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水晶宫被连根拔起的时候龙王整个人就是懵逼的,一直懵逼到东海干涸,一道巨大的剑痕由南至北将干涸的海岸劈开成两半,裂痕深深的印在他脚下。
他想起从前, 天帝在时, 举凡天上飞的,海里游的, 地上走的妖族都要向天庭俯首称臣,天帝渡劫后, 天庭乱起, 妖族却迎来了蓬勃生机,等到一切尘埃落定, 分裂的天庭已然无法钳制拧成一股绳的妖族。
仿佛一切都颠倒过来, 以往那些看不起妖族的仙人开始夹着尾巴讨好, 原本战战兢兢生活在下界的妖族可以随意进出仙界,他的儿子无论走到哪里都能被尊一声太子, 而不是用一句“那头小龙”替代。
长达百万年的身份颠倒让他几乎忘记了天帝在时, 妖族窘迫求生的日子,然而这当头一剑打碎了他的梦境, 让他真正的清醒过来。
方寒一步步的走近, 他手里的乾坤无极剑发出低低的嗡鸣,似乎是在喜悦的宣告主人的回归,纯金色的眸子不偏不倚对上龙王的,吐出四个字:“你儿子呢?”
熟悉而陌生的庞大威压覆盖了整片海域,龙王抖了抖嘴唇,终于控制不住妖族的本能,由人化做龙身,用龙尾小心的将一片显露原形的海族扫开,顺服的趴在地上,龙脑袋低垂在方寒的脚下,这是妖族臣服的方式。
方寒对龙王的臣服并没有什么表示,纯金色的眸子里无悲无喜,只是仍旧道:“你儿子呢?”
“父王!”远远的一片金色祥云飞驰而来,龙王巨大的龙脑袋忽然昂起,发出一声高昂的龙鸣声。
沧澜还抱着昏睡的玄瑶,闻言愣住了,周清比他来得慢一点,手里的折扇合上,因为离得太远,他并没有看清楚情况,连忙问询道:“是哪位仙尊生事?我即刻传讯给师尊……”
沧澜呆呆的,闻言看向周清,好看的嘴唇发颤,“父王说……让我们、过去,拜见……天帝。”
方寒静静的站在干涸的海域上,龙王化成的巨龙小心翼翼的伏在地面上,将自己缺了一根角的龙脑袋凑近他脚边,以示臣服。
沧澜每走近一步,每一刻感受到的气势都天翻地覆的不同,庞大的威压让他忍不住想要变化龙身,但为了怀里抱着的人,只能咬牙忍下。
周清越靠近,越是清晰的看到那白衣人的面容,可他却恨不得自己此刻失明才好,那熟悉的脸庞,那熟悉的气势,可不就是刚刚才见过的那位方剑仙?
天帝渡劫,万世轮回,尝尽人间疾苦,或许今生是帝王,来世就成了刍狗,可谁也没说天帝轮回就不能再走上仙途,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仙重新回到天庭来。
方寒却连一丝眼角余光都没有留给周清,他纯金色的眸子直直看着沧澜,或许说是沧澜怀里的玄瑶,直到沧澜走到他近前,再也承受不住愈演愈烈的威压,跪倒在地。
怀里瞬间空了下来,沧澜满头大汗,却仍然忍不住的咬牙抬起头,看着那个男人从他怀里抱去他的心上人,轻轻的调整了一下姿势,熟悉的仿佛做过了千百遍。
龙王发出低低的龙吟声,方寒目光瞥向他,巨大的龙脑袋立刻垂的更加低,沧澜咬牙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要惩罚就惩罚我一个人,跟我父王,跟东海无关!”
“呜!”龙王气得简直想一口把自家儿子的头咬下来,然而对上方寒无悲无喜的视线,巨大的恐惧感让他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点点细碎的声响。
玄瑶眉心的凤凰尾羽阴影带着周清的气息,方寒的视线就落在了周清的身上,他轻声道:“你,该死。”
周清白着脸,他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仙界自古强者为尊,他强时自然一切都是对的,当别人比他更强时,自然也不需要跟他讲道理。
一道细细的血痕从周清眉心蔓延开来,随即血痕呈蜘蛛网状向四方迅速延伸,方寒微微挑了一下眉,一道金光猛然从周清身体内部炸开,沿着血痕,四分五裂。
血沫和细小的碎肉飞溅开来,落得沧澜一头一身,龙王整个脑袋都被染红了,低低的鸣叫一声,似在哀求。
方寒纯金色的眸子微微闪过一道光华,落在沧澜的身上,一道血线从他眉心延伸出来,和周清差不多的方式,龙王顿时吓住了,不管不顾的变化成人身,扶住自家儿子。
沧澜疼得脸色发白,眉心血线却只延伸出了成人指头大小就停了下来,方寒挑了一下眉头,似乎有些意外,道:“你,不该死。”
龙王连忙拉着儿子行礼下拜,“多谢陛下开恩,多谢陛下开恩!”
眉心血气被散了个干净,沧澜连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提不起来,龙王自然能够感知到自家儿子千年修行一朝丧,甚至还伤了一点根基,但是还有命在就行!
沧澜白着脸,见方寒抱着玄瑶就要离开,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嘴唇发白道:“我是……真的,喜欢她……”
方寒微微回过身,瞥一眼跪在地上的沧澜,唇角一点一点的勾了起来,“你不配。”
龙王太子本就没有血色的脸顿时更加的白了,喉头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龙王对这个儿子真是又急又恨,连忙叫人把他带去医治。
早在乾坤无极剑从道场疾飞而出的时候,就惊动了闭关多年的红封仙尊,他分出一丝神魂,缀在乾坤无极剑身后,然后亲眼见证了天帝剑意被引动,东海水晶宫拔地而起,也见到了那人一剑横亘海域的风姿。
然而就是如此,难言的惊喜之后,他反倒有些不确定了,当年天帝虽然以个人武力震慑三界,但本质上并不是一个好杀之人,因为乾坤无极剑主杀伐,天帝甚至弃用本命灵剑,结合天道赐下的造化玉碟,创出一门瞳术,以犯事之人身负孽债的多少来定罪责,可谓大道至公。而这人用乾坤无极剑,行肆意妄为之事,真的是天帝吗?或者说,现在的天帝,还是从前的天帝吗?
方寒一路抱着玄瑶回到小楼,天帝剑意被引动,是个大能者都会有察觉,但他并没有半点担忧的意思,将人安置上床榻,除去鞋袜。
床榻上少女生着细细的弯眉,桃花眼紧紧的闭合,五官很是秀气,和从前比,除了青涩一些,并没有太大的区别,纯金色的眸子一点一点暗下去,薄唇轻轻的印上少女泛着浅浅血色的唇瓣,厮磨几下,带着难言的怜爱和久别重逢的眷恋。
久远的,百万年前的记忆一点一点的浮现在脑海,万世轮回成了沧海一粟,方寒记起自己的名,也记起眼前的人,是他无数个量劫的妻。
“阿瑶……”他轻声唤着,呼吸间,抬起少女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玄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的身上,陌生而熟悉的气息一点点的侵占着她,身体已经清醒,神志却在昏沉,她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却让身上的人停了动作。
方寒陡然从床榻边站起身,纯金色的眸子一时黑沉一时璀璨,他脸色有些难看,把乾坤无极剑举到眼前。
“刚才是你控制了我?” 方寒冷冷逼问,耳垂却是通红的,刚才发生的一切他都记得,也看到了这个不知名的东西是如何控制着他的身体去……去轻薄阿瑶,他是阿瑶的父亲!
乾坤无极剑发出低低的剑鸣,似乎有些委屈,方寒手中输入一丝灵力,抬手就想把剑毁去,却不防这剑诡异得很,在毁剑的同时让他脑海发震,不得已松了手。
乾坤无极剑不断的发出嗡鸣,眼见床榻上少女唇瓣通红,怕在此刻将人吵醒,方寒低低咬牙道:“别叫了!你须得答应我,日后不得再控制我的身体。”
乾坤无极剑安静如鸡。
方寒打来水给玄瑶擦拭手脸,关上房门走出来,碧竹就迎了上来,被他方才的大变吓破了胆子,碧竹不敢问他究竟是怎么把人找回来的,小心翼翼的把沧澜之前丢在小楼的聘礼收拾出来。
“方剑仙,这些东西,您看是不是找个时间还回去?”碧竹低垂着头,一眼也不敢多看方寒。
方寒的脾气算是很好的了,闻言都有些怒意上涌,语气里倒是没带出来,只是淡淡道:“放在那儿,明日我去还。”
碧竹连忙道了声是,手下却抖了抖,一个精致的盒子滚落出来,方寒心头一动,却连看一眼那盒子都觉得厌恶,便也没再问。
被放在桌上的乾坤无极剑发出细细的嗡鸣,比起之前的要收敛许多,也委屈得多,似乎有话要说,又似乎在小声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