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娘见小乔呆呆地不动,便扶她起来。
小乔跟牵线木偶似的,弯腰钻出了马车。
车厢里有暖炉,但依旧抵不住外面的天寒地冻。加上早起开始直到现在,坐了久久的一天马车,小乔一双小腿和脚板其实也已经微微麻木。刚落地,腿就软了一下,有点站立不稳。魏劭一语不发,抬起胳膊将她揽到了怀里。跟着解了他身上那件还带着体温的厚氅,“呼”的一下,从头到脚,将她整个人罩的严严实实,带着便往里去。
栈舍大堂里打着地铺的旅人们并没看到小乔的模样。只看到那个高大男子臂膀里紧紧挽了个头脸全身都被大氅蒙住的人从近旁快步穿过,带着往内堂去了。
都知道这是个女子。尽管头脸被蒙住了,身材也看不见,但氅下还是露出了一段裙裾。织物贵地,裙边绣着精美的连枝茱萸,一段若有似无的暗香随她经过,弥久不散。
大堂里起先鸦雀无声。旅人目送那对男女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后,渐渐地,有人开始咳嗽,有人翻身,也有人难免艳羡地咂了咂嘴,想和近旁之人议论几句香艳,忽看到门外呼啦啦地涌进了一拨健武汉子,个个彪悍,知应是方才那一对男女的随从,顿时噤声。
魏劭的步伐,一开始迈的就有点大。起先小乔被他挽着,还能跟得上。后来他越走越快,小乔的步伐也变的跌跌撞撞,要不是有他胳膊钳着腰,早就摔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到了房门前,魏劭拖着小乔,一脚跨了进去。小乔本来头脸就被蒙着,看不清楚路,他又没提醒她,一双脚就被门槛绊住了,打了个趔趄,人全倒在了他臂膀里,几乎是被他半抱半拖地给弄了进去,终于感到腰身处一松,他放开了她。
失去了力量的倚靠,小乔一头就扑到了床上。
起先在马车上的昏昏欲睡和初见他时候的懵呆早就不翼而飞了。
小乔“哎呦”了一声,抬手将还罩住自己头脸的那件他的外氅给拨拉掉,露出有点晕头脑胀的脑袋,气恼地转头冲他嚷:“你做什么!我自己没腿不会走路嘛!”
魏劭盯着她,神色不善。
“你这么看我干什么?”小乔又嚷了一句。
他哼了一声,一语不发,忽然将她一把拖了过来,翻了个身,摁在了床沿上。小乔人都没反应过来呢,“啪啪”两声,魏劭扬起手,巴掌竟照她抽了上去。
她的裙裳带夹层,内填御寒的柔软丝绵。但即便隔了层丝绵,也依然感到了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可见他下手有多重。
这两个巴掌,彻底是把小乔给抽懵了。起先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半晌,才慢悠悠地回过头,睁大一双眼睛,冲着那个打了人还一脸阴沉地望着自己的男人一字一字地道:“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她的声音充满不可置信。还有一丝委屈,以及受了羞辱的气愤。
说完,人就从床上一骨碌地爬了起来。
“你打我?你打我!”
想着刚才被他莫名其妙揍屁股的羞辱一幕,小乔两颊通红,嘴里一边继续胡乱地嚷,攥紧两手,拳头跟雨点似的落到他的肩膀、胸膛上。
魏劭站在床前她的对面,双目望着她,任她两只拳头不住咚咚地落在自己胸膛上,等她渐渐气喘吁吁,拳头落下来也绵软无力了,原本紧紧绷着的神色终于慢慢地舒缓了下来,忽然伸臂,将她一把紧紧地搂入怀里,低头凑到她耳畔,嘶哑着声道:“你嚷够了没有?”
小乔正在气头上,虽然已经没力气了,但哪里肯让他好好抱,嘴里嚷着“没有没有”,又奋力挣扎,一只拳头不小心擂到他一侧的胳膊上,见他“嘶”了一声,面露痛色,这才想起方才落手时触手有异,似乎里头这里包了层东西,便微微一怔,终于停止了挣扎,瞥他胳膊一眼,哼了声,问他:“又受伤了?”
她问完话,见他也不应声,只那样继续地盯着自己,慢慢地,竟冲她咧嘴,笑了起来,神色间全是愉悦。
小乔后背汗毛忽地竖了起来。极力忽视他给自己造成的压迫之感,眼睛望着他的伤臂,掩不住关切之色。
“到底怎么了?伤得如何?”
她朝他伸出手,想看个究竟,不料他却避开,不让她碰,口里应了一句:“没什么好瞧的,我死不了。反正你也不是真的关心我,否则怎会扔下就走了。"
@他不再像方才初见面时那般情绪外露了,表情似笑非笑,语气更是带了几分自嘲。
小乔顿了顿脚,轻轻哼了一声,扭头就走,还没迈开步,就被来自身后的一双臂膀抱住了。
当后背贴到那具熟悉的胸膛上时,她情不自禁,微微打了个哆嗦。
“你真的关心我?”耳畔传来他的低语。
她不应,却也没动,任由他缓缓地将自己带着转过身去,再次和他面对着面,接着,两人便一起倒在了床上。
这间屋是主家腾出来的去年刚娶了媳妇的儿子的新屋,和前头的客舍分开,中间隔个小院,还算清静。屋内家具也新,床是松木架的,却不知哪里的一个榫头有些松了,两人一压下去,床脚便发出轻微的咯吱一声。
魏劭就吻她。吻的极其重,要将她舌给吸断,恨不得一口把她吞入腹中似的。
可是小乔还是一肚子的气,不肯就这样让他亲。他偏要。被他摁着,就如老虎爪下的小鹿,被强行吻了片刻,奋力挣脱出一只手臂,抬手捶他胳膊的伤处。
这次她是故意的。魏劭大约是吃痛了。身体微微一顿,终于停住。
小乔趁机挣脱开他搂住自己的两条胳膊,爬起来缩在靠墙的床里边,瞪着他。
魏劭摸了摸自己受伤的那边胳膊,苦笑了下。跟着,慢慢也起了身,靠坐在床头,微微侧过脸,和她四目相望。
“不问我是如何受的伤?”
“方才我问过,你自己不说!”小乔哼了一声。
“我去灵壁找你,遇到了你那个阿姐的丈夫,出了点误会,打了起来,是他把我弄伤的。”
小乔吃了一惊,追问:“你们怎会打起来的?他没事吧?”
小乔问完了,见魏劭盯着自己,脸色仿佛又不好看了,方觉失口,改口补救:“你怎样,严重吗?”
魏劭盯了她一眼,这才道:“他没事!”
小乔暗暗松了口气。看了眼他的伤臂:“路上你想必也没好好治,我叫人来”
“不用!”
她的手被他握住了,阻拦了她的举动。
“你也不问一声,我是如何在这里遇到你的?”
他看着她,慢吞吞地问。
小乔依然有些气恼,虽未甩开他的手掌,却也只道:“我不想知道!”
魏劭道:“我却想叫你知道。我这趟,是特意南下来接你的。”
小乔一怔,随即嘟了嘟嘴:“必是祖母差你来接。我也知你不乐意。实是难为你了。"
魏劭摇了摇头:“不是祖母。是我自己想来接你的。”
小乔轻轻哼了一声,斜眼瞥他:算了吧,你会这么好心!”
“我”
魏劭仿佛迟疑了下,话说到一半,顿了一顿。
颇思念你。几欲入骨。”
他凝视着她,缓缓地,一字一字地道。
小乔从没想过,他居然也会说这种话,而且,看他说的时候,还一本正经,挺严肃的。
这令小乔难免有些惊讶,又觉得浑身别扭实在是不适应。
他说完,双目便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倘若她没有看错,那是真诚的目光。慢慢地,她竟觉自己心底深处的某根弦仿佛被什么轻轻拨动了一下,脸颊忍不住也慢慢地烫了起来。
她不自然地扭过脸,避开了他的注目,小声地哼哼:“我才不信拿抹了蜜的好话来哄人!”
魏劭注视着她已经飞了红晕的面颊,声音不自觉地更加温柔了:“你何尝听我说过好话去哄女人?
我是真的想及早见你。”
小乔拿眼角瞥他一眼,漂亮精巧的尖尖下巴依旧端着,一声也不吭。
魏劭道:“你不晓得,我从上党远征回到渔阳,还没到,半路就抛下了大军,日赶夜赶,总算提早了十来天回到家。到家的时候,已是半夜。我第一个就想见你。等我进了屋,我才发现你不在家。那几个晚上,我睡不好觉。一直在想你,白天也无心别事。思你入骨。祖母应是瞧了出来,她便叫我去接你。我当即南下,又是日夜兼程,几乎跑死了几匹马,终于赶到了东郡你的家中,你却已经去了灵壁。我又赶往灵壁,中间几经波折,到了地方,听说你已经返程北上。我不甘心,再去追你,不眠不休,一路终于追到了此处,又遇黄河封冻。起先我以为你已经渡河,我却被困南岸,我心中”
他皱着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幸而只是虚惊一场。原来你比我走的慢。总算叫我接到了你。”
小乔这次是真有些吃惊了。怔怔地望着他。
“我如此对待的女人,你是第一个。"
魏劭说完,靠在床头,朝她张开了双臂:“你过来!”
他的模样,便似在等着自己朝他怀里飞扑过去似的。
小乔被他弄的有点哭笑不得,又面红耳热,心也如鹿撞,才砰砰地跳了两下,动摇之际,忽然想起两人刚见面时候的情景,顿时又火了,一巴掌拍掉了他朝自己伸过来的手,气道:“那你刚才见了我,你还打我!”
魏劭辩解:“我那也叫打你?只是提醒你一下!我出征在外,生死未明,你却一声不吭地丢下我回了兖州!我又这么一路追你,逢兵荒马乱,只怕你路上出意外,恨不得能早些接到你才好。总算见到了,谁叫你见了我这态度!你可真当没有良心!”
小乔声音已经软和了下来,态度却依旧不肯放松,哼了一声:“你说的我就是不信!上回明明是你先骗我的,离开渔阳前,你为什么还和我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