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个的光点在脑中飞窜,它们交错,组合,拼凑……
就在此时,老头忽然伸出了他那只干枯瘦弱的手。
颤抖的手掌划破空气,摸到了三手的脸,摸到了他的嘴唇,鼻梁,眉毛,然后是额头,最后是那一道长长的刀疤。
老头抚摸着三手额头的刀疤,像是抚摸初恋情人的脸,既温柔,又细腻。
“儿……受苦……了……”
老头的喉间吐出几个字,语气中没有悲喜,只有深深的怜悯。
“啊——”
三手忽然惊呼一声,脑中的形象拼凑完成,那个人的脸……
像?
不像?
脸更瘦了,皱纹更多了,眼珠更大了。
老头的身子蜷缩在黎墨的怀中,如同一个婴儿,一个走完了一生,即将入土为安的老婴儿。
第一次,三手的脸上有了表情。
一个颤巍巍带着恐慌的表情。
如同一个纯情男孩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孩正朝着自己迎面走来的路上时候的表情。
有点慌,又有点期待,害怕自己,又害怕女孩,想要伸出手,打个招呼,又怕遭到拒绝,想要表现的大大方方,可又控制不住心底的悸动……
父亲?
当这个词猛然间掠进三手脑海中的时候,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瞬间,一大片记忆蜂拥而来,如同潮水一般……
十年前,他八岁。
一个孤独忧郁的男孩。
他们敬着他,却又管着他,他们无时无刻不盯着自己,却又似乎不敢亲近自己。
他是一个野孩子,不知道父亲是谁,不知道母亲是谁。
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任何的与人感情交流的地方。
他孤孤单单的生活在这个跟他一样孤孤单单的小村落,像是一个掉队的孤雁,找不到归家的方向。
忽然有一天,一个大男孩出现在他的面前,拎起他的手就跑。
跑,一直跑,不停地跑。
像是在追逐猎物,又像是躲避敌人。
越过了山石。
穿过了树林。
钻进了洞口。
越往下越深,越往下月黑,越往下越怕,可他却没有喊停,不知为何,他似乎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那洞的深处召唤着自己,等待着自己的到来。
红色的石门。
白玉的棺材。
一张破旧的铁床。
铁床上躺着一个枯瘦如柴的人,他从床上坐起,慢慢转过头,望着自己——
三手头疼欲裂,脑中似乎有一个电钻一样的声音在嗡嗡作响。
“呜——”
像是一声游轮的汽笛声响彻在脑海!
随之,脑中一片安静。
那张脸……
这张脸……
是同一张脸……
这张脸的名字,是一个需要一生去铭记的名字。
这张脸,这个人,他的名字,叫父亲。
泪水模糊了双眼。
三手伸出手握住了老头拂在自己面上的手。
喉间传来一阵磨铁般的哧啦声,是声带在震颤的声音。
“父……亲。”
三手哽咽着,喊出了这个十年未曾喊过的名字。
“父亲……”
与此同时,黎墨也喊了出来。
三手转过头去,望向黎墨。
是他啊……
那个大男孩,那张熟悉的脸,那个曾经拉着自己跑了那么长的路,告诉了自己身世的真相,最后又不告而别的那个大男孩。
他是自己的哥哥,自己的亲哥哥啊。
“哥!”
三手终于喊了出来。
他的身子扑了上去,紧紧抱住了黎墨,也紧紧抱住了老头。
一个与世隔绝的父亲。
两个颠沛流离的儿子。
在起伏不停的水面上,紧紧相拥在了一起。
时间似乎已经停住。
一旁的梁哲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在他们紧紧相拥在一起的时候,梁哲的心底忽然揪了一下。
父亲?
自己的父亲现在怎么样了?
是不是又不吃饭了,是不是又和母亲吵架了,是不是又自己躲在屋子里不和任何人交流?
不知道为何,梁哲忽然间有点想家了。
一想到家,脑袋就开始疼,不由自主地疼。
梁哲紧咬着牙,试着去回忆家的形状,是长方形,还是三角形,亦或菱形……
不管了!
管它是什么形状。
亲情,它,血浓于水啊。
第97章 激战
“轰!”
原本平息的水面上再次传来一声巨响。
巨大的水柱从天而降,如同瀑布一样,击打在水面上,发出轰然巨响。
一道道水柱从天而降,比之前的速度更快,声势更大。
水面越升越高,放眼望去,一片汪洋。
众人的身子都开始发虚,只能攀在岩壁上,勉强支撑住身子,但谁也不知道还能够支撑多久。
难道要被困死在这?
就在这个问题刚刚跃入梁哲脑海的时候。
陡然间,石壁一阵摇晃。
“嗡!”
如同一个古老而又巨大的机器转动的声音响彻整个洞中。
“隆!”
石壁再次震荡,似乎外面有一个巨人正在将整座山举起。
梁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偷眼往黎墨的方向望去。
黎墨?
黎墨呢?!
不知何时,黎墨已经离开了崖壁,那个瘦骨嶙峋的老头躺在三手的怀中,双眼微微睁开着,眼神中似乎没有任何的情感波动。
就在此时,水面一阵摇晃。
“轰隆!”
一声爆裂的巨响,山体震荡不休。
水面陡然间倾斜!
呼哗呼哗——
像是大海退潮的声音在洞内盘旋冲撞。
水位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褪去!
无数水滴组成的水流,它们在奔腾,在呼喊,在咆哮,在朝着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一个深渊里疯狂窜去!
十几米深的水,竟然是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褪的只剩下齐膝不到的深度。
直到此时,梁哲才看清,水流在朝着另外一边的崖壁流去,那个地方不知何时打开了一个数米高的巨大缺口,缺口里面一片漆黑,只能看到水流流进去,看不到别的东西,也听不到里面传来的任何声音,真的就像是一个无底深渊一样。
“哧吱!”
一声刺耳的声响。
一道白光直入瞳仁,一闪即逝。
梁哲急忙扭头望去,赫然看见不远处的李村长和那两个村民已经将白玉棺打开了一条缝。
“不……要……”
三手怀中抱着的父亲也看到了,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望着那个白玉棺发出了一声沙哑的嘶叫。
可已经晚了。
又是一声刺耳的声响。
巨大的白玉棺盖被李村长彻底推开!
霎时间,白玉棺表面的白光消逝,像是被什么怪物一口吞掉。
整个棺材被一团诡异的黑气弥漫着,原本的白光被彻底覆盖。
空气忽然间有点冷。
冷到骨髓里那种冷。
李村长的腰弯着,探头往棺材里望去。
“不要动!”
三手忽然爆吼一声,他将父亲放在了地上,双脚猛地蹬地,身子如同灵猫一般朝着李村长扑去。
“不要过来!”
李村长旁边的一个村民举起手枪对准了水池另一边的三手。
三手没有犹豫,往前踏出了一步。
“噗咔!”
村民的手指扣动的扳机,发出一声闷响,也许是因为浸水的缘故,子弹失效了。
三手猛地跃入了水池中,他想要朝着另一边游过去,但不知为何,他的身子挣扎在水中,就是一动也不动,而且,水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拉着他,让他控制不住地往水下面沉去。
“咕!”
三手呛了一口水,水很凉,凉到心脏开始发疼。
“哧啦!”
铁手抓在了水池的石壁上,缓解了他下沉的身子,紧接着他身子猛地倒转,双腿弯曲,双脚用力揣在石壁上,霎时间,他的身子便如同一只鱼一样,朝着池子的另一边滑去。
“哧啦!哧啦!”
铁手抓住了另一边池子的石壁,开始用力往上爬。
三手的头刚冒出来,一只脚便从天而降,直接揣在了他的头上。
三手再次呛了一口水,他知道是那个村民在池子上等着自己,三手旋转身子,铁手不停地抓着石壁,划出一道道沟壑,才勉强稳住了他下沉的身子。
三手的头再次从水底冒了出来,果不其然,又是一只脚从上方狠踹了下来——
三手眼疾手快,铁手猛地攀住池壁,将自己的身子往上一拉,然后脑袋一偏,躲过这一脚,另外一只手瞬时探出水面,猛地抓住了那村民踹下来的脚。
“噗通!”
三手手臂用力,直接将那村民甩进了水中,而他自己则借力瞬时跃上了池子。
那村民跌入水池,探出脑袋只喊了一声救命,便再次扎进了水底,再也没有了动静。
就在此时,另外一个村民朝着三手扑了过来。
青光一闪!
那个村民的胸膛上便被划开了一道血口!
三手霎时屈膝弯腰,双臂环抱住那村民,直接一个过肩摔,将那村民扔进了池子中。
“不要动!”
三手冷冷地说。
李村长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腰依旧弯着,身子探进棺材里,像是正在仔细欣赏一件艺术品。
三手猛地踏前两步,铁手朝着李村长的脖颈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