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闷热的像是要把人给蒸熟了似的,就连扇子扇出来的风,都是热的;太阳也更加的毒辣,像是又往自家后院儿里拉了几车皮的煤炭,后劲儿十足了,于是更加拼了本儿的燃烧发热。
午后的村中,安静的像是凌晨两三点钟似的,没有一点儿动静。人们都钻在屋子里,扇着扇子躺在凉席儿上,家里条件好点儿有电扇的,更是把电扇打开拼命的扇,也不嫌浪费电费。每个人连话都懒得说了,说句话都会觉得费了大力气,导致汗流浃背。其实本身已经是汗流浃背了。
我们几个人吃过午饭就窜到了河边儿,跳到了河水里泡着,避暑啊。
把整个身子泡在凉凉的河水里,头露在外面,几个人说笑着,脸上和头上的水感觉已经被晒干了,便扎个猛子上来,又是湿漉漉的。那种感觉,别提多舒适了,尤其是在这么热的夏天里。
我感觉太阳都被我们气得要爆炸了似的,更加怒气冲冲的散发着热量,似乎想要把河水煮沸了烤干了……
不仅仅是我们,还有许多的大人都在河里洗澡,也都是实在热的受不了了,到河里来解暑的。另外,就是从七八岁到十几岁,各个年龄段的小孩子都有,全部涌到了河里面,怎么着河里面也有七八十号人吧?
几十米的河道中,满是**着身体的人,大人们或不停的搓着身上的泥巴,或着泡在水里面说笑着。孩童们嬉戏着,玩闹着,在水中捉迷藏,学游泳,要么游到河边儿的草丛中摸鱼捉虾……
没有风,晴朗的天空中,便是那原本有的一朵朵的白云,都被毒辣的阳光给驱散,逃的无影无踪。湛蓝的天空中,唯余下耀眼的太阳,肆意的竭尽全力的散发着它的热量,折磨着地面上的万物生灵。
河边儿岸上的野草,原本翠绿竖立的叶子都恹恹的,河堤上和河边儿各种树木的枝头,也都无精打采的。便是那知了,也都怕热似的,躲在繁茂的枝叶间,静静的歇息着,不再“热死啦热死啦”的叫唤了。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祥和,那么的安宁,根本看不出有任何的危险来临。
只是,人们并不知道,在沁凉的河水下面,危机四伏……
大概是觉得人多吧,而且有这么多的叔叔、大哥哥们就在跟前儿,所以那些孩子们游玩儿的兴致越来越高,也变得胆大了许多。他们忘记了这些天来长辈们的叮嘱,忘记了河里面有水鬼的传说……这帮孩子们在浅水处玩儿着玩儿着,就觉得不过瘾了,开始慢慢的向深水区一点点的接近着。
有几个年长的大人们发现了小孩子们接近了深水区,于是扯开嗓子大吼了几声,将那些孩子们给唤了回来。不过很快,这帮小孩子们又向深水区游去,似乎那里有着什么东西吸引着他们,不过去游玩儿的话,自己就像是丢了心爱的玩具似的。
孩子们又开始向深水区游了,他们一边儿游着,一边儿嬉闹着打水仗。
在我们那儿,一般小孩子从七八岁就学会了游泳,大人们一般也都会在河里洗澡的时候,教给孩子们学游泳。至于原因,第一是因为守着河边儿呢,小孩子若不会游泳,会让人笑话是旱鸭子;第二,六三年的那场水灾,让村里大部分经过了的人都心有余悸,觉得守着河岸边儿,每年都会遭受水患的威胁,孩子们必须从小学会游泳,一旦发了大水,到时候都可以自救啊。
所以这帮孩子们的游泳技术都想相当的好,他们玩儿出的花样也多,绝对不次于我们这些大孩子。
这次,大人们没有再喊回那帮小孩子,或许是没有发现吧,抑或是,并不是太在意,觉得反正这么多人在这儿呢,能有什么危险?即便是有了危险,距离不算远,也来得及救援。所以也就任凭那帮孩子们向深水区游去。
游在前面的是几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子,他们好像在比赛似的,使劲儿的扑腾着胳膊腿儿,水面被他们掀起无数的浪花,发出哗啦呼啦的声音。不远处,一些小孩子们在兴奋的拍打着水面喊叫着为他们股劲儿。
四个比那几个比赛游泳的孩子小一两岁的孩子,可能是有些想要一展身手的想法,又或是觉得自己比那帮孩子还要强吧?他们本来是跟着在那些孩子后面,游到深水区的时候停了下来,只负责加油鼓劲儿的。现在他们耐不住了,于是四个孩子也互相猜拳,然后叽里呱啦的说了些什么,便奋力的向深水区游去,速度飞快,甚至比前面的比他们大的孩子游的还要快。
此时我们几个已经在水里泡了好长时间,指头肚都变得皱巴巴了,寻思着该上岸了。于是几个人便一起上到岸边,光着**站在大树底下乘凉呢。
常云亮和薛志刚俩人把裤衩穿上,薛志刚说道:“***,这么热的天,从这儿走到家,浑身就又黏糊了,真不知道是回去还是别回去……”
“那你住到河神庙里,这儿距离河边儿近些,嘿嘿。”陈金一边儿穿着裤衩一边儿说道。
“嗯,我看合适,这庙本来就是修给王八住的嘛。”我笑着说道。
薛志刚怒骂道:“银乐,你***才是王八。”
兄弟们哈哈大笑起来,引得河里洗澡的人都向这边儿看来。
就在这时,那边儿正跟着别人游到深水区的四个小孩子突然惊恐万分的叫了起来:
“呀,有东西拖我,快拉我一把!”
“我游不动啦……”
“有水鬼,有水鬼。”
“救命啊……”
听见喊声,我们几个立刻扭过头去,并且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顺着河岸向他们出事儿的地方跑去。
我因为没有穿衣服的缘故,跑在了最前面,冲到深水区的河边儿之后,双脚一错,把拖鞋扔在了岸边儿,整个人一个猛子就扎了下去,入水之后,我顾不得浮上来喘口气儿,憋着气以最快的速度向深水区中央游去。身后,几个哥们儿也都噗通噗通的扎入水中,急速的向这边儿游来。
在水底下,我心里就突然想到了那只可恶的老王八精,我甚至提高了警惕准备随时应付那翻滚而起的浪头以及浪头那巨大的冲击力。
估摸着快游到那几个孩子出事儿的地方了,我浮出水面,甩了下脑袋,深呼吸一口气,观察下形势。发现这次并没有像前两次那样水面沸腾翻滚,大浪掀起冲撞。水面一如既往的平静如常,表面的河水缓缓流淌着。
那四个小孩子,露出水面的只有两个了,而且都在奋力的挣扎着,扑腾着水面,另外两个孩子已经不见了,估计已经沉入水底。已经游过了深水区的几个稍微大点儿的孩子也向这边儿奋力的游了过来,只是看他们那模样,实在是不中用,我急忙喊道:“哎,你们都别过来,赶紧上岸去!操!”心想着这帮孩子可别帮了倒忙。喊罢,我一个猛子扎了下去,去救已经沉下去的两个孩子,至于那两个正在挣扎的孩子,交给我那几个哥们儿吧,他们已经游过来了。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当我潜入水下,向这个深水坑下面摸去,快要到水底的时候,突然发现,这次下面的水势却异常的混乱,可以说纯粹是所有的水都在互相的撞击着,互相的击打着,混乱的让人头晕。即便是在水下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那些水流乱七八糟的冲撞,而且冲撞的力道极大,大的让我在下面难以稳住身形,大到让我浑身都疼痛!
我心想坏菜,这次肯定又是那个***老王八精来了,它这次没有在上面阻击我们,而是选择了在水下。我屏息凝神,尽力的保持着身体不再胡乱对撞的激流中摇晃,缓缓的趴下,让身体紧贴着河底,双手双脚都**松软的泥沙中,然后双臂大张,双腿大张,尽量让自己的四肢保持着最大的面积,然后在水底摸索着缓慢前行。这样能让我最大可能的触碰到溺水的孩子。
就在我处于激流之下,紧贴着河底摸索前行的时候,头部突然遭到了一记重击,打的我头晕眼花,眼冒金星,就像是有人用铁棍子狠狠的砸在了我的头上似的,痛得我咕噜噜吐出一连串儿的气泡,同时喝下了两口浑浊的河水。身体不由自主的脱离了河底的泥沙,被激流冲撞着,迅速的向河面上浮去。
紧接着,我的右脚处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的咬住了似的,原本刚刚痊愈的伤口处传来了钻心的疼痛。痛的我嘴巴大张,又灌入了好几口河水。我赶紧的挥着胳膊扑腾着腿想要挣脱开,可那东西咬着我的右脚十分有力,我无法挣脱开。我当时吓坏了,狗娘养的老王八精敢咬老子,我,我……我心里那个悔啊,恨啊,刚才匆忙之间,我忘了带上我那条赖以保命赖以猖狂的腰带啊!
便在此时,我挥动着的胳膊碰到了一个人的手,急忙反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使劲儿的拉扯。对方被我拉扯着,有被我扑腾着挣扎的身体给带动,立刻明白了我的危机,奋力的拉扯着我就向上面游去。
我紧紧的拽住他的手腕不敢松开,他奋力的向上拉我,下面那东西咬着我的脚脖子死活不松口,还使劲儿的往下面拖。
此时我已经脱离开了那激流冲撞的水底,心里也渐渐的在起初的慌乱中平静下来。我突然想到,多数救溺水者的人反倒最后被淹死,往往都是因为溺水者求生的**和本能促使他死命的拽进了救人者,使得救人者自身游泳都不方便了,到最后精疲力竭,溺水而亡。
这个念头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我迅速的松开了那人的手腕儿。可是那人并没有松开我,依然在使劲儿的向上拉扯着我。我赶紧伸左腿到右腿脚腕处,狠命的向那咬我的东西上踹,我踹,使劲儿踹!
救我的人干脆来了个倒栽葱,头朝下双手拉住了我的手腕,他的腿向上露出了水面,剧烈的扑腾着。
事后我才知道,那是陈金在救我,当时我在慌乱中抓到他的时候,他立刻就意识到了是我遇到了危机,因为我是唯一一个最先潜水水底的人,在他潜水下来之前,还没有别的大人下来。所以一碰到那粗大的手腕,他就肯定是我了。
当时他抓着我就往上拉扯,即便是我松开了他的手,他依然不肯松开,拼了命的往上拉。后来他觉得拉不动了,灵机一动,头朝下脚朝上,这样脚丫子能露出水面扑腾。水面上的人看到他扑腾的脚丫子就会发现异常,明白这里有危险,那些人们就会冲过来帮助他一起拉扯我。
事实证明他这样的做法是最聪明不过了,在河里洗澡的那些大人听到孩子们的呼救声时,也都纷纷游了过来。他们要么就和我的哥们儿一起把两个还在挣扎的小孩子救上岸去,要么就是潜入水底来摸索已经沉下去失踪了的孩子。
陈金救我的时候,已经又有好几个大人潜入了水底。而水面上的人看到了陈金的双脚很是剧烈的在水面扑腾,头朝下脚底朝上本来就很异常,再加上本身就出了溺水的事儿。我的哥们儿和几个大人都纷纷游了过来,或潜下来帮忙拉扯,或在上面拉扯。
我感觉到手腕处拉扯的力量突然加大,同时我的左脚也在那咬我的东西上狠狠的踹了好几脚,下面力道一松,上面力道加大,我被拉扯出了水面。
刚一浮出水面,我张开大口不顾一切的呼吸,却感觉到胸腔中一股剧烈的疼痛传来,痛的我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头里面嗡嗡的乱响,胸腔处炸裂似的疼痛,眼前一片漆黑,浑身无力。
然后我就感觉到好几个人拖拉着我向岸边儿游去。
我感觉到腿部和腰部和岸边水草的摩擦,心里明白我已经被拖上了岸。我想出声提醒他们小心河底下有老王八精,这***凶着呢。可我没力气说话,我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胸腔中已经很痛。
很快,我就感觉到有人把我的身体反过来,然后我的肚子就被什么东西顶住了,有人在我的后腰上使劲儿的压了几下,我忍不住哇哇的吐了起来。接着,我被翻过身来,平放在软软的湿漉漉的草地上,有人在我的胸部按压,有人干脆捏开了我的嘴巴,然后一张满是烟味儿的嘴巴凑近了我的嘴巴,一股气流强势的冲入我的口中,进入我的气管,撑开我的肺部,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
几口气冲入之后,我的人中又被狠狠的掐住了,我能感觉到那指甲深深的陷入了我的肉里面。
“啊!”我痛呼出声,顿觉胸腔中似乎一下炸裂开了,那股憋闷的似乎要炸了的感觉宣泄的干干净净。我猛然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呕吐了起来,接连吐出了好多乱七八糟的肮脏的东西之后,我又干呕了几声,接着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
眼前亮了,视线恢复了。我看到了陈金蹲在我跟前儿紧张的表情上带着欣喜的笑容,他浑身湿漉漉的,头发抿在额头前,冲我张大嘴喊着,可我却一点儿声音都听不到。
常云亮也蹲在我跟前儿,村里的两个大人站在旁边儿看着我,也都张嘴说着什么。我依然是听不到,什么都听不到,耳朵里安安静静的,安静中,似乎还有点儿嗡嗡的声音,细细的微微的颤响着。
我吓坏了,他娘的该不会是水浸入了耳朵里面,老子聋了吧?我使劲儿的,焦急的摇着脑袋,皱着眉头,我瞪着眼睛,我快要疯了,我怎么可以聋了呢?我奋力的站起身来,不顾脚腕处的疼痛,也不想去看它,只是起身就侧着脑袋蹦跶,左侧着脑袋蹦几下,右侧着脑袋蹦几下。
脚腕处剧烈的疼痛和浑身的疲累,终于再次将我击倒,我瘫软下来,陈金赶忙扶住了我。
我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感觉泪水都流了出来。我心里想着:***,真没出息,今儿个竟然哭了,在哥们儿面前丢份儿了!
陈金在摇晃着我,常云亮也蹲下身来推我,我睁开眼,看到他们俩紧张的样子,看到他们俩张大着嘴巴似乎在喊着什么。
两个耳朵里,几乎同时感到了一股滚烫的液体流了出来。就在那一霎那间,我听到了陈金的喊声:“银乐,银乐,你到底咋了?听不到?”
常云亮也在喊:“银乐,你别害怕,不要紧不要紧,走走,咱们赶紧上医院……”
远处,河里面传来哗啦呼啦的水响声,不时的有人喊着:“在这儿呢在这儿呢,从这下去……”
“快,上来了,来来搭把手拖上去,快点儿!送医院……”
我扭过头去,看到了薛志刚和刘宾光着身子站在河岸边儿,撅着**正在往上拖一个小孩子的身体,河水中两个大人正在托着那个孩子的身体向上推。
深水区下面十几米外,几个大人在水中举着一个孩子向岸边儿游着。郭超、常汉强、姚京在后面跟着。
河岸边儿,站满了大人、小孩子。
陈金和常云亮俩人还在使劲儿的晃着我,喊着我。我急促的喘了几口气,觉得胸腔没有那么痛了之后,费力的抬起手臂挡了挡,沙哑着嗓子说道:“没事儿,没事儿,好了,我没事儿了。”
右脚脖子传来剧烈的疼痛,我赶忙看去,心里担忧着,那可是刚刚痊愈了的地方。可别被老王八精把脚咬掉了啊。
费力的活动了一下右脚,痛楚更甚,不过好在是,脚丫子并没有掉下来,而是围着脚脖子肿了一圈儿,就像是在脚脖子上缠绕了厚达三四公分的肉圈儿,红的发黄,黄中透着红色的血丝。
我啐了口唾沫,咝咝的吸着凉气,忍着剧痛骂道:“***,差点儿没把老子的脚丫子咬下来……”
陈金和常云亮看到我没事儿,便不再搭我的话茬,两个人起身到河边儿帮忙把那俩被救上来的孩子弄到岸边的草地上。一群大人和小孩子就围拢成了一圈儿。里面有人在给两个孩子做抢救。
河堤口传来一阵吵杂声,村里人已经闻讯赶来了,一大帮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从河堤口涌了过来,奔向这边儿。
妇女小媳妇儿和老太太们尤其最为吵闹,大声的喊叫着自己家孩子的名字,喊声凄厉中透着悲凉,穿透云霄,穿破河流,使得那河里的水流,更湍急了,发出哗啦呼啦的声响,似乎也为孩子们遇险而悲愤着,哀鸣着……
这边儿围在两个遇险孩子跟前儿的小孩子,听到了家里大人们的喊声,便都乱七八糟的答应着,扭头迎着家里的大人们跑过去。他们的惊慌和害怕,在这个时候才彻底显露出来,大声的叫着爹娘奶奶,大声的哭着,喊着。
看到自己家孩子好端端的,那些娘们儿和老太太们就都欣慰高兴的哭啊,搂着孩子亲啊……
而那两个被抢救的孩子,他们俩的爹娘发现自己的孩子没有像是别家孩子那般在召唤声中跑出来时,便彻底的慌了神儿,疯了一般冲入围绕着两个孩子抢救的人群中。
常志书也跑来了,大声的喊叫着,命令着人们别乱,别闹,没事儿的赶紧都回去,别在这里添乱……
一辆拖拉机突突突的叫唤着冒着浓浓的黑烟出现在了河堤口,左转冲上了河堤,然后停在了正对着这里的河堤上,司机向下边儿喊:“快点儿,把孩子弄上来,拉到码头镇上的医院去……”
下边儿忙活着抢救孩子的人醒悟过来,赶紧抱起孩子就往河堤上跑。其他人也都跟在后边儿一个劲儿的大喊大叫着。有催促的,有股劲儿的,有心里焦急的,有劝慰孩子父母的……还有孩子父母的哭声哽噎声,凄厉的喊叫着孩子的名字。
拖拉机突突突的冒着黑烟,载着两个溺水至今昏迷不醒的孩子,还有孩子的父母和常志书,拐弯向码头镇匆匆的驶去。
我那几个哥们儿也跟着人群冲到了河堤上,远远的看着拖拉机消失在了村里的拐弯处之后,这才想起来我还在河边儿的草地上坐着呢,而且,我还是伤员呢。兄弟们急忙又跑下河堤来,搀扶起我往村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