广,脑子里不存在女人间的争风吃醋,对妾室、庶子什么的统统无所谓,婆婆送几个美人入门欣赏,莺啼燕语,左拥右抱,说不准还合她心意。
怎么办?
谁在意谁去办。
众人齐刷刷将同情的目光转向郡王爷。
夏玉瑾立即起身,苦逼地迎接母亲去了。
88.一击必杀
大秦极重孝道,轻易不能违抗父母之命。
夏玉瑾幼时多灾多难,全凭母亲疼爱,百般照料,才活到今天,对母亲更是敬重。
叶昭失去双亲后,懂得亲情可贵,她爱屋及乌,也对安太妃很孝顺,经常上门探望参拜,纵使被对方厌恶,也从不出言顶撞。
安太妃不算蛮不讲理的老人家,奈何这个媳妇太与众不同,太不守规矩。每次家中聚会,她在跟前服侍,言行举止,总能闹出点笑话和乱子,那份“孝顺”实在让循规蹈矩过了大半辈子的老人家难以消受。
强悍的媳妇,软弱的儿子。
让人都很难不对这样的家庭关系心存偏见。
安太妃派人密切注意南平郡王府的一举一动,传回的消息也多半是“郡王爷给夫人逼着去蹲火盆了”“郡王爷又给气跑了”“郡王爷跑去玩夫人的马,差点被马踹了”“郡王爷给夫人试药”“郡王爷好久没去妾室房间了”诸如此类的话题。再加上前阵子的儿子要“纳”柳姑娘,却被叶昭“棒打鸳鸯”惨淡收场事件,简直……
可怜天下父母心。
安太妃越发觉得宝贝儿子过得凄凉无比,日日心酸,想起都要掉两滴眼泪,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就要想方设法去撑腰找场子。
来到儿子府上,她越发觉得不像话。
堂堂郡王府,门口居然还有乞丐在徘徊?
当那个又脏又臭,满脸伤疤的瘦弱男人撞到马车前,啊啊乱叫的时候,她吓得差点尖叫。还是车夫眼明手快,两鞭子狠狠抽过去,将那穷疯了的烂货赶走。
安太妃失魂落魄,入府后捧了半天心肝,念了几百声佛,方平息下来,然后派人发作门房:“哪有让乞丐野狗在王府外头乱转的道理?玉瑾身子柔弱,被冲撞了怎么办?”
门房委屈:“是个不知哪里流落来的哑巴乞丐,天天在门外转悠,我们喝骂过,杨姨娘说哑巴可怜见的,也赏过他二两银子,让去自谋生路,可惜那人不要脸,也说不通道理,去了又来,跑得又快,我们念着郡王爷心善,也不好下狠手……”
“窝囊废!”安太妃大怒,亲自派出几个精干侍卫,去处理此事,务必打得那混蛋无法再登门为止。
夏玉瑾在花厅外,见母亲发脾气,便缩了许久,待她怒气稍平,才堆着满脸笑意,欢欢喜喜地走了进去,先半眯着眼睛打量半晌,再行大礼,“抱怨”道:“母亲配上这簪子,年轻得差点让儿子认不出了。”
“混账货,尽乱说话,”安太妃锤了他两拳,“这梅花喜鹊连环簪子不就是你前两天送来的吗?”
夏玉瑾边躲边笑:“聚宝阁老板果然没坑我,这玩意就是流行好看。若娘喜欢,我下次找他买个几十支,让娘天天换着带。”
安太妃给他这番胡言乱语,折腾得脾气都没了,狠狠“呸”了他好几口,心里想到儿子孝顺,还是有些欢喜的。
夏玉瑾又问:“江北回来,你看我是不是养胖了圈?”
安太妃心疼地摸摸他的脸:“瘦了,下巴都尖了。”
夏玉瑾点头:“还得在家养。”
虽然婆婆有各种收拾媳妇的权力,奈何叶昭气势太强,站在她面前,抬头仰视,让人怯场。安太妃不敢当面为敌,见儿子还摸不清头脑的傻瓜样,婉转建议:“若是在家里不自在,不如回安王府住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