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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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子吸一吸, 喉咙滚一滚,沃檀做足了悲从中来的戏码。
收了泪,她朝秦元德惨然笑道:“表兄放心, 府里待我这样好,我会记得的。还好……我当初没有去陈府。”
秦元德本就不善言辞, 这会儿两侧腮帮紧着, 像抽冷子进了凛冬。
沃檀攥了攥手指, 心如刀绞的神态入目三分:“舅父那里,还请表兄先别与他说吧, 我宁愿,宁愿当作他不知道这回事。”
至此, 再无言声。
出了那戏楼后, 秦元德曾几度想要开口,都被沃檀给看得默默吞了回去。
天光暗了又亮,一日倏忽便漏走了。
转天大早,沃檀收到来自宫里的宴请。
千秋节,即是皇后生辰。本应大操大办的,但皇后素来不喜铺张, 一向都只邀各府夫人小姐们入宫凑个热闹。
虽还有几日,但沃檀已经开始发愁。那样的场合,不会胡乱点人献艺吧?她抚琴跳舞都不会,要真点到她头上来, 恐怕只能舞一回剑了。
这一愁便愁到了傍晚, 而在沃檀歪在躺椅上发着呆时,香叶慌急跑来, 说雪猫儿不见了。
沃檀望了望天时, 仍旧翘着脚:“没事, 它玩久了就会回来,指定去别的地方野了。”
见沃檀并不着急,香叶心里有些发沉。她想了想:“奴婢再去找一找看。”
沃檀懒懒地嗯了一声,无可不无可的样子。
片刻之后香叶回来说没找着,且面色越发焦灼:“奴婢好似今儿大半天都没见过似雪,听说近来京里兴起吃猫肉补血气,咱们这片有一群野猫来着,最近好像有猫贩子在这附近捉猫,奴婢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她不上当?沃檀心内哂笑,面上却也浮上催命般的惊虑:“猫贩子?居然有天杀的吃猫肉?”
躺椅吱嘎响了下,沃檀一骨碌坐起来,出口怪责香叶:“半天不见似雪你不早说?它可是我的心肝猫!快,咱们赶紧去周围找找!”
见她急得左右鞋都差点穿反,香叶赶忙去扶,嘴里叨叨念着奴婢错了,胸中却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便在沃檀找猫找到出了秦府之时,王府里头,景昭才听完秦元德的话,或说诘问。
他敛起笑意:“不瞒秦都帅,确有数回,本王想将真相告知檀儿。”
“所以果然是王爷说的?”秦元德急火攻心,身子都向前倾了些。
“秦都帅何以认为,此事出自本王之口?”景昭并不惧他目光突刺,安然反问。
反问过后,景昭又立起身道:“亲母轼夫这种事,想来天下无人接受得了。本王当初应你守这秘密,便是怕这事对檀儿造成太大刺激。可因知而不言而让她长久陷于未知当中,本王总因这份欺瞒而不安。眼下她既知晓真相,倘使发难,本王还需费心想想如何应对,着实再无心力招待秦都帅,请都帅自便罢。”
听出这话中的赶客之意,秦元德矍然愣住。
他本还带着些兴师问罪的愠怒,可这会儿,却被这位王爷的反问与反应给罩了个措手不及。
合着九王爷这意思,那件事的真相非但不是他告知檀妹的,且他还因为怕檀妹尔后的问罪,因而眼下便要好好想想应对的法子?
秦元德张了张嘴:“王爷……”
...
少见的,景昭面露不耐:“檀儿的脾气,想来秦都帅也是领教过的。倘她因为这事再不愿嫁本王,本王又何辜?”
“……”
秦元德满腔愤愤而来,两眼茫茫然离开。
他前脚刚走,沃檀寻猫的消息便传进了景昭耳中。
分明知道那丫鬟有古怪,却还是咬钩跟了上去。
“又是知险涉险,我就知她不会拿我的话当回事。”景昭喃喃着,很是头痛。
这话说得……韦靖也极为同情,甚至觉得自家王爷这本就不一定有夫纲,怕是再无振起来的可能。
摸了摸鼻子,韦靖道:“那个涂玉玉得了檀姑娘暗信,已经往六么门去了,想来过不了多久,南堂主便会去救人,王爷也莫要太担心。不过……檀姑娘为何不直接把真相说给她阿兄,反而要这样迂回?”
景昭重新坐了下去:“可还记得舟儿先前邀她合盟之时,曾提过的条件?”
是有这么档子事来着,韦靖好生回想了下。
当时五皇子所说,好似其一是对付六么门,问她阿兄可会从中阻挠。其二,是陈府有难之时,让她阻止秦府搭救。
“她竟在应诺?”韦靖讶然。
“在报仇,亦在应诺。”景昭掀了掀眼皮:“怎么,你莫不是小瞧了檀儿,觉得她没当回事?”
“不不不,属下断没有这个意思!”韦靖哪有这份胆子?他连忙找补道:“檀姑娘冰雪聪明,一身的远见卓识,沉潜且睿智,便是比之王爷也无有不及!”
马屁拍得及时又到位,景昭收回视线:“多少靠了些运道的,那话怎么说来着?瞎猫撞死耗子,还是蛹打呼噜?不过……倒刚好能让那西川王早些离京了。”
韦靖脑子茫然一霎,脑中叮玲咣啷地,搜罗出那两句市井间口口相传的俚俗语。
瞎猫撞死耗子倒好说,但蛹打呼噜……是茧(捡)着了?
再看向景昭,韦靖面容微抽。
几时他们谈吐文言雅语且引经据典的王爷,竟像被人拽着去街市巷陌滚了一遭,也对这样不正经的俏皮话信口拈来,且还透着些苦中作乐的意味?
莫不是真如那些个老人家说的,夫妻在一处久了,潜移默化间会习来对方的性情或行止,甚至口头禅也会共用。不过老辈多说的是妻随夫像,可他们王爷……这是提早随了妻啊?!
唏嘘又唏嘘,韦靖搓了搓手:“西川王是个色胆包天的,撞运……王爷是指那陈夫人与苏姑娘狼狈为奸的事吧?不过说起来,属下还道那陈夫人是个精明沉得住气的,哪知道……”
“因为被逼急了,心头那些个恨,也被推到了高位。”景昭手中盘着枚茶宠,有些心不在焉:“人在这种时刻最易铤而走险,逮住机会便不想放过,哪怕只有一成胜算,也会被侥幸给晕染作七成。”
意思,便是陈夫人恨极了这个女儿,且被她逼得在溺水的边缘,便抓着什么都当能救命解恨的浮木,顾不上想那许多。
韦靖蜷着指节想了想,也对,他们未来王妃是个顶会气人的,谁受得住一直被戳肺管子顶气门子?
再者她回秦府那事,已经够让陈夫人提心的了,这会儿又来个明显知道些内情的袁氏。借位想想,自己要是陈夫人,恐怕得直接买通小丫鬟给下鸠毒。
“不过那位南堂主瞧着...
也并非好欺好骗之人,怎就那样容易被人牵着走?陈夫人说什么他都信,未免太不防备了些。”韦靖嘴上嘀咕。
景昭微微别过脸咳了几下,弱声道:“吃的苦多了,对曾经喂过甜的人总是要宽容些的。更何况那人于他来说,有生恩。”
能得杨门主赏识重用的人,怎会好欺好骗。不过是留恋往日温情,加之血亲间的不设防,因而心神松泛罢了。
生母是,胞妹也是。
陡然又是一阵浊息冲喉,景昭揖起拳来闷咳几声。
见主子不适,韦靖自然立马上前护着,可他一靠近,景昭却咳得更凶,像失了掌舵的轻舟,在波动的湖面上载沉载浮。
自来鱼腥味儿招猫,而病人咳嗽,招大夫。
帘栊摆荡,有缓慢的脚步声踩着步梯上来了。来人额角低陷,穿身灰袍,是吕大夫。
一见这位老者,景昭眉心都跳了跳。而果然老大夫替他拍过背把过脉后,又是拧紧了两边的花白眉毛:“王爷身体底子本就虚,眼下又呈寒湿内盛之势。依老臣看,这些日子王爷最好禁一禁房事,喝那固本固精的汤药调理调理,正好也蓄一蓄肾气,等成婚之日再逞雄也不迟。”
在这般的医嘱之下,景昭面容晕出一线红痕来,颇有些冤无处诉的窘态。
他本算自持之人,前两回俱是被招得失了控,一心只想收拾那挑衅之人,又哪里料得到这些……
要说还是韦靖有眼色,一见主子因吕大夫的话受窘,虽也有些忍俊不住,但还是掩下窃笑故意望了望天时,出声解围道:“这会儿,那位南堂主该已经到了吧?”
“应当是到了。”景昭从吕大夫令人下不来台的关怀中脱身,忍着咳息吩咐道:“派人远远护着,若有何变动,随时来回予本王。”
韦靖领了令,又不由暗忖道,他们王爷略作休养还有雄风可振,但依那位女霸王的脾性,西川王的子孙根……怕是再难顶用了。
如韦靖所料,沃南确实已经赶到,且自西川王及他那几名武随手中解救下了沃檀,并依沃檀的引导,盘问起了叫香叶的小丫鬟。
天番堂本也掌着六么门的刑罚,江湖门派中逼审的招数,又哪里是香叶这种府宅后院的丫鬟遭受得住的?
不过片刻,受何人指使、得了哪等的好处、而倘使沃檀并未得救又会是个哪样的下场,香叶将后头的事一五一十给吐了出来。
听罢,沃南整个人像坍了架似的向后退了几步,片时之后,那张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沃檀便在一旁默默等着,并未言声。
方才脱开西川王之后,他们便带着香叶掠到了这僻静之处,此时暮色已笼了下来,四野灯芒细微。
足够的谧静之下,连日内的数重冲击,沃南跌入长时的沉寂。
涂玉玉拽着被敲晕的香叶,心底有些冒汗。他频频去看沃檀,却见她目光平静,连刚才作戏的泪都抹干了,还哪里有弱小受惊的可怜模样?
来回巡睃后,涂玉玉挪了挪脚靠沃檀更近了些,正想要劝她再扮扮可怜莫引得怀疑之际,便见沃南持剑起身:“我去陈府杀了她。”
“阿兄没有话要问我么?”沃檀在后头轻声一句...
,拖住沃南的步伐。
沃南提了提剑,人在黑暗中耸直立着:“要问什么?你既早知所有的事,亦料到当中有诈,却未直接拿住西川王去告御状或通知秦府的人来救,而是跟这涂玉玉作戏大费周章寻我来,不就是想让我看清她的真面目,亲去取她性命么?”
这番话一出,涂玉玉原本溜尖的下巴都多挤出几层肉来。
完怂完怂!果然露馅了!
涂玉玉又惊又骇地求助沃檀,哪知沃檀动都不动,更没有要否认的意思,而是认真回了句:“她是该死,但我不愿阿兄手上沾她的血。”
拍开涂玉玉不安拽扯的爪子,沃檀向前走了几步:“我晓得阿兄的性子。倘你亲自杀她,就算是知道她该死千万次,却也会遭受心中谴责,长此以往怎么安得下神又怎么睡得好?要是阿兄因这事而遭梦魇,我是不愿的。古话说天道好轮回,她的命,自然有人收。”
眼见阿兄身形微晃,沃檀语意发滞:“我不当算计阿兄,阿兄气我是应该的,但眼下,我想让阿兄再帮我一回。”
“什么?”
“阿兄随我回秦府一趟吧,将她当初与你所说阿爹由谁害死的事,告诉秦府人。我想让秦府人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心肠。”
……
相近时辰,陈府。
吩咐过院里的事务后,周嬷嬷净了把手便往小佛堂走。
忧主所忧,与陈夫人同样,她也擎等着能来好消息。
虽周嬷嬷不是陈府家生子,而是陈夫人亲自去庄子上挑来使唤的,但跟了这么些年,陈夫人做的许多事都避不开她,且多数都是交由她去做,加之当年的风言风语她亦有过耳闻……这么多事摞在一处,又怎么瞒得住本就精明的老嬷嬷?
但主子不肯细说,当下人的就算隐隐绰绰猜到了些什么,也万万不能主动提及。
上廊踏板,周嬷嬷到了小佛堂外,而那佛堂里头,陈夫人正捻着佛珠诚心默愿。
从前礼佛是为了消业障,现在礼佛,则是向佛祖菩萨请求,请求今夜之事一概顺利。
“夫人。”周嬷嬷走了进去。
呼吸一顿,陈夫人缓慢睁开眼问:“如何?”
“那西川王得了苏姑娘的信,已经过去了。他是个色胆包天的,眼下……应当已经成事。只待明日他将占了那位身子的事向上一报,和亲……便该换人了。”周嬷嬷低声。
陈夫人手下一紧,险些掐断串珠的线绳。少时,她徐徐道了声好。
周嬷嬷搀她起来,又忍不住担心道:“可若是九王爷那头……”
“一个失了贞的女子,莫说做不了亲王正妃,就连妾室通房她也不够格。”陈夫人语调冷然:“九王爷再是喜她再是不介意,陛下也不会允可,满朝臣工更不会答应,还不如直接许给西川王,快些将那蛮子给打发走。”
“夫人说得对,可老奴却又怕大将军……”
“那又如何?我到底是秦府的亲女儿,他们还能把那野丫头看得比我还重不成?”陈夫人漠着张脸,并摁了摁心底唯一的担心。
倘那孽子也知真相,亦信了当中的事,必然早便欺了过来质问,又怎会一直宁静到现在?况那孽子与那野种不同,他明显是念自己生恩的,故他就算知晓...
就算来,也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
心中的侥幸压住扑腾乱跳的惊悸,陈夫人敛心收绪问:“老爷可回来了?”
“方才还未归的,不知这会儿回来没。”
周嬷嬷才作了回答,便有下人来报,道是老爷回府了。
“音儿。”陈沧快步走着,将妻子从石阶撑了下来:“这样晚了,怎还在操劳?”
“前儿在玉清寺得了一卷真经,道是可消百灾渡不顺的,我想快点抄完,便忘了时辰。”陈夫人替他拍了拍肩上的尘,笑意浅静。
消百灾,渡不顺,一听便知她因何抄这经了。陈沧心内好一阵动容,当即握了握妻子的手:“晚膳可用了?”
陈夫人摇摇头:“我无甚胃口。”
一旁的周嬷嬷见着缝儿地给主子说话:“老爷不知,夫人近来吃得极少,您不在府里时,夫人时常是囫囵用个两口便退膳了,老奴瞧着都心疼。”
听罢陈沧愧怍不已,他这妻是个最贴心备至的,怕他有压力因而从不过问公务,就算听闻了哪样的忧人的传闻,也只在心中生扛着。
“是为夫让你担心了。莫怕,案子已现转机,不会有事的。”心内的触动冲散面上的倦意,陈沧握住妻子的腰,不禁在她额心落下个轻吻,直将人吻得面颊生烫,轻轻推他一把:“下人看着呢。”
虽年岁渐长,却仍留有闺中小女儿那份娇柔,哪个男人会不爱?
况且这个女子还为他育有子嗣,且为他受过世人的唾弃与指摘。
扶住妻子,陈沧目中浮起久不见的笑意:“走吧,去用些晚膳,你越发清减了,该好生补补身子才是。”
“你才需补补身子,近来……委实辛苦了。”陈夫人声音放轻,似有一腔柔情深挚。
夫妇二人相携回了房中,一餐饭吃得温情有加,可待那桌膳才撤下,却听得门人来报,道是秦大将军来了。
“这个时辰过府,莫非有何要事?”陈沧欲要陪妻同往,却被告知秦大将军说得很清楚,只寻陈夫人。
直觉使然,陈夫人的心遽然收紧起来,待到花厅且见得秦大将军面色不善时,一颗心更是咚咚直跳。
定了定神,陈夫人竭力镇静:“天色这样晚,大兄怎么来了?”
秦大将军直勾勾盯住她:“本不想来的,但刚才得知的几堂事着实令我大为震撼,想来想去还是没忍住,便跑来叨扰于你。”
“什,什么事?”陈夫人捏着汗,心中惴惴。
秦大将军再不遮掩:“听闻你与南儿所说,当年泰县那场火是我指使人放的,他们兄妹的父亲,是死于我手中?”
陈夫人立时惊持:“大兄这话是听谁说的!我不曾……”
“顺平侯府有人证,你若否认,便是要我一道前去趟侯府了?”秦大将军目光如炬:“还有,当初你与陈沧在那酒楼……也是借了我的名头,这样见不得人手段当年用来为你自己谋姻缘,而今,却用来害你的亲生骨肉么?”
顿了顿,又极为不解:“我原还怜你恤你,亦巴望你真对檀儿兄妹有愧……二妹,你究竟几时变作这幅可怖心肠的?”
陈夫人浑身发冷,唇颤了又颤,齿咬了又咬。
兄妹二人无言对视片刻,秦大将军再道:“你将那凶事嫁祸于我,污糟&#...
30340;脏水往我身上泼,想来也没把娘家,更没把我这个兄长当回事。”
陈夫人当即怛然失色:“大兄叱咤彊场,于朝于野俱有威望,如何就被个小丫头蒙蔽了心肠?那野种就是个讨债鬼,大兄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让她入了秦府,还认她当了干女儿,却不知你这举动令我处于何种恐慌?”
分明是诉苦跌软的话,当中却有藏不住的怨。
秦大将军目光复杂:“反思于你委实太难,倒是怨别人这件事,对你当真是家常便饭。”
这样的指责有如最利的针一般,刺进陈夫人心中最痛之处。
她汗流洽衣,秦大将军亦目露痛色:“当初你未成婚便怀了筝儿,出外时被袁府人报复,你嫂子为了护你而被人伤到眼睛落了眼疾,后才失足跌落……是了,便如曹相孙女一般。二妹,你手头到底想沾多少条人命才够?”
原来……连这事也说了么?
陈夫人怒极反笑:“大兄既什么都听人的,不如去报官衙捉我。他们兄妹不就想要我的命么?让官衙处置我便成了,让我也尝尝被关押的滋味,好叫他们拍手称快!”
“遭受再多,也不是你害人的理由。”秦大将军眼底肃黑。
这样字字重重的指责之下,陈夫人泪水绵绵,态度霎地尖锐起来:“大兄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可知自那野种去了秦府我便无一日好睡?可知她存意拿话激我?又知我这颗心都要急烂是什么感受?我只恨当初手不够狠,没有亲手掐死他们兄妹,否则哪有她步步为营算计我的这一天?!”
秦大将军敛了敛眸,在她的低声嘶叫里终于失望透顶:“我知你怨秦府亦怨我,但我也只挨你这一回说,若再多听一句怨我或怨秦府的话,我这便让人将陈沧唤出来。”
“——不劳大兄唤,陈某这便来了!”有急朗的声音传入花厅,是陈沧匆匆提袍入内。
见妻子泪凝如血,陈沧立马上前将人拦护住,又皱眉向前:“不知音儿如何开罪了大兄,令大兄漏夜过府不说,还如此大动肝火?”
莫说陈沧了,外间陈府下人喁喁的猜测,也在这夜色之中密密隙隙地滚动着。
秦大将军将视线停在妹妹妹夫身上,移时开腔:“二妹,到底兄妹一场,我也不欲追究你了,来此更不是与你对质的,不过想告知你一声,与你的血脉亲情便到此为此了。日后,你一切好自为之吧。”
这便是要断绝关系的意思了!陈夫人身子一软,几要晕厥。
陈沧如何见得妻子受这样的委屈,也是气得险些头昏,当即咬牙硬声:“大兄何必这般吓唬人?想来不过最近听得陈某人困于囹圄,生怕受我诛连,才特意跑来撇清关系?你且放心,倘我当真受制,也必不劳驾秦府出面!”
这番话掷地有声,足够砸出泼天涟漪,然而秦大将军并未再言语,而是直接迈脚出了花厅,离了陈府。
一个晚上,已够发生许多事了。
星子亮似莹腹,月光有如霜降,于自家府邸门口,秦大将军遇着了等侯已久的九王爷。
此时造访,用意不言而喻。
跨步下马,秦大将军心中苦笑不迭,想母女二人当真有些地方极为相似,比如同样有心计,也同样……有位无任维护的夫婿。
两厢一作比,倒显得他是个十足的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