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无处不在的光。
到处都是发着光的精灵飞来飞去,千亿只小精灵构成了飘扬的白色光点,犹如大雪般绵软地下着,充斥了整条巷子。
就像童话里的仙境一般,所有的雪都是发光的,项诚也有点奇怪,左右看看,伸出一只手,拈住空间飞舞的小精灵。
那是一只奇异的生物,迟小多啊的一声,接出,发现它的身躯是尚未舒展的玉兰花苞,展开的翅膀则是玉兰花瓣。
小精灵不舒服地挣了挣,项诚松开手指,任它飞走了。
巷子里下着大雪,却一点也不冷,雪避开了几个地方。一条狭长的小巷里,摆着三个地摊,两个卖工艺品,一个卖煎饼果子和油炸土豆,菜油的气味夸张地飘过来。
一个扩音器在放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本店大甩卖,最后三天,最后三天……”
这气氛怎么看怎么奇怪,迟小多走了一路,发现雪居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
小巷尽头是脏兮兮的六层楼,两侧最顶上是两栋旧楼夹着的一线蓝天,零零散散几个人,两个染着夸张黄头发的杀马特蹲在地上挑挑拣拣,一个梳着马尾的女孩,挎着个地摊包,站在小摊前等老板煎饼。
巷子两侧种着满满的玉兰花树,树上正在朝巷子中间抖落花瓣,花瓣构成了无处不在的雪。
“不要拍照。”项诚牵起迟小多的手,朝巷子里走。
整个小巷里只有一间三层的小楼,小巷的尽头就是楼的院子,院外门边挂着一个蓝色方牌子,本来是门牌的位置用红笔画了个奇怪的符号。门上挂着个八卦镜,门前地上有个神龛。
木门上挂了两块破破烂烂的木匾,左边那块两行竖字,写着:“广东省驱魔师工作委员会办事处”“广东省民间妖怪管理与整治改革委员分会”,右边的写着“全国驱魔师代表大会广州办事处”与“民间驱魔活动工作任务办公室”。
迟小多:“……”
项诚正要进门,看到门边贴着一张通知,便停下脚步,退出来看了一眼。
通知:
2015年度,秋季一级、二级注册驱魔师考核报名将在六月十五日开始。
请各成员根据实际情况,整理资料并携一寸免冠照两张,到本地驱魔领取表格办理登记。
一个男人走出院外,奇怪地看着迟小多与项诚。
项诚朝他点了点头,那男人微微皱眉,却没说什么。
“兄弟,李主任来上班了吗?”项诚问。
男人根本没有回答,视项诚二人为无物,直接走了。
项诚又说:“进来吧。”
院子里没有雪,进入院子就仿佛进了另一个世界,扫得很干净,墙上贴着“广州市驱魔分会卫生文明评定”的标语,门卫坐在院子里,正在用一个收音机听粤戏,抬头看了项诚一眼。
“怎么把普通人也带进来了?”门卫是个老头儿,问道。
迟小多依稀觉得这门卫有点眼熟,项诚说:“调查点事,需要请示李主任。”
“外面坐一下。”门卫答道。
项诚让迟小多坐,迟小多就坐了,期间忍不住偷看老门卫,总觉得在哪里见过,门卫说:“玉兰花拿回家挂着么?”
“啊!”迟小多想起来了,这人就是天桥底下卖玉兰花的老头。
门卫笑了笑,一张脸上满是挤起来的皱纹。
项诚正要阻止迟小多说话,看见老头搭腔了,说:“这位是区老。”
“您好。”迟小多意识到些许不寻常,区老打电话,不再理会他们,通知办公室有访客到,挂了电话以后,慢条斯理地摸出一根烟。项诚忙起身去给他点烟,区老摆摆手,项诚便只得又坐下。
“谢谢区老。”项诚说。
迟小多:“?”
“这个地方……”
项诚作了个嘘的动作,低声道:“我不知道。”
迟小多本来想偷偷问一句,但看上去项诚不太想说话,便只得噤声。
“这个地方,寻常人可进来不了。”区老吐出一口烟,把迟小多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又说:“玉兰巷子,看上去在海珠区,外头也看得见马路,你从马路上进来,和被人带进来,进的不是一个地方,动不动?”
迟小多啊的一声,从院门朝外看,确实看得见外面的马路,但外头的人仿佛都无视了这条小巷。
等了五分钟,区老的电话响了,便大手一挥,说:“进去吧。”
项诚这才带着迟小多进了阴暗的楼房里,上了二楼。
“在这里等我一会。”项诚说,敲了其中一个办公室的门,里头男人的声音说:“进来吧。”
迟小多看见这座老式的楼房,二楼过道内坐着个在画画的女孩子,对着一块画板。
画板上,是大雪下的玉兰巷。
迟小多站在后面看,发现女孩的双眼用一块黑布巾蒙着,嘴唇苍白,脸色带着病弱之态。
“好看吗?”女孩问。
“真漂亮啊。”迟小多说:“这里每天都会下雪吗?”
“不。”女孩答道:“只有在我画画的时候。”
女孩沉吟片刻,把最顶上的画纸撕了,霎时漫天玉兰花瓣形成的雪停了,所有小精灵凭空消失,巷子里恢复原状。
女孩换了一张纸,迟小多满脸惊愕,说:“我帮你。”
迟小多替她夹好画纸,女孩说:“你喜欢哪个季节?”
“我喜欢……春天。”迟小多接过她手里的美工刀和铅笔,帮她削笔。
“嗯。”女孩淡淡答道。
“你画什么,世界就会变成什么样的吗?”迟小多充满了赞叹与惊讶地问道。
“我画什么。”女孩答道:“在我灵境的影响下,周围人就会看到什么。”
迟小多:“???”
项诚推门出来,示意迟小多可以进去了。
办公室里,四面的墙上绿色灰水刷了半墙,一个五十来岁的大叔戴着黑框眼镜,挺着啤酒肚,穿一身病号睡衣,手里拿着个磁疗杯,起来倒水。
迟小多:“……”
艾玛,这是精神病院吗?!迟小多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正常了。
“主任好。”项诚说:“小多,你先坐吧。”
李主任从眼镜后高深莫测地看着项诚,项诚说:“对不起,这次来确实是冒昧了。”
李主任没理会项诚,朝迟小多招了招手,说:“你过来。”
迟小多惴惴看了项诚一眼,项诚没阻拦,李主任摘下眼镜,从各个角度像个变态一样的端详迟小多,迟小多被看得心里发毛。
“你怎么把他也带进来了?”李主任戴上眼镜,示意迟小多过去坐下。
“我心里没谱。”项诚如是说。
“项诚呐。”李主任说:“你不归本地协会管,除非先把户口迁过来,你这是跨省收妖,我就不说你有证没证了,首先就不合规章制度,呵呵,你自己说是不是?”
项诚说:“要有广州蓝印,我得买房,一平方三万多,我买不起。我的困难,都如实反应给组织了,到现在也没帮我解决。”
迟小多:“……”
项诚又说:“在富士康工作的同事,他们也没有户口。”
李主任呵呵一笑,说:“人家呢,有单位担保,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就一个人,万一在广州闯出什么祸来,人跑了,让我找谁去?对不对?”
“我就先不说户口的问题了,你的资格证呢?”李主任一摊手,为难地说:“资格证被吊销了,无证捉妖,到时候上头追究责任,我也承担不起,对不对?”
项诚说:“我暂时挂靠在广州分会不行吗?”
“不行不行。”李主任大手一挥,说:“那都是多少年以前的规矩了,现在行不通——不是开张证明就可以走天下的时候了,现在你要在广州驱魔,没有户口,就要有两年的社保流水。”说着又打开茶杯盖去接水,自言自语道:“一个来挂靠,两个来挂靠,大家要是都像你这样,全国的驱魔师都跑到珠三角来找挂靠了,你自己说,这样行不行?额呵呵呵。”说着又干笑几声。
迟小多:“………………”
项诚说:“财产担保可以吗?我的实力,档案里都记着的,档案都迁过来了,您可以看。”
李主任摆摆手,朝杯子里放了点茶叶,说:“你要是过了一注,任你到哪个省市自治区,相信当地领导都是欢迎的。可是你光有实力,没有证,去哪里别人都不相信,到时候纪委查起来,让我怎么交代?哈哈哈哈哈……”
迟小多:“……&*%¥#。”
项诚说:“让朋友帮我开个单位证明行不?”
李主任从黑框眼镜下看了项诚一眼,说:“这个是你自己的事,我们不管。”
项诚想了想,说:“谢谢主任,小多和最近发生的一件事有关。”
“嗯。”李主任满意地说,继而拉开抽屉,找出一沓文件,在桌上顿了顿,放平,慢条斯理地说:“正想找个人追查这件事,先说你,你上次的处分结果出来了,罚款。”
项诚:“……”
迟小多:“……”
李主任说:“三月十二号晚上,科韵路地铁站到棠下小区的过程中,你没有给这个孩子闻离魂花粉,属于重大过失,罚款三千人民币,十个古钱。”
项诚一脸郁闷地说:“我现在没有。”
“我有。”迟小多说:“是我害的,我来吧,刷卡还是付现金?”
“没关系。”李主任呵呵笑,说:“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来缴,缴了才能领报名表。在楼下缴费,我是不收钱的。”
项诚额上青筋暴突,又不敢抗辩,只得忍着。
“迟小多。”李主任悠然说:“唔,根据我们的调查,你在七岁那年,被一只魔在身上做过记号。”
“啊?!”迟小多傻眼了,项诚忙示意他不要说话,朝李主任说:“我已经找到那只魔了。”
“证据呢?”李主任严肃地看着项诚。
项诚说:“私人关系,比较亲近。”
“什……什么?”迟小多坐不住了。
“不行。”李主任遗憾地摇头,说:“你不能把每个与他走得近的人都划成魔,我们要的是证据,有证据,有详细的报告,我们才能发批捕令,就算找到了,你也只能调查,不能动手,你已经被吊销证书,又被罚款了,项诚……”
项诚一手按着额头,靠在座椅上。
“……如果你再这样来一次,就要被抹掉一切相关记忆,收走所有的法宝了哦。”李主任说:“你可得想想清楚。”
项诚叹了口气,点点头。
“调查可以。”项诚说:“在不泄密的前提下动手呢?”
“这个要酌情考虑——”李主任说:“但是不能惊动那只魔,我不管你认为它在哪里,首先得交给我们足够的证据,证据齐备,我们会派人去动手。你可以保护你的朋友,但是不能胡乱攻击。”
项诚只得说:“谢谢主任。”
“不客气不客气。”李主任说:“你还是很有前途的,将功补过,我就不追究你把当事人带来这里的事了,毕竟提醒一下他,还是有好处的,你不提醒,卢主任也会派人去提醒他……”
“只是提醒的分寸嘛,你得把握好,不能让小孩出去乱说,也不能告诉他不该他知道的,比如说谁是魔,谁是妖,这个就不能说,免得他害怕,一害怕,就容易打草惊蛇,你说是不是?你还得确保他守口如瓶,任务一结束,就得把记忆清楚掉。”
项诚起身,迟小多也跟着起来,说:“谢谢主任。”
主任呵呵笑,项诚又说:“主任,我可以查一下这里的宗卷么?”
李主任说:“本来是不行的,不过念在前不久你才为组织立过功,流过血的份上,我私人给你开张条子吧,下班前去档案室就行,不能拍照。”
李主任写了张龙飞凤舞的条子给项诚,项诚再三道谢,与迟小多离开办公室。
“他要……”
“我先查一下宗卷。”项诚低声说:“你在外面逛逛,没事了,主任发话,暂时没人能让你闻离魂花粉。”
迟小多这才放下了心,两人出来,那女孩还在画画,她用铅笔打了草稿,在画纸上轻轻地抹颜色。
现在的玉兰小巷变成了春天,风无处不在,卷着香味与阳光的粉尘铺面而来,玉兰树就像有声明一般抽枝散叶,不住朝顶上长,越来越茂密,而巷子内,小院围墙上种着的花苞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绽放。
“走。”项诚低声说。
两人经过档案室门口,里面刚好有人推门出来。
“小多?”那是个戴着墨镜,穿一身休闲服的男人。
“齐齐?!”迟小多傻眼了。
那是齐尉,小多闺蜜的表哥,迟小多以前和闺蜜出去玩还坐过他的跑车。
“你们……”项诚想起来了,说:“嗯,你们认识。”
“项。”齐尉蹙眉道:“你怎么把他也带进来了?”
项诚摆手道:“放心吧,他不会往外说。”
“你跟我进来一会。”齐尉说。
迟小多惴惴看着两人,项城示意他随便走走,迟小多便出院子里去,区老不知道去了哪儿,迟小多便站在墙壁前看宣传板报。板报上有不少驱魔人的专题。里面画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妖怪,边上还钉着几张纸。
迟小多翻了翻,看见其中就有一只“鬼车”,正是录像里被项诚收了的那只。
下面盖着个长方形的红印:高度危险。
接着有有个蓝印“已收伏”,旁边圆珠笔写着“伏妖者身份不明”。
迟小多朝后翻,看到不少稀奇古怪的图鉴,有的是“极度危险”,有的是“危险”,有的是“致命”,最后有条黑色的,龙一样的东西,有着鱼的尾巴。
【鸱吻】
危险级别“不明”,下面圆珠笔写了五个字,迟小多歪着头看,字迹潦草,看不出写了什么。
“魔化……污染源”。
板报旁边,还有拆开装订后,贴在橱窗里的一本杂志,几十页,封面写着《驱魔工作》2015年4月刊。第一页的标题是:春季新气象,新风尚——记河北驱魔先进工作者常洋。
远处传来区老的咳嗽声,迟小多便悄悄地出了院子,走进巷里。
档案室内,阳光裹着粉尘照进来,项诚抬头沿着架子看,找到“越秀区”,满满的一架子档案。齐尉摘下墨镜,倚窗站着,朝外看了眼,迟小多到巷子里去了。
“可能在荔湾广场。”齐尉说:“我们正忙长隆水上乐园的事。”
项诚头也不抬,抽出中华广场的那叠档案,显然不想与齐尉交谈。
“在找鬼车?”齐尉说:“听人说了,有一只魔,在背后操控这事。店铺就在中华广场。”
项诚把档案夹放回架子上。
“也卖水晶,绿幽灵,粉晶。”齐尉说:“骗骗小孩玩,吸人气让养着,供那只魔用。”
项诚眯起眼。
“什么魔?”项诚说。
齐尉耸肩,项诚放下宗卷,齐尉说:“我不知道,鬼车那件事被你插手平了,卢老带人去查,店当天就关了。”
项诚沉默地走到另一个架子前去。
齐尉摇摇头,说:“下落不明,线索断了。”
“我的直觉,感觉长隆水上乐园的事,和中华广场的一家许愿符店有点关联。”齐尉一手搭在架子上,侧过身,潇洒地面朝项诚,说:“有一只妖,潜伏在排水口吃人的眼睛,今年吃了三个,每次去都找不着正主。”
项诚沉默。
齐尉又说:“他们怀疑是只水猴,但实在跑得太快,抓不住。”
“人死后尸气与怨气结合,炼成了妖,吃人眼和指甲。”齐尉想了想,又说:“水也放了。电击也试过了,什么都找不到,再去一次,还找不着就不管了。”
迟小多蹲在巷子里,看一个老头儿地摊上卖的东西,和项诚的一样,也是一张红床单铺着,上面全是绣花的怪物,床单上摆着不少奇怪的工艺品。
“这个是什么?”迟小多好奇地看一个铃铛。
“摄魂铃。”老头子说:“收妖用的。”
迟小多指一个匣子,说:“这个呢?”
老头子说:“离魂花粉,填鼻烟壶用的,鼻烟壶见过吗?”
啊!迟小多心想正好给项诚买一点赔给他,可是如果买了,项诚会不会让自己闻呢?还是不要了吧。
“这个是乾坤袋。”老头子指向迟小多视线落点,一个破破烂烂的,粗布缝的小袋子,说:“叮当猫的法宝,懂不懂?可以装很多东西!领导给你穿小鞋,同事排挤你,你就把整个办公室的人这么一抖,通通装进去,用棍子在外面捶他们!”
迟小多嘴角抽搐,点头。
“听起来很厉害,但是领导出来了怎么办呢?”
“给他们闻点离魂花粉!”老头子说:“就什么都不记得喽——”
迟小多冷汗,赞同此言。
“这个?”迟小多指一个女神的雕塑。
“女娲像。”老头子说:“一百二。”
“有什么用吗?”迟小多问。
老头子像是在逗迟小多玩,说:“拿回家,拜拜,可以求姻缘,姻缘马上来,喜欢男的女的都没关系!”
“灵吗?”迟小多问。
“灵!”老头子瞪着迟小多,说:“不灵不要钱!”说着拿起女娲像,放在迟小多手里,说:“早上回去,晚上回去,各拜一次!记得祈祷的时候让女娲娘娘保佑你找个有钱的!高富帅!白富美!”
迟小多:“那我买一个吧。”心想驱魔师用的东西,一定灵的。说着掏出了一百二十块钱给老头。
老头说:“一百二十万!你想什么呢!”
迟小多:“…………………………”
“那还是算了。”迟小多干笑道:“没带这么多钱。”
老头变戏法般从麻袋里掏出一个POS机,说:“可以刷银联的!”
迟小多一手扶额,老头子又说:“离魂花粉要吗?”
“多少钱。”迟小多快哭了。
“一克十五万!”老头子说。
迟小多果断起身,说:“拜拜。”
老头子喊道:“你别走啊!问半天不买,你消遣老人家!信不信我金刚拐一招剁了你!”
迟小多登时整个人僵了,老头子说:“给我站住!要么过来卖身伺候我,要么把女娲像留下来,否则别想走!”
迟小多差点就尿了,幸好齐尉从院子里出来,笑道:“大仙不要逗小孩玩了。”
那老头儿哈哈大笑,自顾自摇头,把女娲像摆放好,迟小多出了一背冷汗,忙躲到齐尉背后去。
“曾大仙看你好玩,想收你当徒弟。”齐尉说:“你愿意吗?”
迟小多战战兢兢出来,看了眼那老头,又看齐尉。
那被齐尉叫做曾大仙的老头呵呵笑,摆手道:“不收徒弟,他的缘分不在我这儿。”
齐尉便让迟小多站在一旁,两人在玉兰树下站着。
迟小多和齐尉都有点尴尬,以从前迟小多对齐尉的认识,这家伙明显就是个花花公子,每天吊儿郎当的,没想到一身阿曼尼西服,站在玉兰树下,感觉既严肃又认真,意外的靠谱。
“记得保护项诚。”齐尉说:“他是个好人。”
“啊?”迟小多哭笑不得,说:“他保护我才对吧。”
齐尉摇摇头,笑了笑,以墨镜指指他,似乎想说什么,这个时候项诚拿着一张纸出来了。
齐尉说:“项诚,你去把驾照考了吧,我车借你用。”
项诚摇摇头,搭着迟小多的肩膀,说:“走。”
两人从玉兰花巷里出来,迟小多赫然发现是在一条熟悉的街道上,忍不住回头又走进去,结果进了条堆满纸箱与杂物的窄巷。诚如区老所言,两条巷子居然不在一个空间!真是太神奇了。
项诚先领了车,邝德胜追出来,项诚飞速载了迟小多就跑,连话都不给邝德胜说的机会,时近黄昏,项诚与迟小多买了热狗,并肩坐在江边的长椅上吃这顿晚饭。
夕阳西下,珠江一片金红,夜游珠江的轮船正要启程,汽笛声远远地传来。
“这些日子里,你要跟在我的身边。”项诚说。
迟小多一路上什么也没有问,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令他有点头昏脑涨的感觉,然而千头万绪的,最后最令他在意的,只有一件事——闻不闻那个花粉。
但根据下午项诚在玉兰花巷里的对话与交涉看来,也许这个组织管得非常严,也就是说,现在项诚只是在帮助自己,一切结束以后,他还是得被善后。
“嗯。”迟小多没有多说,只是点点头,说:“好的。”
项诚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事实上从驱魔办出来以后,他就一直思考:思考着与迟小多心情无关的事,对于他来说,那只魔才是最重要的。
“我会保护你的。”项诚说。
“把这些事告诉我没问题吗?”迟小多说:“我刚才听到李主任说,如果你不说,什么人也会来提醒我,是不是?”
项诚正在想别的事,一时间分了神,片刻后才慎重地点头,说:“对。”
迟小多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说:“组织也会通知普通人这些事吗?”
“你们城里人遇见得少。”项诚说:“因为城市人多,有时候你在山上,乡里,或者是某个地方,和人擦身而过,那人告诉你,有血光之灾,或者说,最近要注意言行,这些人就可能是组织派来提醒你的。”
迟小多:“!!”
“但不完全是。”项诚说:“不排除骗钱的。”
“通知以后呢?”迟小多又问:“就能消除麻烦么?”
“一般会让你配合,不过不会告诉你内情,再尽量派人去暗中把事平了,平不了的事,就只好算了。”项诚说:“当然,驱魔师会受处分。”
迟小多说:“所以,我被一只什么妖怪做了记号,那只妖怪要找我麻烦,是吗?可是我从来没做过什么坏事啊。”
项诚想了想,说:“也不一定,在你七岁那年,遇见什么特别灵异的现象么?”
迟小多想了想,实在是记不清了,让他回忆自己的整个童年,尤其是整整一年里,他的记忆已趋近于模糊。
“游泳的时候差点被淹死算么?”迟小多说。
项诚摆摆手,迟小多想起来了,说:“我记得有一天晚上,趴在窗户上,看到很多奇怪的东西,外面点着灯,灯笼飞来飞去……
“那是中元节,开鬼门。”项诚一手扶额,认真说:“和妖没关系,是和尚道士的工作。”
迟小多:“是吗?我还以为是我做梦呢,那个梦记得特别清楚。可是为什幺小时候能看到,长大以后就看不到了?”
“小孩火光低。”项诚说:“看到不奇怪。”
“为什么?”迟小多好奇问:“火光低又是什么?”
“火光。”项诚作了个手势,指指迟小多的胸膛,说:“意思是你灵魂中的光,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惧光明,火光低的人,就容易引妖怪和鬼亲近,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还有呢?”
迟小多想起那天和杨星杰聊到的,小时候的海蚀洞,说:“我小时候去海边,有时候会碰到一些奇怪的东西。”
“譬如说呢?”项诚看着迟小多,眉毛一动。
“忘了。”迟小多挠挠头,说:“见过一只很像妖怪的,死在沙滩上了,我还吓了一跳,背着它去找人,不过最后别人说只是一个被冲上岸的蝠鲼。”
项诚两手十指扣着,拇指不住揉搓自己的眉毛,自言自语道:“到底是什么呢?那天感觉也不像是魔……完全就是个正常人,但是感觉不对……”
迟小多说:“谁?”
项诚摆手,说:“先不管了,你困不困?”
迟小多忙摇头,项诚说:“帮我个忙可以吗?”
迟小多笑道:“当然,要做什么?我帮你开个工作证明?”
项诚一怔,继而答道:“这个倒没想到,能开吗?”
迟小多想了想,说:“设计师不行,不过后勤应该可以,我给他打个电话。”
项诚摆手道:“不用那么麻烦,只要有正式的聘用合同,保安就行。”
迟小多笑得半死,说:“当保安太浪费人才了。”
“保安门童。”项诚锁上车,答道:“连鸭子都当过了,不差这一次。”
迟小多给王仁打了个电话,王仁叽叽呱呱地教训了他半天,迟小多怒吼道:“你把这事儿给我办了!别啰嗦!否则证不挂你家了!”
王仁只得答道好的好的,迟小多又说:“明天就出合同,明天我带他过去签。”
“你有病啊迟小多!”王仁说:“你好歹也要个别的差事,介绍个人来我设计院当保安是怎么回事啊!”
“哎你别管了。”迟小多答道:“就这么愉快地说定了。”
项诚兀自好笑,迟小多挂了电话,说:“你和齐齐……关系很好吗?”
“不。”项诚摇头。
迟小多看项诚的表情,似乎有难言之隐,便不再追问下去。
“齐尉与单位证明不重要,不过这样解决了正好,其实我找你帮忙,是关于魔的事,你的身上,有一个魔印。”项诚认真说。
“嗯嗯。”迟小多说:“我要怎么做?”
项诚说:“最近的几天里,我会把你带在身边,靠近那只魔的真身时,你的身体会受到一点感应,我要根据你的魔印流动,顺藤摸瓜地把它找出来,不过我会保护好你。”
“没问题。”迟小多欣然道,项诚的做法不仅是在保护他,同样也是在保护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当然要答应。
迟小多上车,项诚的车技很好,见缝插针地在人群里穿梭来去,八点时,抵达中华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