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瑶低着头不吭声,方寒不是没脾气的人,换了个人敢和他这么拧,他早就拂袖而去了,可是这世上,他独独对这一个人冷不下心肠。
轻轻的拍了拍玄瑶低垂的脑袋,方寒叹了口气道:“爹只是关心你,你从小没有娘亲照顾,很多事情都不懂……”
“我都这么大了,难道还要爹你找个娘亲来照顾我吗?”玄瑶忍不住的说道。
方寒皱眉道:“你说的什么话?”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说错了话,看着方寒微微沉下的脸色,玄瑶鼻子一酸,委屈的直想哭,却又努力瞪大眼睛让眼泪不要流出来,对着方寒说道:“我只是想说……爹你喜欢白姑娘的话,不要扯上我,更不要用我需要娘亲照顾这种破烂借口,你喜欢她,你就去啊!”
方寒冷冽的面容有一瞬间的裂痕,他不确定道:“你说的白姑娘,是白师弟?”
玄瑶眼睛红红的,嗯了一声,方寒顿时黑了脸,但看着瞪着兔子眼的女儿,还是收敛了周身的寒意,无奈的拍拍她脑袋。
“我叫了这么多声的白师弟,怎么还把他认成女子了?”方寒无奈,若是千年前那个俊美秀气的少年,把他当成女修没什么不好理解的,可是被关起来的这一千年,白雁飞一点也没有打理过自己,一个人十天不洗漱就有些可怕了,何况是一千年,他觉得神魂要是能洗澡的话,白雁飞洗完澡能轻一半。
玄瑶愣了愣,随即又想到,宛秀宫都是女修没错,可也许人家千年前是收男修的呢?她是在宛秀宫久了,一时迷惑。
玄瑶低下头不说话了,方寒给她顺了顺头发,轻声道:“忘了吗?爹爹答应过你,只要你不愿意,就不会给你找后娘。”
“爹,我……”玄瑶咬着唇,眼泪要掉不掉的,就是没办法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
那时她以为她是爹爹的亲生女儿,还以为自己有个和爹爹十分相爱但早逝的娘亲,提出让爹爹不要找后娘,虽然有几分任性,却不是不能理解,可如今真相大白,她不是爹爹的女儿,也没有那个所谓的和爹爹十分相爱的娘亲,再提当初,就连玄瑶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可恶。
可是只要想到爹爹的怀抱会被另外一个女人占据,爹爹会用温柔的目光看着那个女人,他们还会有个可爱的孩子,一点一点的夺走爹爹的关心,她就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惶恐中。
玄瑶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方寒轻轻的在她脸颊上拍了一下,轻声道,“好了,傻丫头别多想,爹去做几个菜,刚才那话也不要再提了,别让白师弟听了去,他平生最恨别人把他当成女人。”
方寒的掌心温热,玄瑶的脸颊却是冰凉凉的,被拍了一下,简直像是一道电流透进皮肤,玄瑶醒过神,正见方寒的背影,纷纷扬扬的雪花伴着桃花瓣飞舞在天地间,却都不如那一袭渐渐远去的白衣惊艳。
宛秀宫戒严,云台宫是执法堂抓来的头号苦力,方承忙了小半个月,才终于得空回来见师尊,离得老远还没下飞剑,就闻到一阵阵的饭菜香气,香的方承都要站不住了。
方寒做菜的手艺是顶尖的,刚摘下的笋尖青翠欲滴,糖醋排骨黄灿灿油汪汪,清蒸鱼扑面而来一股鲜美滋味,其余几样素色小炒摆盘也好看极了,明明都是些家常菜,却让白雁飞瞪圆了眼睛。
他没看错吧?做饭的那个人,是方寒?
一千年前,太上长老曾经说过,方寒是天生的剑仙,他的手生来就是握剑的,哪怕就是不修仙,当他把手中的剑练至巅峰,当他悟出不该出现在人间的剑式,当他的剑意达到渡劫的水准,便能踏破虚空,平地飞升。
而现在,天生的剑仙系着围裙,手里一把锅铲,正微微拎着眉头用清水冲洗,场面一度十分惊悚。
方寒不讨厌做饭,却很不喜欢事后的洗刷,尤其洁癖作祟,让他没办法把沾染着油腻的炊具草草的用术法带过,玄瑶是知道的,见状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去帮他洗。
方寒却微微避开了玄瑶,道:“没事,刚换的衣裳别弄脏了,方承,过来把锅刷干净。”
方承本来正在给白雁飞见礼,听见自家师父叫,立刻条件反射的跳了起来,随即反应过来,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让,让师叔见笑了。”
白雁飞一点也不见笑,他有些玩味的倚在洞府门口,总觉得这三个人之间的相处特别的有意思。
方寒就不必说了,他的转变大得要是让元清尊主知道了,眼镜要从仙界跌到人间来。那小姑娘也有意思,看着美得像一幅画,内里却是个小村姑,说话做事透着一股纯粹的感觉,仿佛一眼就能把她看透。
白雁飞更注意的却是方承,这个小娃娃的年纪不算大,修为不算高,资质不算妖孽,身上却带着股浓厚到接近紫色的气运,显然是得了方寒庇护。
修仙之人大部分都专程开过天眼,方寒的气运是纯金的,边缘带着游离的紫气,庞大的气运在他头顶凝聚成十里金云,云海中隐隐有龙腾凤舞之象,这是他曾经偷偷看过的,只是那么一眼,那之后他足足瞎了一整年。
气运不是一成不变的,大富大贵之人坏事做尽,不是不报应,而是在消耗头顶的气运,等到气运消耗完,便是天道轮回之时,白雁飞不敢再看方寒的气运,看了方承的,又带了点好奇心去看玄瑶的气运。
几乎在白雁飞开了天眼的瞬间方寒就已经察觉,不过他是想让白雁飞收阿瑶当徒弟的,作为师父,了解一下徒弟的事情也不为过,按下心中隐隐的不满,方寒没说什么。
在玄瑶很小的时候,方寒就给她看过,玄瑶的命格很坏,遇到他乃是一道转机,但因为他是修仙之人,逆天而行,并不在天道凡人界定的命格范围内,不算遇了贵人,所以玄瑶的命格还是那样坏。
如果说白雁飞看到方承的气运是有些惊讶并且觉得这个年轻人引起了自己的注意的话,那么看到了玄瑶的之后,他整个人都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少女眉眼间一点金红光芒亮若晨星,这是极为难得的赤子之心,一般只有先天灵兽并一些资质极佳的婴儿才会拥有,赤子之心不断的往外吞吐着稀薄的气运,然而无论如何挣扎都不起效果。
白雁飞的目光落在了玄瑶的发顶,那里乌压压的一片晦气,不断的在侵占着金红色的赤子之心带来的气运,不光如此,晦气中还夹杂着几丝血红的煞气,白雁飞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桃花煞。
白雁飞长出一口气,正要收回天眼,冷不防方承刷完锅站起来叫了一声:“师父,能开饭了吗?”
条件反射的朝方寒看去,眼睛得来的信息还没来得及传达给大脑,白雁飞的心里就咯噔一声,那一侧白衣剑修微微拢着袖子站立,眼神淡淡朝他看来,白雁飞只来得及看到一大片耀眼的金光,眼前就黑了。
不是很想承认自己居然会因为这种常识性的失误而短暂失明,白雁飞探出神识,几道神识慢慢拼凑成了完整的视野,他至少想在小辈面前撑一下风度。
白雁飞原本以为自家师兄能做几样菜就已经够可以的了,见方承和玄瑶吃的头也不抬,还小小的矜持了一下,想要端出一些师叔的架子,没想到一筷小酥肉入口,他简直恨不能端起盘子直接往碗里倒!
实在是太好吃了! 不仅火候刚刚好,材料也充分入味,一点都没有盖过肉质本身的鲜香,一口咬下去,从心底到舌尖的满足简直让人想飘起来!
白雁飞觉得,不算什么五灵根五行灵根的,就冲师兄的这门手艺,玄瑶这个徒弟,他也收定了!
玄瑶其实并不是很想拜师,白雁飞抽象的长相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在宛秀宫待了两个多月,除了小柔之外,也认识了许多的朋友,不算那些乌烟瘴气的事情,她在宛秀宫待的其实还是很开心的,何况她还答应了小柔会在宛秀宫等她回来的。
方寒这一次的态度却比以往坚决得多,他深知自己不是教徒弟的性子,只能勉强教教方承这种省心的,他站的太高,阿瑶的问题对他来说太小,但也正因为这种小,他才看不见。
白雁飞收过徒,天干宫的修士一旦到了元婴境界,有了自己的洞府之后,就有收徒的资格了,白雁飞贪玩加图新鲜,刚刚元婴就收了十来个弟子,这些弟子里有的早早飞升,有的半途陨落,但总体来说,都是教的很不错的,比起方寒的零经验,白雁飞可以称得上身经百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