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捡起来49块石头,而后用魔法火焰把它们烧成黑色,按照老师德诺将晶核摆放的位置,缩小比例一一摆放好。而后她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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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阵的架构,自然不会像表明上那么简单,一笔一划所要倾注的核砝,都有着严格的要求。德诺还是低估了“左手救赎”的架构难度,一直到第十天,才将“左手救赎”完成。中间真正休息的时间,不足一天一夜。
而小爱丽丝,也在这十天中,创造了一个几乎和“左手救赎”一模一样的模型。只是德诺用晶核支撑的49个脉点,是用石头代替的,魔法阵的大小也有着天壤之别。
德诺在架构“左手救赎”之余,会沉默的看着小爱丽丝架构模型。一个拥有49个脉点的魔法阵,自然不是一个6级的魔法师能够架构的,也不存在根据她的实力,而缩小魔法阵的威力,衍生出一个低阶的“左手救赎”出来。甚至于,这在理论上都无法成立。哪怕事实上,一个魔法或者魔法阵,确实存在扩大或者缩小威力的相似魔法或者魔法阵,但其根本原理,是【魔法框架】的改变和魔法阵架构的改变。
在杀戮中跳舞(8)
所以,永远也无法出现一个【魔法框架】一样,威力却相差悬殊的魔法。只可能出现【魔法框架】一样,却因为魔法师的各方面差异,而导致施展出来的魔法出现波动,但这种波动,对于这个魔法的等级而言并不大。
自然而然的,小爱丽丝架构的这个魔法阵,仅仅是一个模型,它不会存在任何实用价值,哪怕将石头换成晶核,也依然只是模型。
“孩子,你拥有恐怖的记忆力。”直到完成“左手救赎”的架构后,德诺才对小爱丽丝说出了这十天以来他最想说出的一句话。
而小爱丽丝给出的回答,则让德诺不得不陷入沉思:“老师,这难道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吗?”
一件简单的事情?德诺自问,在他三十岁之前,是无法毫无差错的根据一个49脉点的庞大魔法阵,而架构出一个模型的。架构一个魔法阵,就等同于走一个迷宫,而一个拥有49个脉点的复合魔法阵,就是等于49个迷宫嵌套。他遥想当年,自己足足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将这个魔法阵的模型架构出来,而且还受到了老师的极力赞扬。可是现在,这个孩子只要每天看一次,就能将前一天的线条一丝不差的缩小比例画出来,这远不止过目不忘那么简单。那一笔一划可都是脉线,其间脉线的交错、切割、分裂、复合,任何一个小细节都是一个艰巨的工程,可是这个孩子,居然能够根据一个看上去笼统的毫无根源的庞大魔法阵架构,而推断出脉线的延伸。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奇迹,而且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奇迹。
德诺自嘲的笑了笑,道:“如果十年之内,你能在面对一个需要100个脉点来支撑的魔法阵时,说出这句话,老师一定会向你请教魔法领域的问题。如果那个魔法阵是一个复合型魔法阵,老师会信仰你,视你为神祇。”
小爱丽丝微微垂头,轻声道:“老师,我只是您的学生。”
两人皆不再说话,这对师生之间,一直不曾倾斜的天平,好像已经发生了改变。
不多时,芭芭拉抱着依旧犹如死人一般的沈云,走到两人身旁,笑着说道:“我想我知道小爱丽丝出自哪个家族了,可是,小丫头,你为什么会在丛林中迷路呢?”
即使她对魔法领域的接触并不高深,甚至在魔法大师的眼中,是一个完完全全的菜鸟,可是,这并不代表她不明白一个需要49个脉点支撑的复合型魔法阵意味着什么。同样的道理,她也明白小爱丽丝创造的那个模型意味着什么。复合型魔法阵,需要的脉点越多,就证明魔法阵越是难以架构,这是魔法阵领域的定理,从不曾改变。
在杀戮中跳舞(9)
就如她所问的问题一样,这样一个对魔法阵的架构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的孩子,怎么可能会迷路呢?
如果芭芭拉没有猜错她出自哪个家族,那她一定不可能是个路痴,就算她对架构魔法阵毫无天赋,她也不会是路痴。因为那个家族,有一个神圣的称谓———命运的领路人。
芭芭拉难得拥有一次好心情,可是面对她的,是小爱丽丝沉默不语,半响后,小爱丽丝走到芭芭拉的身前,握住沈云的一只手,凝眸良久,最后才眼神坚毅道:“哥哥,我一定要成为最出色的魔法师。只有那样,才能在将来让你安心的将你的后背留给我,就像过去的半年一样。”
芭芭拉内心疑惑。难道这个小丫头已经知道她即将要离开的事情了?呵呵,谁说孩子就不会想事情呢,她想的可一点也不比成年人肤浅。
一个孩子就是这般吧?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催促着她长大,也许当她长大的时候,她自己都未察觉。
听到小爱丽丝一点也不像小孩子的言论,其中似乎还有告别的味道。芭芭拉突兀的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也许这对眼前的这个小女孩会不公平,但是,她能拿出太多太多的理由来反驳这种不公平。
“一个孩子,很小很小就离开家了,在他两岁多的时候,他就跟着母亲的扈从骑士踏进了陨石森林。那时候,他在陨石森林呆的时间并不长,只有短短的三个月,可是,那三个月却让他学会了很多东西,以至于在四年前他再次踏进陨石森林的时候,他已经像一个猎人了。在此之间,他在一个优雅的大家族中长大,那个家族有着绝大多数大家族所没有的优良传统。在那里,他有一个可敬大过可恨的外公,可敬的是,他的外公会为他做很多很多他至今都不知道的事,可恨的是,他的外公从来不把他当小孩子看。他有一个护着他会为他变得狰狞起来的竖琴老师,她是一名优秀的竖琴师,当然,她也是一名优雅的贵族。他有一个教导他三年,最后却用死亡来给他上最后一课的雕塑老师,他亲手将他的老师埋葬,却没有掉下一滴眼泪。可是,他总有一天会去拜祭那位死得心甘情愿的老师的。”
芭芭拉停顿了一下,继而缓缓道:“他还有一个总爱欺负他,却在他离开那个大家族的时候,偷偷跟在他的身后,偷偷哭泣的姐姐。然后,他就在四年前再一次来到了陨石森林,那时候,他刚刚七岁。在陨石森林中,他有一个可恶的老师,他的老师会把他吃的东西丢在地上踩了又踩,等沾满了沙子和泥土后,让他吃下去。很多时候,他吃的都是生的,嘴唇边总是会有畜生的皮毛,以至于到后来,他连生肉都能吃得美滋滋的,因为他知道,他只有那种食物可供选择。他第一次严格意义上的训练,是从一个上百米高的悬崖上跳下去,那是他第一次挑战死亡,可是当时,他的老师有一头赤鹰,是那头赤鹰在他即将落入水中的时候救了他。但是当他第二次跳的时候,他没有给他的老师命令赤鹰救助他的时间。然后,跳进悬崖底下的他,差点死掉。他第一次单独面对一头魔兽……”
在杀戮中跳舞(10)
芭芭拉娓娓说道着,言辞没有半丝华丽平庸至极,甚至无法把它连结成一个完整的故事。而这个称不上故事的故事,内容荒诞不经,恐怕除了这个世界的少数几个人,再也不会有人相信。
德诺早已经走远几步,将背影对着两人。
待芭芭拉说完之后,小爱丽丝泣不成声的问道:“他哭过吗?”
芭芭拉内心出现一瞬间的痉挛。只有真正在乎他的人,才会想到这个问题,并且问出这个问题吧?
最后,芭芭拉抱着沈云转身向德诺所构架的魔法阵走去,同时说道:“他有眼泪,但是从未曾哭过。因为他说过,他要做的不仅仅是某个帝国的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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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爱丽丝柔柔弱弱的躺在地上,似乎是害怕沈云的醒来后随着带来的离别,又似乎是在思考芭芭拉最后一句话的含义。她仰望着天空,晶莹的眼眶露出一个孩子绝对不会拥有的哀伤,无声梗咽着。
也许将来的某一天她还会再哭,可是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哭得如此无力。
德诺想不出任何词汇来安慰自己的学生,他把腰弯得很低,用已经略显枯燥的左手抹了抹眼眶,而后右手持着魔法杖,跟上了芭芭拉的脚步。
然后,芭芭拉把沈云放在魔法阵中,德诺所指定的位置。芭芭拉抿着嘴唇凝眸注视着躺在地上的沈云半响之后,在他的额头轻轻一吻,而后背影坚决的走出魔法阵。
“开始吧。”在和德诺擦肩而过的时候,芭芭拉沉声说道。而后,芭芭拉便站定在距离德诺后方三四米处的地方。
德诺点点头,而后挺直腰杆,在克波尔家族当了几十年管家的他,小错有过几次,但大错绝对没有。而这一次,如果失败,就意味着是一种不可饶恕的过错。
芭芭拉没有让他下军令状,但是他自己早已经给自己下达了军令状。只有成功,容不得半点失败。
他微闭着双眼,面朝魔法阵的中央,右手将魔法杖微微抬高,神情肃穆。半响过后,他缓缓念起了咒语,声音晦涩而悠远,似乎来自遥远的另一个世界。
刹那间,魔法阵被激活,地上的脉线开始发出绚烂的光芒,漂浮在空中,犹如精灵一般翩翩起舞。脉线发出的光芒越来越璀璨而迷人,它毫无规则的拉伸着,最后漂浮到四五十米的高空,才缓缓停止上升的趋势。
猛然间,高空中发出一道刺破云霄的光芒,就连芭芭拉,也不免紧闭了一下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