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今儿见到高姑娘,便想着,若能跟她做了妯娌,将来一起入宫给母后解闷儿,必定也很好。”
“玄夷是年纪不小了,太子在这个年纪都已定了婚事。不过他的前头还有个玄素,总不能越过次序去。”皇后瞧着太子妃,见那边笑容温煦,便是心领神会,拉过高妘瞧着,“这孩子生得好,我也喜欢。嘉德——带她们出去走走。”却将高夫人留在身边说话。
嘉德公主久浸宫闱,一听这话,便知道母后又操心起定王兄的婚事来了。
不过这也没有她置喙的余地,于是叫人请高妘过去,又拉上阿殷,同她身旁的常兰蕙四个人,先去寺里走走。
今日的万寿寺自是金彩辉煌,佛香袅袅。高妘跟常兰蕙是惯熟的人,平常宴会踏青,或是马球赛,都常有来往。嘉德公主固然喜欢常兰蕙,却因为定王的缘故,对阿殷也很有好感,四个人徐徐走过诸佛殿,高妘有心事,碰见佛香便要默默站着望会儿,常兰蕙不好扔下她先走,便只能略等几步。
嘉德公主却没兴致等她,走到僻静处,却是将阿殷拉过来,“陶殷,几日不见,你这就升官啦?难怪上回定王兄不肯把你给了我,原来是心疼你的本事,留着这样的好职位呢!连我在宫里都听说了,你这年纪当四品官,是独一份的。”
“公主过奖了,卑职也是撞了大运,如今穿着这身官服,更是惶恐。”
“这有什么好惶恐的。上回我将那桃花带回去,母妃还夸你,说你看着就懂事,当得起这位置。只可惜我出宫的机会不多,六月里若是父皇肯带我去行宫,我便央定王兄带我出去玩,你可得来。”
阿殷倒没想到刘妃会这样夸她,闻言笑道:“公主殿下有命,卑职自然奉陪。那行宫几十里外有一湾湖,六七月荷花开了最好,到时候便陪殿下过去散心。”
嘉德公主自是喜欢,回头瞧见高妘还在佛像前流连,却是微微一笑,“母后必定是又想给定王兄物色王妃了,只不知道这位高姑娘能不能合定王兄的意。父皇那般器重高相,恐怕你们定王府上就快要有王妃了。陶殷——”她睇着阿殷,眼底藏了打趣,低声道:“定王兄府上就你这么一个女官,你可得再加把劲,把官儿升得更高些!”
“卑职忝居司马之位,已是力不能胜,哪敢再做奢求。”阿殷故作不懂。
嘉德公主却将眉头微挑,“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阿殷只笑了笑,没有多答话。
皇后想把高妘娶给定王为妃吗?论家世似乎也合适,高家是淮南世家,高相又是皇帝倚重的宰相,虽非侯门公府,却也是朝堂上炙手可热之人。且高夫人是一品的诰命,她的女儿要嫁入皇家,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
此时的皇宫大内,因皇后依仗出宫去了万寿寺,调走不少人,竟比往常更清净了许多。
定王跟着永初帝到了谨妃宫中,却见谨妃病歪歪的靠在美人榻上,眼睛阖着像是在小憩,手里虽握着半卷书,面色却颇差,即便涂了脂粉,亦显得苍白。她出身武将世家,虽不像隋铁衣那样胜于男儿,幼时也曾习武强身,轻易不会生病。如今初夏反倒病了,着实令人诧异,若不是这场病,今日本该跟着皇后出宫去万寿寺礼佛的。
听见动静,她睁开眼,挣扎着就想起来,永初帝两步过去,拦住了她,“既然病着,行什么虚礼。”
后头定王却是端端正正的行礼,给母妃问安。
谨妃由女官扶着坐起来,意有歉然,“臣妾失礼了,皇上莫怪。”
“朕与玄素说起北庭的事情,想起你病着,过两日又是玄素的生辰,就带他过来看看。”永初帝入座,指了个座位给定王。
谨妃便只笑了笑,欠身道:“叫皇上担心了。”遂将目光挪向定王,却是欣慰,“一晃二十余年,玄素都这么大了。”
二十余年前,她还正当妙龄,是王府里最得宠的侧妃,即便是正妃孟氏,也对她格外客气。而今日呢……她想起旧事,甚至懒得看永初帝一眼,只向定王道:“北庭又怎么了?”
“是隋彦上书问候你的身体,没什么大事。”永初帝接过了话头,“京城里早已入夏,北庭却还跟初春似的,草才刚发芽,冷得很。隋彦自己不知辛苦,只怕你旧疾复发,所以特地问安。”
谨妃便笑了笑。
哪有什么旧疾呢,无非心病而已。二十余年前她满怀喜悦的诞下孩子,原以为他会跟她一样高兴,谁知连着等了七八日,却都没见到他的踪影,甚至连她派人去请,也请不来?彼时她还以为是她做错了什么而惶恐不安,后来才知道府门外那道士“杀父弑兄”的预言——他竟然只因为道士疯疯癫癫的几句话,便彻底厌弃了这刚出生的孩子,连半眼都不曾来看?
满腔的情意温存在等待中消磨得所剩无几,在得到这消息后,更是消失殆尽。
她这才明白他许的那些诺言,无非逢场罢了,转过头便忘得一干二净。于是曾经最得宠的侧妃忽然默默无闻下去,安静的抚养那个被预言为不祥的孩子,一晃便是二十来年,时至今日,她凭借诞子的功劳居于妃位,但是跟永初帝的感情,依旧不咸不淡。
皇上还提什么旧疾?
谨妃捂着帕子咳嗽了两声,“兄长向来如此,在苦寒边塞摔打惯了,习以为常。”
“他戍守北庭,为朕解了许多烦忧。”时隔二十余年,永初帝对于当初的事情也渐渐回过味来,只是心病早已种下,隔阂早已裂出,他哪会以帝王之尊来认错弥补?此时瞧着谨妃面色冷淡,到底有些愧疚,续道:“这两个月,玄素为朕解了一桩心头大患,如今你又病着,合该重伤他些什么,叫你也高兴高兴。谨妃你说,该赏些什么?”
谨妃瞧一眼定王,道:“玄素承蒙皇上教养恩泽,为皇上分忧是分内的事,哪还能要什么赏赐。”
“话虽如此,有功不赏,却也说不过去。玄素,不如你来说说?”
定王就在美人榻旁边的方椅中端坐,闻言抬头,瞧向谨妃病弱的脸色,却是端端正正朝永初帝跪了下去,“儿臣为父皇分忧,敢不尽心竭力,绝不敢求赏赐。不过有件喜事却想禀报父皇和母妃,求父皇能够恩准,也好教母妃欢喜,早日痊愈。”
“喜事?”永初帝有些意外,“说来听听。”
“儿臣府上的右司马陶殷,想必父皇还记得。”他抬头看着永初帝,徐徐道:“儿臣二十余年来,从未对哪个姑娘动过心,唯独对她,辗转反侧,心生爱慕。陶殷的容貌气度自不必说,从西洲剿匪到此次捕获突摩,她的勇敢志气更是无人能及,儿臣恳请娶她为妻,求父皇允准!”
他孤孤单单过了二十余年,谨妃几乎将京城的姑娘搜罗个遍,几乎没人入他的眼。
如今,竟忽然有了心上人,想求娶她?
这消息着实突然,永初帝和谨妃都愣住了。片刻后,谨妃才掩不住的欢喜而笑,“你是说,你有了中意的姑娘?”
“儿臣有了中意的姑娘,是羽林郎将陶靖的千金,陶殷。”定王重复一遍,却将目光投向谨妃,“上回北苑马球赛,嘉定想要讨去做侍卫的正是她。先前在北庭,舅舅和铁衣也对她赞不绝口,想来母妃也会喜欢。”
这么一说,谨妃倒是想起来了。
那日北苑马球赛,嘉定公主想讨那姑娘做她宫中侍卫,却被定王拒绝。当时她就疑惑,不知这素来疼爱嘉定的儿子为何突然舍不得个女侍卫,原来是为此!再一想,年节之前兄长问安的信递进来,他确实对儿子身边的一个女侍卫赞不绝口,如今想来,儿子身边能有几个女侍卫,想必就是那陶殷了!
对于兄长和隋铁衣的眼光,谨妃向来都是相信的,且那日见到阿殷,虽不曾跟她说话,然而那姑娘身姿挺拔,目光端正,确实是旁人难以企及的美貌气度。谨妃出身武将之家,见惯了宫廷内外娇滴滴的莺莺燕燕,自然更偏爱这般昂扬洒脱的姑娘,闻言便笑道:“原来是她,果然是个好姑娘。”
“母妃也喜欢她?”
“当然喜欢。”谨妃最了解这个儿子,如何能不知他的心思。儿子的终身大事上,容不得她置气耽搁,当即微笑着看向永初帝,“皇上可记得她吗?臣妾只在北苑的马球场上见了一回,虽没说话,光看那容貌气度就很喜欢,确实与旁的姑娘不同。”
永初帝当然是记得阿殷的,只是没想到谨妃竟然也记得,“一面之缘,谨妃就记住了?”
“这边是合眼缘。”谨妃笑了笑,“旁的世家千金,常在宫中见面,我也记不住,可见她与旁人不同。”
她这般和颜悦色,身上那常年笼罩的冷淡稍有化解,永初帝自然也颇高兴,“既是如此,如何能不准?玄素难得看上哪个姑娘,偏偏她也合你的眼缘。果真如玄素所言,给玄素身边添个人,你心中担忧少些,这病自然也能早些痊愈。”他凑近前来,轻拍了拍谨妃的手,以示亲近。
谨妃不闪不避,“那臣妾就先谢过皇上了。”
永初帝笑着示意定王起身,道:“你那右司马的底细,朕自然清楚。陶靖虽因临阳郡主的事情贬做羽林郎将,到底也有才干,只是她母亲林修出身低微,又是妾室,便定做媵妾,服侍在你身边如何?”王爷身边的女人可分数等,最尊贵的正妃,其次是侧妃,再次媵妾,余下的便是普通妾室。
这些普通妾室与普通人家的姬妾无异,身份不算高,媵妾则比之稍高,有正式的身份,还可受邀出席宴席,得个品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