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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刀》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作者:大白牙牙牙 字数:3961 书籍:枕刀

  说是请喝糖水, 卫如流确实没开玩笑。

  两人顶着烈日,找了半天才找到糖水摊子。

  作为补偿,卫如流给慕秋点了两碗糖水。

  糖水都是用井水冰镇过的, 在这个天气喝刚刚好。

  喝着糖水, 慕秋给卫如流出了个主意。

  “你回去后命人将那些官员的罪证写在告示上, 将告示贴到公告栏, 再派几个小吏把上面的内容念出来, 广而告之。”

  “百姓们不清楚内情,很容易被流言影响,但也并非不分青红皂白。”

  卫如流不在意被人骂,可也没必要背上与自己无关的骂名

  她一说这个, 卫如流便想起她在贺府门口斥责贺夫人时的模样。

  既嚣张又鲜活。

  言辞犀利却在理。

  “好。”他应了一声, 埋头喝了两口绿豆粥, 又忍不住从碗间抬头看她。

  两人点的份量太多, 下酒楼用午膳的想法只好作罢。

  吃完糖水, 两人沿着扬州城有名的几条巷子逛起来,还去欣赏了一番湖光水色与两岸杨柳。

  直到天色渐暗, 卫如流问她要不要下馆子,慕秋环视周围的街巷,说:“这里离王大娘家不远,不如我们去王大娘家蹭顿饭吧。”

  临时过去,王大娘和王乐平估计没买什么菜。

  慕秋走过去时,顺便从酒楼里打包了三样熟菜,又给王乐平沽了二两酒, 由卫如流拎着这些东西。

  他们到的时候,王乐平也才刚从衙门回来。

  见到慕秋,王乐平脸上满是喜色, 高高兴兴迎上前:“师妹。”

  慕秋用井水净了净手,去厨房拿碗筷,笑道:“师兄,你看起来像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王乐平用手摸了摸脸,憨笑道:“师妹猜得没错,我以后每月月俸能多半两银子,还能自己带徒弟了。”

  听到这话,慕秋也为王乐平高兴。

  之前得知王乐平被打发去看守尸体,慕秋就很为他担忧。

  王乐平心大,不清楚其中的一些猫腻,她又怎会看不出来。去看守尸体是苦活累活,基本没什么出头的机会,现在能涨月俸,说明王乐平是熬出头了。

  慕秋关心道:“师兄最近在忙些什么?”

  最近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王乐平的处境才会发生变化。

  王乐平兴奋道:“这两天也没忙什么,就是张捕快突然找到我,让我给那些被抓来的官员做登记,还让我亲自看守叶唐。”

  慕秋心中一动,扭头看向院子外。

  院子外,手握弯刀杀伐果决的卫少卿,此刻手中的武器变成了一把柴刀。

  他袖子半挽,衣摆往后撩,琢磨一番下手的力度,竟也把柴刀使得有模有样。

  正好王乐平有事走开,慕秋走到卫如流身后,笑道:“卫少卿不愧是用刀的高手,连砍柴都砍得如此虎虎生威。”

  卫如流手上动作不停:“不是你让我来砍的?”

  慕秋去给他倒了碗凉白开:“总不能白白蹭一顿饭,你说是吧。”

  只一会儿的功夫,卫如流就砍出了一小摞柴禾。

  慕秋把碗放在他左手边,不影响他砍柴:“是你把我师兄调去看守叶唐的?”

  卫如流没有居功,端起水喝了两口:“王乐平连看守尸体都很负责,看守叶唐自然也不在话下。”这些都是王乐平应得的。

  慕秋唇角扬起一丝弧度。

  看来确实是他安排的。

  简单吃过东西,两人告辞离开,一路走回郁府。

  出门时两人走的是侧门,回来时抄了近路,走的是正门这边。

  距离郁府正门还有小半条巷子那么远,放眼望去,前面堵满了马车。

  此刻已是金乌西沉,华灯初上,郁府外面却依旧热闹非凡。

  路被堵住了,慕秋只好从马车与马车间穿行:“这些人是来给你和简言之送礼的?”

  卫如流扫了一眼:“有一半是。”

  “那剩下一半?”

  “郁家。”

  转念一想,慕秋了然。

  如今扬州城因私盐一案人人自危,能稳坐泰山的,除了京城一行人,也就只有郁家了。

  这几个月来,郁大老爷虽然是被迫牵扯进案子里,但也帮着卫如流做了不少事情。

  无论是往京城递折子,还是提供住处,亦或是与卫如流配合着被关进柴房,在后续论功行赏时,功劳簿上肯定会有郁大老爷的一个名字。

  郁墨那就更不用说了,积极参与进案件的调查中,后来还动用了整个郁家的势力帮着卫如流和简言之逃出扬州。

  她这一手笔,不仅能让自己获利,还能造福整个家族。

  郁家的族老们本来就极疼爱郁墨,现在只怕是恨不得拿她当亲孙女来看。

  仔细一看,慕秋还能从人群中看见几个媒婆的身影。

  这一天下来,郁府的门槛估计都要被媒婆给踏破了。慕秋一想到那个画面,就忍不住直笑:“这几个媒婆这么急着上门,估计会被郁墨直接打出去。”

  卫如流埋头往前走,闻言突然看了她一眼,问:“郁墨不定亲吗?”

  “她本来就不急着定亲,现在肯定更不着急了。”

  卫如流不再说话。

  进了郁府,耳边的嘈杂声瞬间远去。

  郁府灯火通明,昏黄的光照彻一方,慕秋仰着头,欣赏着暮春次第而开的桃花,突然听到卫如流在她耳畔问道:“那你呢?”

  “什么?”慕秋便往前走边回头。

  卫如流的眼睛里似乎蕴藏着诸般情绪,等她看过去时,他却别开眼睛:“没什么。”

  他上前一步,抬手为她拂去横挡在她额头处的树枝,以免她撞到树枝上。

  “走路看路。”说着,快步走到了她前面,只给慕秋留下了一道瘦削挺拔的背影。

  夜里,慕秋沐浴过后,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那句话是在问些什么-

  郁墨不急着定亲-

  那你呢?

  他……

  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慕秋瞬间睡意全消。

  盯着淡紫色床幔思索片刻,慕秋又缓缓闭上了眼睛。不管卫如流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既然他没有挑明来说,那她就当做自己真的没听懂好了。

  之后几天,慕秋没有再出门,一直陪在慕大老爷身边与他说话,免得他在屋内养伤无聊。

  郁墨每天都会过来一趟,向慕秋和慕大老爷说起如今的情况。

  玄甲军抄了足足三天,才将贺家抄完,不算各种田产商铺,仅仅是算现银,就有将近三十万两银子。

  从贺家里面搬出来的各种奇珍异宝更是看得人眼花缭乱,其中有不少好东西就连郁墨都没见过。

  “这些硕鼠,借着官职之便,将自己喂得可真饱!”郁墨恨声道。

  不过紧接着,郁墨又忍不住笑道:“我还听说了一件事。”

  “贺辛那个夫人平日里可嚣张了,玄甲军去抄家那天,她在门口耍无赖骂卫如流,还说贺辛是个秉公执法的好官,结果被一位青衣姑娘骂得险些当场撅过去。”

  对于自己没能亲眼目睹到那一幕,郁墨颇为遗憾。

  慕大老爷比较关心后续,笑问郁墨:“后来呢?”

  有听众捧场,郁墨十分起劲,连说带比划。

  “后来官府发了布告,贺辛和贺家的罪行罄竹难书。”

  “再加上那一箱箱从贺家搬出来的奇珍异宝,大家自然意识到贺夫人这是在贼喊捉贼。这几天有不少百姓跑去贺家扔烂鸡蛋和烂菜叶。”

  “那位青衣姑娘和贺夫人的对话传开后,有不少百姓像是忘了他们之前是怎么骂卫如流的,都在夸他是个秉公执法的官员,还有说书人把这件事改编成话本,在酒楼里反复说着。”

  慕秋哭笑不得:“这回卫如流确实是秉公执法,百姓们也没夸错。”

  顿了顿,慕秋又有些好奇:“这是你自己听到的,还是别人给你转述的?”

  郁墨回道:“简言之转述给我听的。”

  她天天待在家里赶媒婆,烦都烦死了,哪里还有时间去外面听乐子。

  慕秋一笑:“他肯定是故意不告诉你那位青衣姑娘是谁。”

  当时贺夫人都亲口道破她的身份了,她不信简言之不知道。

  “那位姑娘是……”郁墨顺口追问,但话到一半,猛地反应过来,“是你!?”

  她没把青衣姑娘和慕秋联系起来,是因为她以为这些天慕秋都待在府里没出过门。

  慕秋笑着点头。

  “简言之这家伙,居然没和我说是你!亏我还在想扬州什么时候出了个这么厉害的姑娘,而我却不认识!”

  郁墨摩拳擦掌,怒气冲冲要去找简言之算账。

  她脚下生风,走得极快,连门都忘了掩起来。

  如今慕大老爷还受不了风,慕秋见状起身,走去掩门。

  关门时,恰好听到外面传来郁墨的怒吼声:“简言之,你给我站住——”

  慕秋乐得笑出声来。

  就连慕大老爷也忍不住摇头微笑,感慨如今的年轻人真是闹腾有活力。

  类似的一幕隔三差五在郁府上演,众人逐渐见怪不怪。

  在屋中养了足足半个月,慕大老爷终于能勉强下地走动。

  卫如流那边忙了那么久,该抄的官员都抄得差不多了,该清算下狱的官员也都清算下狱了,朝廷那边也安排好了其他官员过来填补江南官场的空缺。

  斩完最后一批人头,卫如流宣布:“事情告一段落,我等是时候启程回京了。”

  听到这话,扬州其他幸免于难的官员纷纷长舒口气,当场喜形于色,恨不得回去放它个三天三夜的爆竹。

  瘟神总算要走啦!!!

  虽然心里高兴,但样子还是得装,在座官员们纷纷表露出不舍。

  看着他们那副努力伪装却依旧高兴得眉飞色舞的模样,简言之忍笑:“既然诸位如此不舍,不如……我们多留一段时间?”

  刹那间,屋内陷入死寂。

  许久,才有官员擦着汗道:“简大人说笑了。”

  卫如流端起茶盏,轻轻“呵”了一声。

  ***

  简言之憋笑憋了一路。

  等到周围没外人了,他拍着卫如流的肩膀狂笑,眼泪险些飙出来。

  “你是多不受欢迎啊。”

  “你有没有注意看那些人的表情,在知道你要回京后,那些老狐狸高兴得表情都失控了。”

  卫如流无情拍掉他的爪子:“难道你就很受欢迎?”

  简言之捂着受伤的心,笑不动了。

  说得也是。

  走了几步,简言之忧愁叹气,反思道:“我以前的人缘明明还可以,现在是不是跟你混久了,所以人缘也变差起来了。”

  卫如流冷笑不语。

  “算了,说回正事。”简言之伸了个懒腰,问,“我们具体什么时候启程?”

  “五天后。”

  简言之挠了挠头,心情有些五味杂陈。

  五天后就要回京了。

  他从来没离开过家这么长时间,自然也是归心似箭,但是想到马上就要离开扬州,简言之又难免惆怅。

  卫如流看了一会儿,问:“你在想什么?”

  简言之摇头:“没,我就是在想要给我爹娘带什么特产好。难得出一趟远门。”

  接下来两天,简言之表现得总有些心不在焉,做什么事情都提不太起劲。

  他的异常,就连素来粗心的郁墨都注意到了。

  这天傍晚,郁墨赶跑不依不饶登门的媒婆后,来找简言之:“你这两天怎么了?”

  简言之趴在窗台上,懒洋洋看着站在窗外的郁墨。

  她是匆匆赶来的,束起的高马尾还在轻晃,眼眸明亮,怎么看怎么鲜活,灼灼若怒放的牡丹花。

  简言之抿了抿唇,鼓起勇气问道:“郁墨,我们算朋友吗?”

  “算啊。”

  “那我回到京城后,你会给我写信吗?”

  “不会。”

  简言之眼睛猛地瞪大,不高兴道:“为什么!”

  郁墨一手叉着腰,神气笑道:“因为我也要去京城啊。你想找我玩,直接来我家找我不就好了?”

  “什么!”简言之惊得险些跳脚,他磕巴道,“你说……你说你也要去京城?”

  “是啊。”郁墨笑着说,“你不知道吗,我爹要去京城当官。”

  郁大老爷立了大功,恰好都察院的御史有了空缺,他就升任去了都察院,过段时间要去京城就职。

  郁墨在扬州待腻了,决定也跟着进京,去京城玩一段时间。

  简言之暗暗捏了捏拳头,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懊恼。如果郁墨也要跟着进京,那他这两天瞎惆怅个什么劲啊!

  可恶,这么重要的事情,卫如流居然没有跟他说。

  他的神色时而转喜,时而转恼,郁墨瞅了一会儿,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这两天怎么了。”

  “没,没,我这两天没什么!”简言之打开折扇,迅速晃了几下,掩饰掉自己的心虚。

  打发走郁墨,简言之气势汹汹杀去找卫如流。

  卫如流正在忙着清点抄家得来的东西。

  抄完这些官员的家,得来的现银加起来比得过江南一地一整年的赋税收入,由此可以想到贩卖私盐到底有多暴利。

  听到简言之的发问,卫如流连眼神都没施舍他一眼:“你问我了?”

  简言之咳了一声:“好……好像没有。但是……但是……”这家伙难道真没看出来他那点儿小心思吗?

  卫如流终于停下翻看账本的动作:“我也是听你说才知道郁墨要去京城。”

  简言之心下顿时一乐。

  这么说来,他知道这件事还不算迟。

  在简言之心满意足准备离开时,他被卫如流叫住了。

  两本厚厚的账本摔在他面前。

  “既然来了,那就一起看账本吧。”

  简言之:“……”

  唉,他真是何苦来哉。

  看着账册上那一笔笔巨财,简言之把一腔怒火都发泄在了骂贪官污吏上,骂得那些在敲打算盘的小吏直手抖,骂得自己口干舌燥,找了半天还找不到茶水润喉。

  婢女手忙脚乱奉上一杯茶,他接过就喝,烫得舌头发麻,接下来处理账本时再也蹦不出一个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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