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右手缓缓摸向了火柴盒,她轻轻拿出一支火柴,举在了梁哲的面前。
“唰!”
火柴燃烧,绚烂的花火在跳跃。
女孩的脸在火焰后面晃动,扑朔迷离。
女孩的嘴角在扭动,像是流动的水银:“我朋友在外面等我。”
梁哲:“你觉得你会浪费时间?”
火柴燃烧到了根部,女孩轻轻吹了一口气,那口气不仅吹灭了火焰,同样吹到了梁哲的脸上。
温暖的热气,温暖的感觉……
梁哲忽然有种控制不住的冲动——
他猛地将头扭向一边,眉头紧皱,低沉着声音道:“进去吧,我们抓紧时间。”
女孩微微一笑,一缕长发散落到了嘴角,她一边往里走着,一边道:“大叔你着急的模样,还挺可爱的。”
梁哲将门关上,走进了诊疗室内部,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个大衣柜,忽然咧开嘴笑了起来:“我可爱的时候,你是没见过。”
第170章 别说话,我要吻你
女孩侧身坐在沙发上,饶有兴趣地望着梁哲身后的书架。
梁哲替女孩倒了一杯水,在倒水的过程中,梁哲一直在思考一个合适的开场白,但不知为何,他的脑子就是转不动,想了半天也没理出一个完整的思绪来。
女孩忽然说话了,她的声音中透着一丝疲惫:“你看这么多的书,有用吗?”
梁哲没料到女孩会这样说,他点了点头道:“通过观察别人的生命,来体验自己的。”
女孩:“看书的时候,你能够静下心来吗?”
梁哲反问道:“你静不下心来?”
女孩轻叹了一口气,捋了捋散落的头发道:“我总是很焦虑,难道你不焦虑?”
梁哲:“我也很焦虑,每个人都很焦虑,因为我们都需要活着,都有欲望,当欲望得不到满足,意志又不够坚定的时候,就会焦虑,其实这是人的一种自我调节机制,在焦虑状态下,你可以选择做出努力,达成那个欲望,焦虑会减轻很多,或者你选择逃避,将焦虑压抑进潜意识,视而不见,继续无所作为,但那样总有一天,积累的焦虑会如同潮水一般倾泻而下,让你身心崩溃。”
女孩:“可在那种焦虑的状态下,我很难静下心来去做某一件事。”
梁哲在记事本上记录了下来:过度焦虑,注意力无法集中。
梁哲:“你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你焦虑的吗?”
女孩沉默了片刻之后才道:“我很难与人建立稳定和谐的关系,这让我没有安全感……”
梁哲:“你总是一个人?”
女孩:“不,我有男朋友……”
女孩欲言又止,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梁哲:“可纵然有了男朋友,你发现他依旧进入不了你的内心,或者说,你们之间根本就没有形成安全而稳定的男女关系,对吗?”
女孩微微点了点头,嘴巴张开之后又合上,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
沉默了一会之后,女孩忽然道:“其实一个人也蛮好的……”
这句话梁哲似曾相识,记得几年前,段铃儿就曾经跟他这么说过,那是在他们认识了一周之后,她对他说的话。
当时的梁哲没有过多的言语,他选择了走开,在女孩几步远的距离,看着女孩,告诉女孩:“有我在,你也是一个人。”
人格的独立,思想的独立,自由和信念。
人与人之间建立长久关系的根本,其实是平等。
而尊重和体谅,是平等的根基。
在男女关系中,也是一样。
梁哲摇晃了一下有些微疼的脑袋,在记事本上写上了两个字:孤独。
梁哲像是自言自语地道:“孤独是永恒的,就算是两个人在一起,结婚生子,孤独也会是永恒的,如果不能学会享受孤独,那么就是不能与自己共处,一个不能与自己共处的人,如何与别人建立稳定的关系呢?”
女孩抬起头,望着梁哲那张有些悲伤的脸,她的眼睛眨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过了一会之后,女孩幽幽地道:“从你站上天台的那一刻,我就感觉我们之间会发生一段故事。”
梁哲望着女孩,微微一笑:“我们是医生和病人的关系,现在是,以后也是。”
女孩低下头去,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裙子:“那你说,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这个问题显然已经不是心理学的问题,而是哲学,或者神学的问题。
梁哲忽然想起了樊道明跟自己说的那句话:心理学的终极尽头是神学。
或许,他说得没错。
梁哲将食指按在鼻翼上,偏过头去,望向了那个巨大的衣柜。
梁哲轻吸了一口气道:“我觉得活着的意义,就是体验你所活着的每一天。”
女孩:“如果我的每一天都是无聊,寂寞,空虚,痛苦的呢?”
梁哲:“学会欣赏它们,你要知道,快乐永远都是短暂的。”
女孩:“可是我受够了这样的生活,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梁哲:“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想要怎样的生活?”
女孩:“我不知道……”
梁哲:“或许你只是不敢迈出第一步。”
女孩:“什么第一步?”
梁哲:“走出过去的第一步。”
女孩轻声笑了起来:“你是在说我,还是在说你?”
梁哲使劲按着自己的鼻翼:“其实我们都一样。”
女孩直视着梁哲,她的面孔微微发红,似乎有些激动:“你很了解我吗?!你知道我过去是怎样的吗?!你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吗?!”
梁哲:“我不知道。”
女孩似乎有些生气地道:“你甚至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梁哲:“我只知道你叫火柴女孩。”
女孩:“火柴女孩……好吧,你还挺文艺的……别人都叫我火柴棍……”
梁哲:“除了火柴女孩之外,你还有别的名字吗?”
女孩:“饶允儿……”
梁哲:“允儿,很好听的名字。”
女孩盯着梁哲看了一会,忽然道:“你那个前女友叫什么?”
梁哲:“她不是我前女友,是我现女友,她叫段铃儿。”
女孩:“你还挺深情的。”
梁哲深吸了一口气,将话题重新转会到允儿身上道:“可以跟我说一下,你为什么喜欢划火柴吗?”
允儿望了一眼左手中的火柴盒,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没事的时候我就想点,或者是有瘾了吧。”
梁哲在记事本上画了一个火柴的图标,用圆圈圈了起来,然后在后面标注了一行小字:心理逃避的象征物。
梁哲:“记得你第一次点燃火柴是在什么时候吗?”
允儿的头轻轻抬了起来,望向天花板,过了好一会之后,她才低声道:“我不记得第一次是在什么时候了,印象中最早的一次,是在初中的课堂上,冬天,很冷,我掏出火柴点燃了自己的指甲……”
梁哲:“那时你什么感受?”
允儿:“有点兴奋,有点激动,也有点害怕,但当火焰在指甲上燃烧起来之后,我忽然发现它真的好美好美,那一瞬间纯粹的美,带着破坏性的美,让我永远都忘不了……”
梁哲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从那之后你就喜欢上了点火柴的感觉?”
允儿忽然紧盯着梁哲,有些神秘兮兮地道:“我特别喜欢火柴棍的形状,你没感觉它特别像男人的生殖器吗?”
梁哲轻咳了一声,没有接话,继续问道:“除了火柴棍的形状之外,你还喜欢点火柴的什么?”
允儿沉默了一会,然后从火柴盒里拿出一支火柴,将火柴棍的头部按在火柴盒的摩擦处。
“唰!”地一声轻响,火柴燃烧了起来。
允儿将燃烧着的火柴竖了起来,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火柴棍在火焰的灼烧之下一点点化为灰烬。
允儿的嘴角勾勒出了一个唯美的弧度,她轻声道:“我喜欢火柴和火柴盒摩擦发出的声音,那一声脆响,让我心驰神往。我喜欢火焰在火柴棍的头部燃烧起来的那一瞬间,像是一个新生命蓬勃重生的感觉。我喜欢火焰在火柴棍上缓慢燃烧的状态,从艳丽的红,变为凄美的黄,再变为颓废的黑。”
允儿将已经燃烧到尽头的火柴轻轻抛向了空中,灰烬在天空散开,慢慢散落到地面上。
“这是一支火柴的生命,从划着,到熄灭,它在短短几秒钟之内,照亮了身旁,毁灭了自己,这是它的一生,短暂,美丽,又脆弱。”
梁哲没有说话,他一只手按在鼻翼上,静静地倾听着。
或许对于允儿来说,她的一生也只不过是一支比较长的火柴而已,从下生就开始燃烧,直到她生命的终结,化为灰烬。
允儿喝了一口水,将水杯轻轻放在茶几上,她的身子靠向沙发,看起来有些疲惫。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允儿忽然道:“其实我用火柴做过很多坏事……”
梁哲:“什么坏事?”
允儿望了梁哲一眼:“我烧过一个人……”
允儿的话音未落,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砰砰’的敲门声。
梁哲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子,允儿便率先站了起来。
允儿一边往外走着,一边道:“应该是我男朋友,他等我太久了。”
梁哲跟着走了出去。
门被打开。
让梁哲感到吃惊的是,门外竟然站着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留着红色短发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