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茶叶,也没有咖啡,最后两个人一人倒了一杯热水,重新坐回到客厅沙发上。陆离又拿起了绒毯,这一次他主动将沈星择也裹了进来。
两个人各自捧着情侣款的水杯,头并头脚碰脚地贴在一起。不知不觉间,身体已经寻回了正常的温度。只是误会虽然冰释,可情绪尚未平复,彼此之间依旧有些尴尬,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还是沈星择放下了水杯,搂住陆离的肩膀,把头凑了过来。
“我父亲那一辈,总共是兄妹三人。我大伯是大学教授,独生子现在瑞士,从事金融工作,前年生了一对双胞胎。我姑母早年从事文艺工作,曾经是剧团首席,后来在演出时候认识了现在的美国丈夫,出国定居并且生下我的表哥安化文和两个表妹。至于我家,还有大哥和二姐。大哥与我们不是一母所生,目前,沈氏生意上的事务主要由他来协助打理,二姐也是个能人,我姐夫在政府部门工作。”
意识到沈星择这是在坦白家世,陆离心里有点高兴却又不敢表露得太多,唯有瞪大眼睛装作懵懂。
沈星择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很枯燥,不过是你自己想知道的,没兴趣也要耐心听完。”
接着,他就又说道:“我母亲那边也是兄妹三人,我母亲排行第二是我小姨的独生子。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带他到学校里来的时候,曾经和你说过什么?”
“这么久远的事,我怎么记得住。”
虽然这样嘟囔着,但陆离还是很快就筛选出了一点模糊的记忆。
“你好像说过……他父母离婚,从小被外祖父母一手带大。所以虽然出生在美国,但却一直接受者中国式家庭的溺爱,也跟着老人家学了一口家乡土话。”
“是啊,溺爱。”
沈星择点点头,“不止是老一辈宠,家里其他人也跟着宠。安化文虽然和他只是远亲,但以前都住在纽约,可以说是看着长大的,有时也会任他由着性子胡来。而且我的舅父——当然也就是的舅父是美影协高层。沈家想要进军影业、与好莱坞进行电影贸易,他就会是一个相当重要的中间人。我和舅父的关系不算太亲近,他更宠爱,所以我们这次培养那小子,也有着这方面的考量*。”
“原来如此。”
陆离点头,旋即想起上次跟着沈星择去法国戏剧节的事。看起来不仅是演戏,沈星择肩膀上的担子还有很多。
这忽然令他有点心疼。
“没想到你家也像个小型联合国,内部关系应该也很复杂吧。”
他往沈星择的身上靠去,依偎了一会儿又轻声问:“还有谁知道我们俩的关系?”
“只有和安化文。”
沈星择直言不讳:“我爸和其他的亲戚全都不知情。”
这个提法有些古怪,陆离敏锐地觉察了一丝异样。
“那你妈呢?”
“……”
沈星择的视线忽然黯淡下去,最终给出了一个让人惊讶的答案。
“心脏病,在我十三岁时就过世了。”
这下轮到陆离始料未及。
他认识沈星择十多年,的确从没听沈星择提起过母亲的事。有时候陆离主动说起自己的父母,沈星择也只是沉默,并不搭腔。
陆离曾经猜想过他们是否亲子关系紧张,或者干脆是父母离异、三妻四妾这种大富之家常有的狗血剧,可他万万没料到,答案如此令人错愕。
“对不起。”他温顺地抱歉,“我不该勾起你的伤心事。”
“没关系。”
沈星择却摇了摇头。
事情已经过去十六七年,他早已淡忘了母亲的音容笑貌;即便偶尔回想起来,也不再有当年那种悲痛和无助的感觉。
唯独只有那么一次,也就是得知陆离的母亲过世,而陆离也病倒住院的时候。那种惶恐的感觉突然卷土重来,让沈星择立刻放下手头的工作,不顾一切地回到了陆离身旁。
回忆到了这里戛然而止。虽然陆离觉得光是母亲过世,尚不足以完全解释沈星择强烈的执着心。不过今天男人做出的努力已经很大,他心满意足,并不奢求更多。
不知不觉,夜色已经深沉。
不知道究竟是谁挽留了谁,总之最后他们两个人都没有离开。
几个月前,在等待陆离从内蒙回来的那段时间里,沈星择已经陆续往这里输送了不少补给品。再加上物流发达,维持几天的日常生活基本不成问题。
三个多月之前,发生在这个家里的、那算不上愉快的“第一次”,终于有了被弥补和跨越的机会。这两个不知应该算是老夫老妻、抑或是新婚燕尔的人,终于放下了彼此心中的芥蒂,坦诚无挂碍地相爱起来。
从这天晚上起,真正的蜜月开始了。
沈星择简直像是一头闹了几年饥荒的恶狼,在接下去的几天里天天保持着旺盛的*。房间所有的窗帘都紧闭着,仅仅依赖空调获得流通的空气中时刻充斥着一股淡淡的精.液气息。
就在这半梦半醒的荒唐气氛里,他们几乎无时无刻、不分地点地□□着。夜晚一到就头脑发热,脱掉衣服从床上纠缠到地上。白天窝在一起看电视和影片,也会因为一个吻而擦枪走火。
甚至连睡眠都变成了做.爱的一部分,对于陆离而言,高.潮之后的恍惚几乎与昏睡无缝对接,而醒来的原因往往是一个绵长而纠缠的热吻,或者是一场新的鏖战。
他们就这样度过了炙热的三四天,当*好不容易餍足。这才开始有别的东西慢慢地渗入他们的视野范围。
柏林电影节开展了。
毫无意外地,《长生天》入围了本届电影节的竞赛单元,并在观影日完成了它与公众的第一次见面。几乎在一夜之间,这部影片就成为了圈中讨论的热点——被派往柏林的国内记者们纷纷发回报道,描述影片在观影日获得的热烈反响。那些受邀或者自费前往柏林的自媒体评论者也陆续在平台上发表文章,盛赞影片如何壮美动人,扣人心弦。
听起来的确是一片大好,不过这在陆离看起来也没什么意外。
文艺片本来就像是一种“曲高和寡”的装饰品。有人通过吹捧文艺片来展现自己阳春白雪的欣赏水准,往往还会借机对商业片市场痛心疾首一番——虽然陆离也对商业片没什么爱,但他起码懂得尊重市场的选择,不会对观众的选择义愤填膺。
而沈星择的关注点又与陆离的不太一样。
其实早在今年一月,韩唯民工作室邀请各方人员参与试映会的第三天,他就辗转得到了星影院线对于《长生天》项目的分析报告——作为一部文艺片,即便大腕儿如韩唯民,也没有自信签订什么对赌协议。院线的排片量会直接影响到票房收益,而且还不是一个小数目。
如果单纯从情感角度来考虑,沈星择当然愿意砸一笔钱来力捧陆离的出道之作。然而如何让这件事进行得顺理成章、不惹人非议,更不会让陆离觉得受了他的施舍——这却是一个很敏感的问题。
然而,柏林电影节上的反馈,却给了他一个最完美的答案。
“他们都说你在《长生天》里的表演很精彩、很完美。”
亲了亲爱人的脖颈,沈星择扬扬下巴,示意陆离去看电视画面中的采访。
陆离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在沈星择的怀里找到一个舒服位置,玩着手机。
“今年入围的只有这一部华语片,不夸我还能夸谁?”
“可那些外国评审不也这么说?”
“那也许因为韩导是柏林电影节的老朋友。”
“那他们怎么不夸林乾,只夸你。”
听到沈星择又提起了林乾,陆离终于放下手机,伸手拧了拧爱人的脸颊。
“知不知道你现在说的话很幼稚?想夸我干嘛要借着别人的嘴?直接承认我演得比你还好不就行了?”
沈星择没有理会陆离的挑衅,用手指拨弄着爱人鬓边的碎发。安静片刻,他俯身凑到陆离的耳边,说出了真正想要说的话。
“和我的工作室签约怎么样?我一定会把你包装成比任何人都成功的明星。”
听到这句话,陆离扭过头来看着他,目光温和,既不是答应也不是谢绝。
“我还有一年才毕业,不想这么快就做出决定。”
为了不让沈星择觉得自己是在敷衍,他停顿了一下,又尝试着表达出内心的真实感受。
“其实……经历过了这么多的事,我越来越觉得,自己想要做的是演员,而不是明星。”
说到这里,两个人的目光彼此对视。尽管意见又发生了分歧,但是意外地气氛并未因此而变得紧张。
而沈星择的回应,也委婉得出乎陆离的意料。
“毕竟这也是沈老头一直试图教会我们的事。你在他手底下学了七年,会有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可是事实上,我们只能大致决定自己前进的方向,但是最终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却是由很多种外部因素所决定的。”
“嗯。”
时机不对,陆离只应了一声,并没有继续深入挖掘这个话题。可他明显能够觉察到沈星择的话中有话。
经过这几天短暂但是甜蜜的厮守,他越来越觉得沈星择正在向他一点点地敞开心怀,而深藏在男人心中的某些灰暗阴郁的东西,也将随之慢慢地浮出水面了。
“蜜月”的第五天,柏林电影节的颁奖典礼,在北京时间凌晨两点进行。为了收看网络直播,陆离和沈星择做了许多准备——主要是一大堆两个人平时为了保持身材,坚决忌口的高热量零食,还有一箱啤酒。 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