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味好勇斗狠又与那江湖上门派的小打小闹有何区别?他语气一转,轻叹道,再说你我两派本都是为了天后遗训,扶其后人重夺江山,经这数百年来的拼拼杀杀,几成势不两立,已是大违天后本意。晚辈既然有幸参与这六十年一度的大战,务要将这赌约定得公平,让双方心服口服,是以虽然明知英雄冢棋力傲绝天下,仍是要不自量力勉强一试,所以方才定下这场以棋相赌的战局……他抬头望定愚大师,语含讥诮,若是前辈非要借天后之名来压我,岂不是一味顺应、不懂变通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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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四章止负
第三百五十四章止负
一阵清风吹来,虽是在末夏时节,离望崖上的每人仍能感觉到一丝彻骨的寒意。这一局既是以人做子,若是棋子被对方所吃,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愚大师到此刻方才明白御泠堂的真正用意,盯着青霜令使,目中如同要喷出火来,声音竟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好狠的一场赌局
前辈明白了就好,这便请选人入局。青霜令使语音平淡,目光却是锐利如刀,棋局中被吃之子当场自尽。若是四大家族弟子不愿以性命做赌注,我亦决不为难。倒要看看前辈能让我几子?
愚大师长叹:你确是极工心计。不过纵然如此,老夫亦未必会输于你。谁胜谁负总要下过才知。青霜令使淡淡道,前辈曾亲临六十年前的一战,自是对那一战的惨烈记忆犹新。若说六十年前我御泠堂是输在了‘忠义’,这六十年后的一战便偏偏要胜在这两个字上。
愚大师眼中似又闪现出六十年前一个个倒下的同门兄弟,血气上涌,转头对物天成道:这一局由你指挥,老夫便亲自入局与御泠堂拼掉这一把老骨头。青霜令使冷笑:前辈最好权衡轻重,我们赌的是棋,若是输给了晚辈,亦算是输掉了这六十年一度的赌约。
物天成翻身拜倒在地:天成棋力不如师伯。有您指挥或可少损失几名弟子。愚大师心中一震,他本想自己上阵或可救下一名本门弟子,但若输了棋局却是得不偿失。
四大家族几名辈弟子互望一眼,跨前半步,对愚大师躬身下拜:请师祖派我等上阵。
青霜令使拊掌:四大家族果然有的是忠义子弟他长吸一口气,语意中亦有一份尊敬,前辈刚才也看到了,我命手下凿石为子并非炫耀武功,而是表明我御泠堂并非以下驷对上驷。这一战赌的不但是棋艺,还有忠义与勇气
愚大师黯然点头,只看刚才那十六人凿石为棋的武功,可知御泠堂此次亦是拼了血本。只他纵是棋力再高明十倍,也断无可能不损一子取胜,又如何能眼看着四大家族中精英弟子在自己的指挥下送命?
青霜令使手中令牌一挥,十六名御泠堂弟子每人负起一枚红色大石,各占棋位,由崖顶望去便如一枚枚棋子般立着。
青霜令使一字一句道:御泠堂约战四大家族,请入局
愚大师已是心神大乱,这一场赌战全然不同于六十年前。那一战胜在门下弟子与家族血脉相连,慷慨赴义;如今御泠堂正是看准了四大家族各人之间渊源极深,自己不忍亲手令弟子送命,方才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景成像强压心悸:物师伯请先定神,由我来安排弟子入局。他长吸一口气,出指指向二十弟子中的一人:慕道,由你做中……卒。他所指之人正是他的爱子景慕道。
象棋内中卒位居中路要冲,十局中只怕有八局都是最先被吃掉,这最危险的任务景成像却派给了自己的儿子,几可算是亲手将儿子送上绝路,饶是以他掌管四大家族近二十年早就练得宠辱不惊的脾性,此刻的声音亦终是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一名四大家族弟子跃出队列:景师伯,我来做中卒。诸人被景成像所感,群情激涌,又有几名弟子要争做中卒。
景成像环视众人:我身为四大家族现任盟主,若不能以身作则又何以服众……他心伤神黯之下,一口郁气哽在胸口,再也说不下去了。景慕道大声道:盟主请放心,点睛阁弟子景慕道必不负所托。说完头也不回纵身跃下渐离崖,拿起一块刻有卒字的黑色大石负在背上,昂然站在中卒的位置上。景成像大笑:好孩子。景慕道方才既然称他为盟主,自是提醒他以大局为重,不彻私情。景成像深吸一口气,强按住一腔悲愤,分派弟子就位。
众人见景成像父子如此,几个女弟子更是眼中流出泪来,纷纷请命,竟无一人退缩,连水柔清都分到右马位。
四大家族共来二十一人,除了指挥的愚大师,尚可留下四人。景成像留下了花嗅香、水柔梳、物天成三大门主后,又对温柔乡剑关关主莫敛锋道:莫兄虽为外姓,但温柔乡以女子为主,水侄女一向多倚重于你,务请留下。言罢自己向局中走去。
莫敛锋如何肯依,一把拉住景成像:景兄万万不可,你身为四大家族盟主,何必亲身犯险?花嗅香亦道:我蹁跹楼一向人丁单薄,此次溅泪那孩子未能及时赶回,容儿却是武功不济,不能入选行道大会。此刻家族有难,蹁跹楼岂肯旁观?原是应该我去。景成像一拍花嗅香的肩膀:花兄请回,正是因为你蹁跹楼人丁单薄,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溅泪贤侄又不能及时赶回,岂不让蹁跹楼武学失传了么?又转头对莫敛锋道,莫兄亦不必拦我,正是因为我身为四大家族盟主,才要事必躬亲,若是不能于此役中亲率门下弟子出战,实是愧对列祖列宗。
莫敛锋急声道:只怕御泠堂宁可兑子也要伤害于你,如此岂不是让物师伯为难?此言倒是实情,如果青霜令使执意不惜兑子亦要除去景成像,愚大师投鼠忌器自是难办;若稍有退让又可能影响局势。
景成像脸色一沉,复又朗然,哈哈大笑:我意已决。既然如此便去做那中宫老将,愚大师看在我的面上必也不会输棋吧……言罢头也不回地跳下渐离崖,站在老将的位置上。
莫敛锋长叹一声,忽亦跃身而下。他出指点倒水柔清,将她一把抛上渐离崖顶,朗声道:女自幼失母,敛锋愿代她涉险。自己则占住了水柔清空下的右马位。
青霜令使不一声,默见四大家族分派已定,这才抬头望向愚大师,冷然道:前辈不是一向自负棋力天下无双么,却不知此刻是否还有胜过晚辈的把握?愚大师收摄心神,心知这一战事关重大,自己必须要克制一切情绪,全力求胜,不然以青霜令使的可怕心计,若是让御泠堂胜了这一仗,只怕江湖上永无宁日。当下他强自镇定道:你不是说和棋亦认负么?
第三百五十五章臻化
第三百五十五章臻化
青霜令使哈哈大笑:不错,不过那也要四大家族付出很大……代价。他故意将代价二字说得极重,便是要影响愚大师的心境。下棋务必戒焦戒躁,只要愚大师心有旁骛,他便有机可乘,这亦是他定下此赌棋赌命之局的真正用意。
愚大师长吸一口气,面色恢复常态:徒说无益,请令使出招。青霜令使眼观崖下的偌大棋局,悠然道:唔,除了景阁主,局中最重要的人物当属占右马位的莫关主了吧。若是晚辈第一手便以我左炮换前辈右马,却不知前辈有何感想?
啊愚大师心头剧震,尚不及开口,水柔梳与花嗅香已同时惊呼出声。莫敛锋人在局中,却朗声大笑:青霜令使尽管发炮,能为此战第一个捐躯,敛锋荣幸之至。
愚大师听得身旁有异,回头一看,却是被莫敛锋点了穴道后、倒在自己身边的水柔清。但见她虽是口不能言,但泪水已如断线珍珠般夺眶而出。刹那愚大师喉头一硬,双目一涩,老泪几欲脱眶而出……这时,他已知自己绝对胜不了这一局
青霜令使哈哈一笑:前辈已然心乱了,若是现在要换人还来得及。却不知物冢主是否真如江湖传言般重情重义?愚大师心中一动,沉思不语。
物天成见此情景已知愚大师心神大乱,难以续弈,危难关头他亦只好一咬牙关:若是师伯没有把握,便请替师侄掠阵。愚大师缓缓摇头:你能静心么?物天成一呆,垂头不语。
愚大师抬首望天,沉吟良久。刚才他灵光一闪,本是有意让棋力不弱于己的梵溟轩来接战此局,但以梵溟轩那热血性子,见到此刻的局面只怕对他的心绪棋力影响更大。
前辈何苦耽误时间?非是晚辈自夸,在下的棋力虽谈不上震古烁今,却也不比前辈弱多少。青霜令使得意地大笑,这天下能与我枰中一决胜负的,大概不过三五人,四大家族中恐怕也仅有前辈与物冢主两人而已,你若能令他人出战,我实是求之不得……
愚大师更是吃惊,他本以为青霜令使只是仗着这惨烈之局来克制对手的心志,却不料他竟然对自己的棋艺亦如此自负,随口问道:若要练就此等棋艺,势必要在实战中历练,为何老夫却从未听说过棋坛上有你这一号人物?青霜令使心中亦不愿太过损兵折将,一心要兵不血刃胜得此局:实不相瞒,这一场赌局二十余年前就已设下。从那时起我便苦修棋道,却惟恐为世人察觉,偶与高手对局,亦是以盲棋相较……
愚大师听到盲棋二字,脑中电光一闪,心头疑难迎刃而解,大喝一声:好,眼不见为净,老夫便以盲棋与你对局以前辈的明察秋毫,纵是目不视局,也能想见门下弟子溅血而亡的情景吧青霜令使尽是对自己的棋力十分自信,仍是状极悠闲,晚辈倒是劝前辈不若就此认输,也免得四大家族的精英,一战之下损失殆尽……愚大师冷喝道:我四大家族就算全军覆没,也断不会让你御泠堂如愿以偿
青霜令使蓦然扬头,一向沉静的语音中第一次有了一丝出乎意料的愕然与疑惑:前辈竟然在片刻间信心尽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