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代表着什么?
难道说,真正有病的另有其人?!
还是说,数字的表象背后还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梁哲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端详了一会之后,才将那个斧头剪纸放在了兜里。
“哗啦啦!”
洗手间里的水声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谭维的声音。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梁哲躺在沙发上问道。
“楼下的饭馆我去吃过,味道还不错……”
“嗯。”梁哲立起身子,答了一声,没有说话,似乎对吃饭的事不大感兴趣。
“要不要一起……?”谭维从洗手间里走出来,房间里面空空荡荡,已经没有了梁哲的身影。
谭维走了出去,在前台接待处,看到了梁哲。
此时的梁哲正趴在前台桌上,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那盘蕙兰盆栽。
梁哲的手指颤动着,嘴巴一开一合,口中念念有词。
“你怎么了……?”谭维望着梁哲反常的举动,感觉有些怪异。
“嘘!”
梁哲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继续对着那盘盆栽念念有词。
一会儿之后,梁哲才直起身子,长吁了一口气道:“果然是37片。”
“我们走!”梁哲转过身去,走向了房门。
“去哪?”谭维有些不明所以。
“吃饭!”梁哲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下楼之后。
梁哲忽然转过头望向身后的阶梯问向谭维:“还记得刚才我们走过的楼层有多少阶梯吗?”
谭维摇了摇头,奇怪地望着梁哲。
“你等我一下。”
梁哲重新跑了回去,然后一步一个阶梯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26个阶梯,每个阶梯大约15厘米,每一层共490厘米,我们在四层,也就是19.6米——”
梁哲一边走着,一边念叨着:“重力加速度是9.8米每秒,如果从楼下跳下来,需要……”
梁哲拿出手机,开始计算了起来,过了几秒钟之后,他才长吁了一口气道:“需要2秒。”
谭维走在梁哲的身边,几次想要插话,却都被梁哲给打断了,这是她和梁哲的第一次单独出来吃饭的机会,可不能就这样白白浪费了。
谭维终于逮着一个机会,她手指向了旁边的一个小孩,拽了拽梁哲的手臂道:“你看,那个小孩好可爱,正在扶老奶奶过马路呢。”
梁哲扭过头去,第一眼,他看到了男孩胸前佩戴的大红花,第二眼,他看到了老奶奶手中的拐杖,第三眼,他看到了斑马线。
“斑马线到底有几根线?!”
梁哲像是疯了一样冲上了人行道,低着头开始数上面的斑马线条数。
“你怎么了……?”谭维有些害怕地跟了上去,有些胆怯地问道。
“一共11条,每一条大约是80厘米,这条路宽8.8米。”梁哲口中念念有词,丝毫没有注意到绿灯已经转红了。
鸣笛声响起,谭维急忙将依然呆立在人行道上的梁哲拉了回来。
“你到底怎么了?”谭维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担心。
“没怎么啊,我们不是去吃饭吗?到地方了吗?”梁哲摇晃着脑袋问道。
“就是前面那。”谭维伸出手指向了前方。
整个吃饭的过程对谭维来说异常煎熬,有很多次,她都想要找个话题和梁哲聊天,但梁哲不是看着面前的水杯发呆,就是望着餐盘念念有词。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饭终于吃饭了。
梁哲打了一个饱嗝,脸上露出了微笑:“谭维,谢谢你的晚餐,这里的东西确实很合我胃口。”
在梁哲的注视下,谭维脸上露出了一抹红,她低下头去,刚想要说点什么,梁哲忽然大声问道:“我刚才说了多少个字?”
谭维愣了一下,完全没明白梁哲是什么意思。
梁哲伸出手指,开始重复他刚才说的那句话:“一共20个字……他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梁哲一边拿着纸巾抹着自己的嘴,一边自言自语着。
梁哲似乎没有发现,谭维已经悄悄走了出去。
天色渐晚,谭维一个人走在路上,梁哲没有追上来,似乎还沉浸在对于数字的猜测和验证当中。
是不是每一个患者都会让他陷入这种近似于分裂的精神状态?
谭维不知道,她只知道是梁哲拯救了她,让她从那几乎无法逃脱的噩梦中苏醒,然后重新回归到现实。
可是,现实又比梦境好多少?
梦中的追逐和杀戮,恐怖和迷茫,至少可以在苏醒之后,长吁一口气,用五个字来慰藉自己:原来是个梦。
可现实中的创伤,不如意,无可奈何,无能为力,又该找谁倾诉,又该怎么倾诉,倾诉之后又能如何?
谭维摇了摇头,望着路上的行人,陷入了沉思。
忽然之间,她有点想念自己的母亲和哥哥了,至少在梦里,还能够看到她们,现实中,除了这种揪心伤痛的思念之外,根本无能为力。
谭维一边走着,一边缓缓闭上了眼睛。
风从她身旁吹过。
衣角轻轻摆荡了起来。
耳边传来了音乐,低沉的鼓点在敲响。
“咣!”
谭维撞在了路灯上,仰面往后倒去。
一只大手忽然凭空出现,拦腰抱住了谭维的身子。
第38章 要治病,先得病
“姑娘,你没事吧?”
低沉的声音响在耳畔,腰肢被一双用力的大手揽着,谭维的心神忽然一阵荡漾。
这个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没事……”
谭维直起身子,转过头去,霎时惊呼一声:“是你……”
“谭维……”面前的男子一头长发,眼窝深陷,额头的皱纹密密麻麻,看上去有些沧桑,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是不相信眼前看到的景象。
短暂的沉默之后,谭维的眼神中掠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伤痛:“黎墨,你好像老了……”
黎墨意味深长地望了谭维一眼:“都会老的……”
“黎墨,上次的事情……”
“不要说了。”
黎墨打断了谭维的话,从兜中掏出香烟,竖起衣领,开始点烟,风很大,好一会也没有点着。
“噗!”黎墨将嘴里的没点着的烟吐在了地上,骂了一声,“他娘的!”
“问你个事情。”谭维的声音细小,低下头去,望着地面。
“说。”黎墨望着人行道上的斑马线,若有所思。
“是不是每一个患有心理疾病的病人都会给医生带来后遗症?”
“嗯?”
“心理医生会不会……陷进去?”
黎墨转过头来,紧紧盯着谭维的双眼,似乎是想将她的真实想法看透。
良久之后,黎墨忽然指着斑马线上的一个踽踽独行的老太说道:“看见那边那个老太太了吗?”
谭维眉头轻皱了一下:“我之前就看到过她,还看到有小朋友扶她过马路,不知道她怎么又回来了……”
黎墨:“她是个精神病。”
谭维的嘴巴张开着:“啊……精神病……怎么可能?”
黎墨:“她每天都会守在这条马路上,只要绿灯亮起,就走过马路,然后绿灯再亮起,就走回来……”
谭维有些不解地问道:“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黎墨:“因为她的孙子曾经和她一起走过这条斑马线的时候,被车压死了。”
谭维的眼睛睁大,良久之后才道:“你怎么知道的?”
黎墨:“她是我的一个病人,当时为了了解她的思想,我当时每天都会和她一起走过这条斑马线,我们并肩而行,来来回回,一趟一趟……”
“终于有一天,她忽然开口问我:你也在等人?我点点了头,没有说话。她望着我,忽然安慰般地笑了笑:你在等哪个?我反问道:你呢?她的眼睛眯起来,望着车流穿梭,缓缓说道:我孙子。我说:我等我朋友。然后绿灯亮起,我们两继续并肩而行,穿过人行道。”
谭维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望着老太太那佝偻着背的孤独身影,眼眶中忽然有泪往外涌。
也许,每一个看似简单的行为背后,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也许,每一段听似荒唐的话语深处,正埋藏着内心深处最真实的秘密。
霓虹闪烁,车辆穿梭,人来人往。
人太多,悲伤的事数不完。
她们也许渺小卑微,她们也许无知无能,但她们的爱,是无畏的。
行走在人行道上的老太,或许永远都找不回她死去的孙子,可谁又能说,在一次又一次的红绿折返中,是否会有那么一刻,灵光忽闪,她面带微笑,拥抱住了一个久违的身影,耳畔响起那句温馨的话语:奶奶,奶奶,抱抱我……
爱的力量能让死去的人复生,即使那只是幻影。
是敲响她,告诉她真相,让她留一场泪,然后陷入无垠的痛苦思念中?
还是瞒着她,和她一起寻找逝去的爱,一起走向那必将是精神崩溃的畸形旅途?
谭维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她不知道答案。
或许,在她心底深处也正有着这样一种奢求,那个老太太,难度不就是曾经的自己吗?
黎墨再次望了谭维一眼道:“其实我是想告诉你,要想了解精神病人行为背后的意义,首先你要成为精神病,就像最好的教练,都曾是一名优秀的运动员。”
这句话如同一记钟声响在谭维的耳畔,耳膜嗡嗡作响,眼前一道道亮光闪过,一会儿黑,一会儿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