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林涛涛, 山峦叠翠。
一阵风吹过,凤鸣山上的雾霭被吹散些许,浓密树影晃动, 发出呜咽之声,宛若龙凤于此间高鸣。
王乐平披着宽敞的蓑衣, 提着灯笼, 深一脚浅一脚跟沈潇潇身后。
他身后,沉默和几个出身刑狱司的暗卫,紧紧跟随。
现天还没亮, 哪怕他们只是行走凤鸣山山脚下, 道路依旧崎岖难走。
走得久了,王乐平抬手,抹去额角的汗。
他仰头看了看方依稀可见的村子。
王乐平『摸』着怀里的“慕”字令牌、郁家少主令牌以及刑狱司少卿腰牌,神那叫一个振奋。
虽然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自己的任务是拿着三块令牌来与一个神秘人接头, 但已经足够王乐平高兴的了。
师妹果然懂得欣赏他的才华!
还有卫大人, 居然么信任他,愿意把个任务交给他来。
慕秋/卫如流:……其实只是因为你的身份最容易说服对方。
……
昨天下午,王乐平正站停尸房外,百无聊赖守着尸体。
一个轻男子过来寻他, 请他跟自己走一趟。
王乐平认出他是卫大人身边的护卫, 名字似乎叫沉默, 不疑有他。
停尸房距离知府衙门西门不远, 沉默早已调开附近守卫,轻松带着王乐平混出去,到了知府衙门附近的一间屋子,见到了等候那里的沈潇潇。
王乐平离开后不久, 易容得与他几乎一模一样的人站了停尸房门口,抱着刀坐上,仿佛是睡觉。
现,王乐平已经抵达村落。
他的屋子里,还有个“王乐平”熟睡。
***
天际才刚拂晓,慕秋便醒了。
白霜伺候她梳洗,有些心疼:“姐不再多睡会儿吗?”
慕秋用打湿的帕子净了净脸,精神不少:“睡不着。”
她屋里坐不住,也没什么胃口,走出院子散步。
扬州城里,只是对她有过些了解的人,应该都知道王乐平与她关系匪浅。
观那少行,应是心思缜密之辈。
他应该也知道她不适合过去接头,那么王乐平代她过去接头,少应该想到的。
昨天做出决还没什么感觉,现,慕秋却有些担忧。
不知道自己把师兄牵扯进桩案子里,到底是对还是错。
师兄样心思单纯的人,很难猜到里面潜藏着多少危险,她却不不为他考虑盘算。
而且……此行否顺利与少接触,从他那里获得线索?
慕秋绞着手帕,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异常,只有她自己知道,微凉的清晨,她的手心生生渗出冷汗来。
但再多的担忧,她都不表现到脸上。
“过来找我?”
不远处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许是才练过一套刀法,冷冽的音『色』间夹杂淡淡沙哑。
慕秋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卫如流的院子外边。
以他的武功,当然是第一间就知道她过来了。
慕秋霍然转头,隔着半人高的门,与站院中,只着单衣的卫如流对视。
淡薄天光洒落,自上而下笼罩着他。
卫如流那黑沉的眼眸,亮若寒星。
随可化作劈斩开『迷』障的利刀,但下一刻,又似乎化作绕指柔。
突,慕秋想起醉酒发生的。
她解释道:“我今天起早了,郁府四处闲逛。”
又往后退了一步:“你继续习武,我就不多打扰了。”
“回来。”卫如流说,“若是无可做,那便看我习会儿武吧。”
慕秋脚步顿住,慢慢走了过去。
紧闭的院门从里面打开。
慕秋扶着门框走入,才瞧见门边立着个看不清面容的暗卫。
方才正是他开的门。
卫如流的院子很空『荡』,不仅是石桌石凳,连棵树都没有。
些东西他住进院子当天,就被他命人斩掉了,留出足够的空给自己习武。
慕秋也不讲究,走到通往主屋的三级台阶,抚平裙摆,抱着双膝坐那。
见她坐好了,卫如流方才重新习武。
他的习武其实很枯燥。
劈,斩,挑。
三个用刀的基础动作,被他反反复复练习。
只有眼力极佳的人,才发现他每挥出一刀,夹刀刃处的微弱气流到了何等可怕的步。
正因如此,挥出上百刀,卫如流额角碎发贴颊侧,脊背渗出薄汗来,轻薄的里衣被汗打湿,与他肌肤相连,勾勒出精瘦的腰身。
慕秋……
慕秋人都坐里了,眼神无处可避,干脆大大方方欣赏着他。
凭心而论,撇开血洗刑狱司个震撼人的出场,卫如流从各方面条件来说,绝不输于江淮离位名满帝都的状元郎。
以觉得他『性』格糟糕,但现来看,他对熟人,其实都很好。
也许言语冷淡挑剔些许,可心思并不坏,了解他之后,慕秋甚至觉得他的心思很浅。
是那种,欢喜或愤怒,都被她轻易感受出来的浅。
她想得有些远了,回过神,卫如流已停了下来。
黑发如墨,眉眼秾丽。
慕秋问:“结束了?”
“结束了。”
他走近了她,放下手里弯刀。
见她没有动作,他用袖子拭去额头薄汗。
还不够。他想着。
只是夸他好看,不够。
只是安慰他,也不够。
只是亲吻她的鬓角,抱着她走一段路,加不够。
卫如流把玩着她柔软的发梢,见她不排斥自己个略显亲昵和过界的举动,眼眸深邃见不到低。
***
方才还陷入昏睡的村子,似乎眨眼间“醒”了过来。
一日之计于晨,此此刻,好几户人家都响起动静。
家境稍微宽裕些的人家,是点起蜡烛,豆大微光照亮一隅之。
沈潇潇早已踩好点,带着王乐平等人,轻松避开村里人,无声无息来到了村尾,看着立夜『色』的破旧茅草房。
他们互相对视。
沈潇潇打了个手势,两个暗卫留原保护王乐平,其余人随她步步『逼』进茅草房。
然而——
他们扑了个空!
沈潇潇撩开被窝,探手一『摸』:“刚走不久。”
“发现我们了?”
沈潇潇观察四周。
哪怕是昏暗的环境里,她的视力依旧极好。
都是常训练出来的成果。
“墙上的砍刀和竹筐没了。上山了。”
确人不是跑掉,沈潇潇松了口气。
若是真被一个少发现了刑狱司的行动,那她个刑狱司百户怕是做到头了。
况确实如沈潇潇判断的那般。
他们找的少,就他们抵达村子的一刻钟,起床洗漱,喂完院子里的几只鸡后,背着自己编的竹筐,拿起砍竹子用的砍刀,走进凤鸣山里。
他没有去自己常去的竹林,又换了另一片。
春天万物复苏,竹林里有不少春笋都冒了头。
少压下斗笠帽沿,看着那些长势极好的春笋,微微笑弯了唇,『露』出雪白的牙齿。
笑容里还带着几分稚气,显然纪不大。
挑中合适的竹子,少挥舞砍刀。
砍下竹子后,他只取了足够编一个笔架的竹子量,将它们一一放进竹筐里,背着沉甸甸的竹筐继续往凤鸣山深处走,摘了两颗野果填充肚子,打算采些野菜回去做午饭。
到了中午,没吃早餐的少饥肠辘辘。
他垂着头,扶着崎岖的山路走下山。
一路上,少遇到好几个村民。
他与他们打了个招呼,既不热,也不显得太过孤僻。
村尾近眼,少脸上刚泛起笑容,突然,他像是意识到什么般,神『色』微变。
——他养来看门的那条大黄狗,以他离家还有一段距离,就察觉到他的气息,屋内狂吠了。
现他快走到门口了,虽然大黄狗还是狂吠,但少还是敏锐察觉到,它的叫声里带着不对劲。
少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懊恼说道:“忘了采两根葱,我得去村长家借些。”
村长家村头,跑过去就是凤鸣山,只他进了凤鸣山,从他特意踩过点的路线逃跑,哪怕来的人再厉害,也不一抓住他。
就少霍然转身,沈潇潇宛若鬼魅般靠近了他,伸手一拍他肩膀。
少骇然发现,他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随后,沈潇潇轻松一拎,将少带进里面。
屋里,王乐平和沉默等人正坐板凳上。
“还真警惕。”沈潇潇说,“我有个下属最擅长模拟动物叫声,真假难辨,你居然分辨出不对。”
剧烈挣扎的少,看清王乐平和沉默的长相后,默默安静下来。
沈潇潇刚开口,让王乐平把三块令牌取出来给少看,却见始终把斗笠压得很低的少,默默抬手,自己掀开了斗笠。
是一张清秀的脸。
沉默眼睛猛瞪,震惊道:“是你!?”
***
卫如流练完武后,去换身衣服。
他身里衣被汗浸湿,哪怕身体强健不会轻易感染风寒,样的衣服穿身上也不舒服。
还没等慕秋出声告辞,卫如流开口:“你回到院子也坐不住,留我,陪我用早膳吧。”
他看穿了她的紧张。
慕秋顺着他的话改变主意,乖乖点头。
她跟着卫如流走进屋里。
卫如流屋里燃着不知名的熏香。
是种冷冽的暗香,若有似无,清幽神秘。
慕秋鼻尖缭绕着,分外撩人心弦。
“你坐那等我,喝茶自己倒。”
他说了一句,转身走到屏风后换衣服。
屋子很宽敞,也很静谧,只有他们两个人。
面绣着山河星辰的屏风遮得严严实实,别说人了,连点儿人影都瞧不清楚。
当视觉失效,觉就会变得格外敏锐。
样的环境里,衣物摩擦发出的声音,系解扣带的声音,都仿佛是慕秋耳边响起。
慕秋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刚应该屋外等候的。
候再退,倒是有些欲盖弥彰了。
慕秋干脆上,往香炉里投入几块碎香,又给两人各倒了杯水,用些杂音压下其它声音。
外面响起敲门声。
送早膳的下人成功化解了慕秋的不自。
今天不用出门,卫如流穿了身料子宽松舒适的衣物。
竹青『色』长衫配黑金『色』腰带,玉佩坠腰间。
卫如流换好衣服出来,早膳也摆开了。
五样菜两碗鸡丝粥,比起平多一样菜和一碗粥。
是卫如流平日的饭量。
今天他却轻轻松松解决掉了些食物,又让人再去给他盛碗粥来。
“胃口么好?”
卫如流抿了抿唇,眼里似是透着几分笑意:“有人陪着吃饭,胃口自然就好了。”
此行南下,她已经陪他用过两次早膳了。
顿了顿,卫如流想起些什么。
他抿紧唇,问慕秋:“中午想吃烤红薯吗?”
“嗯?”
把上午处理的公务处理完毕,卫如流走出房。
院子里已经搭起一个炉子。
卫如流摘下一片树叶,随意擦了擦,递到唇边。
他坐台阶上,一条腿屈起,另一条腿伸直搭上。
悠远轻快的曲音,随风逐渐飘远。
***
“是你!?”
少握着斗笠,轻吸口气:“恩公。”
沈潇潇看了看沉默,又看了看少。
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存怎样的牵扯,但个少明显对他们放下了警惕心。
沈潇潇才是次行动的负责人,沉默忙向沈潇潇介绍:“是奚飞白。琴师奚翠的弟弟。”
沈潇潇回是真的诧异了。
她不动声『色』试探道:“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何而来。”
奚飞白解下背上的竹筐,掀开盖竹筐上的外衣,『露』出里面装着的几节翠竹:“是个吧。”
沈潇潇松了口气。
看来个少确实是他们想找的人。
奚飞白看着王乐平:“我认得你。慕姑娘的师兄。”又环视周围几人,警惕道,“我还再看到信物。”
纪不大,奚飞白却很谨慎。
王乐平从怀里掏出那三块已经被捂热的令牌。
奚飞白低下头,随意看了看郁家少主令,又看了看刑狱司少卿腰牌,最后才仔细打量摩挲着刻有“慕”字的令牌。
片刻,他松了口气:“确实不错。”
对些人已是信了十分。
“你么笃,难道以见过块令牌?”沈潇潇敏锐道。
“是。”
奚飞白从怀里掏出一块一模一样的慕字令牌。
方才还很镇静的少,声音里带了几分浅浅的哭腔。
“块令牌是先生留给我的。我一直等你们来找我。”
沈潇潇霎大喜。
***
一曲调,引来卫如流等的人,还引来两位不速之客。
看着一左一右围慕秋身边的简言之和郁墨,卫如流脸『色』阴沉。
瞧见卫如流神『色』不对,简言之连忙举起手。
“是慕秋喊我过来的。”
可不是他非过来的哈。
而且他过来,郁墨已经慕秋身边了。
本来就变成了三个人,简言之想着再多他一个也不算什么,就高高兴兴跟过来凑热闹了。
慕秋解释道:“我出门,郁墨来找我,问我不去酒楼吃饭。我和她说了此,她也想来凑热闹,你莫生气。”
卫如流神『色』瞬间平静:“些许,我还不至于生气。”
郁墨爽快笑道:“我就说,卫少卿么好脾气的人,肯不会介意多我一个的。”
啧,她果然没看错人。
简言之:呵呵。
卫如流混账,睁眼说瞎话的力真是越来越强了。
“都坐吧。”说话,卫如流看着慕秋。
慕秋弯了弯唇,走到他左手边坐下,不影响他用右手干活。
食材也都放了一边。
慕秋垂眸,翻找着食材,看看厨房准备了什么东西。
突然,她动作顿住。
除了各种烤肉、红薯、土豆外,角落里还摆着……一袋花生。
几人才刚坐好,还没来得及高高兴兴烤东西,郁大老爷突然造访,说了江南总督突然到了扬州一。
“总督大人正知府衙门里做客,他此次为了刑部官员遇害一案来。”
简言之乐了:“是叶伯。”
位江南总督 ,与他爹的交挺不错的。
郁大老爷笑道:“正是,总督大人和江知府聊天提到了位。”
“总督大人原本不愿耽误两位大人的间,但江知府说了,两位大人再忙,吃顿饭的间还是有的,知府衙门那边已备好了酒席。”
话音刚落,只见方才还保持平静的卫如流,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连郁墨都看出来他心着实不虞。
简言之挠了挠头:“……”
想说不改个间。
但知府衙门那边连酒席都备好了,他们不过去,留院子里自己烤东西吃,容易得罪人。
正因为他爹和江南总督交不浅,才不轻易落人的面子啊。
“去!”卫如流硬着声音。
他知晓何为大局。
他们还扬州待一段间,得罪头蛇,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一股微凉如玉的触感,突然从卫如流手背处蔓延开。
是慕秋将自己的手覆盖到他手背上,无声安抚他的绪。
所有绪,肌肤触碰的瞬间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他平静下来。
察觉到她的手撤走,借着袖子的遮掩,卫如流反手扣住慕秋五指。
“和郁墨去酒楼吃饭吧。我把暗卫都调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