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你做过那种事么?
洛骁的胸口微微紧缩了一下。
上辈子他虽然也是十一二便明白过来自己是个不爱须眉、只偏好男子的性向,但是因着种种原因,他都是一直在压制着自己的想法。虽然贵族之间也有以豢养男宠为风雅攀比,他倒是一直洁身自好,便是连小倌馆也未曾去过。
后来他爱上闻人安之后,更是只一心一意守在他身旁。
他是男人,自然也有忍不住的时候,与闻人安情浓时也曾亲密过,但是却因着那头对于床笫之事抗拒得厉害,是以两人最终也未能做到最后一步。
洛骁想到此处,不由得笑自己当年愚蠢,倒的确是应了那句身在山中、当局者迷。
闻人安那副模样,如今想想,那无论怎么看,都分明是个喜欢女子的。当初肯那般半推半就与他在一起,大约也是看出了他对他有意,想着整个平津侯府能成为他手下的利器,替他夺取皇位,是以才肯委曲求全。
原本就是一个身份尊贵的皇子,却要被个男人推在身下……这么思索,当年他方登基,根基还未彻底坐稳,周围虎视眈眈的众国还未平定,闻人安就那般迫不及待地以十条罪状处死了他,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闻人久见洛骁似是愣住了,半晌未回话,便微微皱了眉,问道:“做过便是做过,未曾便是未曾,孤的问题让你觉得这般难么?”
洛骁眸子中透露出些许复杂的神情来,半晌,脸上又缓缓挤出一丝笑意,状似平常地笑着道:“殿下问这个是做什么?”
闻人久冷冷地瞧着他,淡淡道:“这么说,你便是做过了?”
洛骁下意识地想要否认,但是却又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否认的话涌到了嘴边,却又被自己咽了下去,无奈地笑着道:“殿下也说了,到了我这个年岁,便是成为几个孩子的爹爹也是不稀奇的,又何必计较我做没做过那种事呢?”
“孤未曾做过。”闻人久突然道。
洛骁剩下的话梗在喉咙里,一时间却是摸不透闻人久到底是什么意思,顿了一顿,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茬了。
“你是和谁做的?”闻人久此时却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直盯着洛骁,咄咄逼人的追问起来,“通房丫鬟?还是风月之地的那些女人?”
洛骁被问的觉得有几分狼狈,闻人久那一双眼清清冷冷的,这么直直地瞧着,却像是能将他看透似的。顿时也不敢与他对视了,略略垂了垂眸子,尽量使自己看上去一如平常的从容不迫,调笑着道:“殿下问这个又是想干什么?难不成还是想和我一同探讨风月之事么?”
闻人久便不说话了,只是依旧拿着一双眼淡淡地瞧着洛骁,眼神清亮。
洛骁微一抬眸,正巧撞上了那一双眼,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半晌,有些不可置信地道:“殿下?”
闻人久却是没有半分窘迫,只是瞧着他,淡淡道:“孤从未做过那种事,既然你会,那你正好就过来教教孤罢。”
洛骁呼吸都窒住了,神情复杂地看着闻人久,直到胸口都因为屏息而发出了尖锐的刺痛,这才低低地开了口:“殿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声音竟然喑哑得不成样子。
闻人久微微皱眉,问道:“你对男人不行?”
洛骁眸色暗沉,盯着那头反问:“殿下喜欢男人?”
闻人久道:“孤应该是喜欢女人的。”
洛骁心下微微一痛,低垂了眉哂笑道:“那殿下这话是在戏耍于我么?”
闻人久用指尖轻轻点了点书案,道:“不是。”
洛骁抬了眼瞧他。
闻人久便风淡云轻地道:“但是第一次做那种事,孤只想和你做。”
洛骁怔怔地看着面色淡淡甚至看不出半丝羞意的闻人久,明知道或许那方只是随口一说,但是他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却在瞬间绷得几乎就要断裂了。
大约是因为过于惊讶、狂喜与不可置信,这一刹那,他甚至无法发出哪怕一个音节来。
闻人久见半晌还是听不见洛骁的回应,眸色微微有些冷:“你不愿意?”
“殿下真的从未做过那种事?”洛骁看着闻人久,见那头淡淡地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才极低极缓地道,“那么,我教殿下也不是不行。只是,在床上,殿下须得全听我的。”
闻人久微微眯起了眸子:“全听你的?”
洛骁不作声,一双深色的眸子隐隐翻涌着一种让人颤栗的东西。
闻人久定定地瞧着洛骁,许久,微微点了点头么,然后淡淡道:“子时以后,你再过来。”
洛骁便应了,替着闻人久将桌上的奏折收了起来。
傍晚时分洛骁回了府,同平津侯与几位姨娘、小姐一同吃了饭,之后便随平津侯一同去白氏那处去坐了一坐。
白氏虽然生产的时候因着是对龙凤胎而吃了些苦,但是原本身体底子就好,且之后又好生将养了几日,现下看来,大约已经恢复了十之八、九。
洛骁和平津侯去的时候,白氏方为一对龙凤胎哺完乳,靠在床榻上,和沐春一人抱着一个正说着话。
洛骁走到白氏身侧,瞧着她怀里的孩子,笑着用手轻轻点了点那孩子的小鼻尖,道:“这是弟弟罢?”
白氏便笑着点头:“便是看个头也是能看出来了。”将怀中的洛羲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洛骁怀里,然后看着平津侯抱着洛溪时,与洛骁如出一辙的笨拙姿势,忍不住便是一阵笑,随即道,“侯爷和骁儿还真是父子,动作上都瞧得出来!”
平津侯也笑,伸手想要捏捏自家闺女的鼻子,但是手伸到一半,却又怕自己手上的厚茧划伤了她了脸,便悻悻又将手缩了回去,只拿自己的鼻尖顶着洛溪的鼻尖,笑着道:“不过虽然小溪丫头和羲哥儿没差几个时辰,这个头羲哥儿却要小上一圈了。乍一看上去,不知道的还只当哥儿是个丫头呢!”
洛骁抱着洛羲走到平津侯身旁,看着那头白白胖胖的洛溪,道:“确实哥儿要小的多了。”
白氏也有点愁:“羲哥儿生出来的时候就瘦小些,吃奶也不如姐儿吃得多,现下都好几天了,日后也不知道会如何。”
沐春在一旁道:“夫人、侯爷也莫太心急了,哥儿虽然现在瘦小些,但是大夫也说了哥儿的身体却健康得很。日后多用膳食调理调理,有侯爷是世子爷的模样在这儿摆着,还怕哥儿长不高大么!”
平津侯听沐春这么一说,心里也高兴,笑着道:“这话也说的是。我记得骁儿小的时候,也不是瘦瘦小小的,现下不也长起来了么。”
白氏瞧了瞧洛骁,觉得这话有道理,这才散了愁容笑了出来。靠在床榻上看着自己的丈夫与长子逗弄着那一对龙凤胎,只是口中却忍不住道:“你们两个笨手笨脚的,仔细将哥儿、姐儿摔了!”
洛骁侧头睐白氏一眼,微微笑着道:“生了这一对哥儿、姐儿,娘心头肉换了人,张口闭口的,可是没有我了。”
沐春站在床头伺候着,听着洛骁的话便捂嘴笑起来:“夫人,世子爷这是嫉妒了呢!”
白氏笑着睨那头一眼,一时间整个屋子里倒全是融融暖意。
从白氏那头出来,洛骁便直接回了屋,屋子里是寻冬当值,见到洛骁人回来了,笑嘻嘻地就迎了上去:“世子爷这是去了夫人那处罢?”
洛骁点了点头,将外衫脱了下来。寻冬将衣服接了,道:“水已经给世子打好了,要奴婢服侍么?”
洛骁摇了摇头,道:“你在外面守着就是。”
寻冬便脆生生地应了,将干净的衣物替洛骁放好了,然后便转身到屋子外头等着去了。
水有些热,身处其中反而熏得脑子有些昏沉。双手汲水洗了一把脸,也不再胡思乱想,只是尽快冲洗了一遍然后起了身。
夜色渐渐地越发深沉起来,没什么星辰,只有一轮弯月挂在夜空中,散发着带着些许暧昧色彩的冷光。
万籁俱寂,只偶尔有着蝉在树上鸣叫几声,但是不多时却又止了。
青澜殿内罕见的未有什么人当值,一道修长的身影从屋檐上一跃而下,熟门熟路地走近殿内,绕过了几条回廊,一抬眼,却见一个只披了外衫的少年人正倚着栏杆望着夜色,面色淡淡,被月色笼了一层,玉白的脸恍然竟似有几分透明。
洛骁缓缓走进那少年人,及至三步开外,那头才转了头,淡淡瞧着他道:“来了?”
洛骁看着他,点头“嗯”了一声。
闻人久便转了身,推门走了进去:“进来罢。”
屋子里除了他们两个也没有半个旁人,外室没点烛火,只留内室一只红烛,烛光半昏黄,摇曳中牵带出几分缠绵悱恻。
洛骁并不是第一次来闻人久的寝室,但是却是第一次觉得,这样一个明明已经看惯了的地方,却莫名让他觉得有几分暧昧。
闻人久站在床榻前,转身定定地看着洛骁,问道:“要脱衣么?”
洛骁缓步走到闻人久身前,垂着眼瞧他,一只手以一种若即若离的姿势环着他的衣襟游走到他的下颌:“殿下记得白日里答应过我的话么?”声线微微压低了些,与平日里有着些许微妙的不同,“我可以教殿下这床笫之欢,但是殿下在床上要听我的。”
闻人久掀了眼皮瞧他。他与洛骁的距离不过一掌,连彼此的呼吸都仿佛交织在了一起。他知道洛骁身形较他要高一些,但是这样看起来才知道,竟是要高上近半头。这样抬着眼瞧过去,那头便带来了一种莫名的压迫力来,让他须得花费极大的心力才能压制着自己想要与之抗衡的本能。
“孤知道了。”微垂了眼帘,闻人久应了一声,随即,便听到离自己不过咫尺之人轻轻地笑了一声,而后,那温热的手便缓缓伸了过来,温柔地替他将外衫脱了去。
闻人久素来都是被人伺候着更衣的,他从来不知道有一天他竟然会觉得让别人替他脱衣,会让他觉得这样……奇怪。
他眯着眼冷冷地瞧着面前似乎气定神闲的洛骁,沉着声音道:“要脱便快些脱。”
洛骁低头瞧着闻人久冷淡的眉眼中无意识泄露出的一丝难以言喻的窘迫,微微笑了笑凝视着那头的人,声音却因些许喑哑而显得有些危险。
“好。”
在闻人久的视线中伸手解了自己的衣袍,不多会儿便露出衣袍下遮盖着的精壮的上身,坐在床榻上抬头瞧一眼那便已然被自己脱得只剩亵衣的闻人久,轻一挑眉,伸手一把便将闻人久拉入了怀中抱住了。
闻人久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明明只是寻常的肌肤相触,心却跳得有些厉害。他的下巴搁在闻人久的肩上,抿了唇角不作声,只是一双比夜色还黑的眸子里细碎地闪过一些水雾,玉白色的脸不知是因为热还是因为旁的什么,而微微透出了一点浅淡的绯色。
即便是竭力地抑制着,洛骁还是能感觉到闻人久环着他的指尖极轻微地发着颤。
他的小殿下,也许并不像自己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从容与冷淡。他也在紧张。
洛骁这样想着,宠溺而又亲昵地吻了吻闻人久的头顶,但与之相反的,那股在他心中已经烧了太久的邪火却一瞬间仿若得了风势,竟烧得更加高涨起来。
【河蟹成群爬过,要是这样再被高审我就去死tat】
闻人久不管心智如何狠辣老练,但是毕竟实际上还只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年人,身子又弱,纵然这一次洛骁并没有真正进入,但是这样的情、事对他来说,也的确过于激烈了。
洛骁一朝得偿所愿,这些不过是开胃小菜,并不能真正让他满足。但是他却也知道闻人久大约也是到了极限,容不得他再折腾了。瞧着那头似醒似睡之间,脸上额际全是汗水。脸颊旁边的发被汗水打湿了,细碎地垂下来,越发显得他脸白似玉。
伸手将人深深地抱在怀里,轻轻喊了一声“阿久”,却未听得那头应声,心里知道他约莫是累的狠了已经睡去,又搂了好一会儿,推算着时间已经耽误不得,这才起了身,寻了块白棉布,细细地替闻人久擦了汗,又换了身亵衣,随即将自己的衣裳穿上了,站在床榻前又俯身在那人唇上吻了吻,然后这才赶紧趁着夜色离开了。
回了侯府的时候,外头天色已经隐隐有些亮的意思了,入了屋子还未多一会儿,便听到外面知夏在敲门唤他。
“世子,您可醒了?”
洛骁便只着了亵衣去开门,外头知夏端了梳洗的用具便走了进来,将东西放到桌子上,转头看了看洛骁,拿了衣服替他穿上了,一边弯着腰替他系着腰间的腰带,一边笑着便问道:“世子爷这是晚上做了什么好梦了?今日气色竟这般好。”
洛骁垂了垂眸理着自己的衣袖,唇角却微微扬起了一丝笑,半晌,瞧着知道,笑着道:“我倒不希望那是场梦。”
知夏没明白洛骁的意思,将洗漱的东西拿过来,站在一旁笑道:“哟,能让世子爷这么说的还是头一遭。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
洛骁只是笑,却也不说话了,只是快速洗漱了一番,然后出门便跟随平津侯去了军营。
而与此同时,东宫。
闻人久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大亮。掀开被子起了身,却只觉身子一阵难熬的酸涩胀痛。微微皱了皱眉问道走到中间的椅子上坐了,哑着声音喊了一声“来人”,便听外头一阵脚步声,却是墨兰走了进来。
“殿下醒了?”
闻人久淡淡地点了点头,看着她问道:“什么时辰了?”
墨兰便道:“已经是辰时三刻了。”
闻人久闻言眸色一沉。虽然今日是休沐,但是往常休沐他也未曾一觉睡到了这个时辰。
墨兰瞧闻人久面色不是很好看,也有些不知所措。
从昨天夜里开始,自家殿下好似就有些奇怪。先是晚膳比平日里少用的小半碗,紧接着便是吩咐青澜殿里靠近寝室的的奴才仆从们都全数退了下去,再来便是今早,向来卯时便会准时起床的殿下,今日居然晚了整整一个时辰。
心中忍不住嘀咕,再看一看闻人久的脸色,好一会儿才犹豫道:“殿下可是身体不适?是否要奴婢去太医院给殿下请一位御医过来瞧瞧?”
闻人久闻言掀了眼皮却是冷冷地瞧了她一眼。
墨兰被这一眼瞧得打了个激灵,赶忙住了嘴,但心底却知道这是自家殿下不高兴了的意思。可是虽然是住了嘴,但站在原地左思右想,却也没能想通到底是自己说了哪句话犯了闻人久的忌讳。
“不用请太医了,孤身体没甚么不舒服的。”闻人久清清冷冷地道,“去打桶水过来,孤要沐浴。”
墨兰听了闻人久的话,忙点头应了一声,随即才赶紧退了下去。
闻人久眼看着墨兰出了屋子,一直紧绷着的神情才微微放松了下来。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的亵衣。
亵衣是干净的,想想大约也能知道是今早临走前洛骁替他换上的。但是亵衣之下,他的身体隐隐约约还是残留着几分夜里的热度。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体温竟然可以灼热到那种程度。所有被洛骁触碰着的地方,都烫的可怕,恍然像是发了热一般,竟隐隐的产生了几分痛苦。
身体明明是自己的,却在那一瞬间仿佛又全然不再属于自己。那种感觉舒服的太过于可怕,令他现在想起来还是忍不住胸口微微发紧。
闻人久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微微有些发涩的苦味在唇齿之间弥漫开来,顿时让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垂眸瞧着白色的瓷杯中不断沉浮着的茶叶,闻人久突然间竟想起来前些日子看过的那些闲书话本。
书中写道小姐与那书生在一起的片段时,也曾隐隐约约地写过这些香艳的事儿,当时他看着却是不明白,不过是这样的事,怎么会让人觉得“快活得一时间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却了”。闻人久的眸子沉了沉,脑中又恍然闪过了昨天夜里的一些片段。
虽然是说他还不至于此,但是却的确是因着那事儿而有些忘形了。
情爱一事的确美妙,但是沉溺下去也的确是危险。他已经尝过这一次,知晓了其中的滋味,以后还是要克制些才好。
又抿了一口茶,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心中想着:不过也好在第一次做这种事是同洛子清,若是旁人,他恐怕受不得在床榻之上与个不熟悉的女人一同这般。
但是为什么一说到这种事,脑中浮现的第一个人是洛骁,而不是墨兰、墨柳之类这些自幼就伺候着他的熟悉的宫女这一事闻人久却是不愿意深想了,只是下意识地将这些呼之欲出的答案埋在了脑中的深处。
不多会儿,墨兰指挥者两个小太监将装满了水的浴桶搬了进来,墨兰上了前便问:“殿下,可要奴婢帮您脱衣?”
墨兰的话一出,闻人久垂下的双睫却是猛地一颤,只是脸上却还是没甚表情,只是淡淡地道:“不用,孤自己来便可。”
墨兰有些奇怪,但是也没多说,只是站在一旁,准备去接闻人久脱下的亵衣。
闻人久见墨兰不走,却是不动,半晌,手放在自己的上衣上,侧头瞧着她:“你出去候着。”
墨兰更奇怪了,眨了眨眼,终究还是未说什么,福了福身子,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闻人久站在屋子里头,直到听着脚步声远了,确定人出去了,这才缓缓将衣脱了进了浴桶。坐在浴桶中,拿过不远处的铜镜对着自己的颈侧照了一照。他记着,昨天晚上,洛骁曾经对这处……
——果然,就在右边的颈侧上,一个紫红的吻痕赫然在目!
闻人久的脸蓦然沉了下来,握着铜镜的手隐隐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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