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疑人刚才钻在被窝里到底有没有打电话,如果打了电信公司那边到底有没有掌握到手机号,现在谁也不知道。
禁毒大队小会议室里突然陷入沉寂,谌局、黎杜旺和正在视频连线的吕向阳,全盯着桌上的对讲机。
等了大约三分钟,对讲机里传来蓝豆豆欣喜的呼叫声:“黎教黎教,嫌疑人上钩了,我这就把手机号给你发过去。”
“好,赶紧发过来!”
黎杜旺从未如此激动过,比亲自抓获吴守义的那一刻都激动。
谌局一样高兴,微笑着拿起手机准备打电话向张区长汇报。
吕向阳的手机突然响了,顾不上高兴赶紧接听,嗯了几声便挂断电话,捧着手机一连往工作群里转发了三张照片和一段视频。
谌局好奇地问:“吕参谋,这是……”
“谌局,吴守义没骗余文强,这是正康边境管理大队的同志刚从正康人民医院后面的河边挖出来的盒子,盒子里真有一张银行卡,并且卡里真有三十万!”
“这个老混蛋,为了给同伙通风报信,真下了血本。”
“换作别人他不会这么大方,更不会这么容易上当,主要是余文强同志干得漂亮。”
“余文强演的是挺像,但要是没前面那一套组合拳,吴守义肯定不会这么容易上钩……号码发过来了,归属地是你们那边,吕参谋,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谌局放心,您那边开了个好头,我们这边绝不会掉链子。”
韩昕正在回禁毒大队的路上,通过对讲机问清楚情况,确认“请君入瓮”行动成功,跟吕向阳一样顾不上高兴,权衡了一番举着对讲机说:“谌局黎教,我韩昕,我建议启动第二套方案。”
谌局糊涂了,下意识看向黎杜旺。
黎杜旺同样一头雾水,拿起对讲机问:“小韩,我黎杜旺,我们有第二套方案吗?”
“之前没有,现在有了,我建议立即帮朱金明等人订火车票,假戏真做,让他们押解嫌疑人回南云。”
“这会儿才十点,订票应该来得及,但为什么呀!”
“我们不知道刚掌握的手机号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也不一定是嫌疑人用本人身份证办理的。
为确保万无一失,我认为这场戏有必要继续演下去,直到确定嫌疑人身份,锁定嫌疑人位置之后才能杀青。”
临时决定把嫌疑人押解回南云不是一件小事。
谌局抢过对讲机:“小韩,说具体点,这戏怎么继续往下演?”
“先让朱金明等人把吴守义押解回去,如果这条线查着查着突然断了,就以监控视频为证据,提审吴守义,抓捕我师娘,把他俩关进同一个看守所。”
“留个悬念,好拍续集?”
“谌局,您也能当导演!”
时间紧急,谌局可没心情跟韩坑开玩笑,抬头问:“吕参谋,你认为呢?”
老战友并没有因为调回老家“退化”,脑子一如既往的好用,反应一如既往的迅速……
吕向阳暗赞了一句,笑道:“谌局,韩昕的考虑有道理,我们不能把棋走死,得留点回旋的余地。”
“要不要向你们支队领导请示?”
“这个案子是我具体负责的,我能做主。”
“行,我这就安排。”
随着谌局一声令下,假戏开始真做。
接到命令的朱金明三人,立即带上行李,同余文强、李亚梅一起把吴守义押到分局大门口,先来了张大合影,然后跟余文强、李亚梅和“闻讯而至”的黎杜旺道别,乘坐他们叫的网约车直奔火车站。
天下公安是一家。
车站派出所的民警很帮忙,安排他们到候车厅的值班室休息,快检票时安排他们走绿色通道,甚至通过电台帮着与乘警沟通协调。
上车之后,乘警和乘务员把他们安排在车厢尾端的四张卧铺……
吴守义被安排在下铺,手被铐在床上,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厂房和农田,他突然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就在他暗暗乞求菩萨保佑云云平平安安以及老朱不要出事之时,坐在对面看押他的朱金明拨通的韩昕的电话。
“韩队,我们上车了,车已经开了,好好在家休息几天。支队领导没说什么,别乱想,回头见……”
“朱指,我怀疑韩队是故意的,没有假期,自己创造假期。”李家乐端着茶杯笑道。
朱金明放下手机,抬头道:“你知道什么呀,韩队好几年都没休过假。”
“这么说他这次回来,本来就是休假的?”
“开始是想借这个机会,让他回老家看看的。没想到余文强那么较真,屁大点事都向领导汇报。
他们领导一样怕事,又给我们陈支打电话。陈支没办法,只能顺水推舟让韩队休息几天。”
“陈支怎么就没办法了,他们分局局长也没我们陈支级别高。”
“话不能这么说,要知道人家帮了我们大忙,而且这件事在我们看来没什么,但在人家看来不是一件小事。”
“他们这儿管得也太严了吧。”
“地方公安都这样,尤其领导,一个比一个胆小,宁可不做事,都不能出事。”
……
与此同时,真正获得两天假期的余文强,跟李亚梅一起赶到了禁毒大队。
一走进小会议室,就迎来一阵掌声。
“谌局,黎教,你们这是做什么。”余文强被搞得很不好意思,也顾不上敬礼问好了,连忙抱拳作揖。
“干得漂亮,演的很好,今年的最佳演员就是你了。”
“谌局,您就别拿我开涮了,我也没怎么演。”
不等局领导开口,蓝豆豆就吃吃笑道:“我刚看过视频,演的是真好,把一个公安干警堕落成黑警的心路历程,那种纠结、犹豫、挣扎,演的淋漓尽致!”
“是啊,真像。”黎杜旺哈哈笑道。
韩昕岂能错过这个机会,先把大队之前获得的一个奖杯当作“小金人”颁给了余文强。
随即像颁奖嘉宾似的站在余文强右侧,一边示意蓝豆豆和李亚梅拍照,一边调侃:“师娘,你不是没怎么演,你是本色出演,老实交代,你到底收了多少黑钱?”
“你个坑货,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对天发誓,从来没收过黑钱!”
“你收了,只是未遂。”
“什么未遂?”
蓝豆豆点开群聊,把手机举到他面前:“看看,这就是那张存了三十万的银行卡,刚挖出来的,已经冻结了。”
余文强低头看了看,惊问道:“那个老混蛋没骗我!”
黎杜旺拍拍他胳膊:“没有,所以说你演的好,拿这个‘小金人’实至名归。”
谌局想的更多更远,意味深长地说:“文强,这次是演戏,如果不是演戏呢。只要让嫌疑人打个电话,别的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赚三十万,这是多大的诱惑!”
“谌局,您这话说的,我是党员,我是警察……”
“我不是说你,你是一个什么样的同志我是知道的。我是提醒你,作为看守所副所长,今后一定要管理好队伍,加强队伍的思想教育。”
想到这些年因为这种事被抓的管教民警不少,余文强意识到领导的良苦用心,连忙道:“是!”
“不说这些了,说正事,说完吃饭。”
谌局招呼众人坐了下来,打开笔记本:“同志们,根据过去几天的分析研判和南云同行的侦查,可以确认吴守义交代的那个‘季总’,及其手下的三个马仔,具有重大跨境贩毒嫌疑。
他交代的西陕籍男子赵龙飞,同样具有跨境贩毒的重大嫌疑,但毒品案件不是其它案件,想将他们绳之以法,需要有足够证据,需要长期经营。
至于他今天上钩之后拨打的那个电话,南云同行正在查询,估计下午两点前就会有消息。
但接下来同样需要经营,需要调查取证,只有确认嫌疑人把毒品卖给了谁,或者藏在什么地方,才能收网。”
以前为了完成任务,想抓个吸毒人员都那么难。
结果逮着一个吴守义,竟牵出了三起大毒案,而且都是跨境的。
黎杜旺激动不已,心想接下来要把精力放在禁毒大队这边,至于城东派出所的思想政治工作,看来需要请上级让副教主持。
能参与侦办这样的案件,李亚梅同样激动,脸上挂着笑容。
最高兴最激动的当属余文强,因为之前虽然天天跟嫌疑人打交道,但从未办过案。
局领导能让他列席这个会,显然不只是表扬他过去几天的工作成绩,很可能意味着接下来可以继续参与。
刘海鹏、蓝豆豆和余锦泽今年已经参与侦办了好几起大案,不夸张地说已经“麻木”了。
尤其蓝豆豆,前不久刚荣立个人三等功,刚被评为滨江市“最美禁毒人”。
在她看来这三起毒案跟之前的案子没什么区别,只是为不用担心即将到来2020年完不成任务而高兴,不是特别激动。
谌局不知道部下们怎么想的,接着道:“分局党委根据省厅禁毒总队和市局领导昨天下午的指示,要求我们即刻与南云省新康边境管理支队侦查队成立联合工作专班。
利用2019年的最后这九天,对已掌握的情报线索进行研究分析,在情况允许的前提下展开初步侦查,做好前期工作,争取在2020年1月1日成立联合专案组……”
年底了,经费没花完的单位要突击花钱,不然直接影响到明年的经费预算。
公安的经费不存在花不完的,但任务和各种打击行动永远是不会缺的。
上级虽然没下文件,但个个都知道明年肯定有“净边”和“两打两控”等禁毒行动,现在做点准备,明年压力就没那么大,甚至能搞个开门红。
想到这些,众人相视而笑。
谌局拿出一叠刚让曹娜帮着打印的工作专班人员名单,示意蓝豆豆分发,随即敲敲桌子:
“同志们,省厅和市局领导担心我们分局完成不了这么艰巨的任务,张区长为此代表局党委立下了军令状,并且亲自兼任联合工作专班的班长,接下来还要亲自兼任联合专案组的组长。
但张区长工作那么忙,唯一能做的就是帮着沟通协调,提供后勤保障,具体工作还需要大家来做。
张区长刚给我打过电话,让我问问大家,有没有信心打赢这场硬仗,有没有决心啃下这三块硬骨头?”
“陵海禁毒”今年干得不错,行动和活动一个接着一个,单位编制从中队升格为大队。
民警集体晋升,张宇航更是连升几级,从一个中队长变成了副局长,堪称风光无限。
作为“陵海禁毒”现在的负责人,黎杜旺不但要保持住,而且要干得更好,不假思索地说:“有!”
刘海鹏、余锦泽和蓝豆豆反应过来,连忙也喊有。
韩昕已经不再是禁毒大队的民警,李亚梅从来都不是,说有不是,说没有更不合适,一时间竟有那么点尴尬。
余文强看到工作专班的名单中真有自己的名字,不禁笑道:“有!”
“好,我们先去食堂吃饭,吃完饭就按名单上的分工开始工作,等前期工作完成之后,如果人手不够,可以从包括刑警大队在内的科所队抽调。”
谌局放下名单,想想又回头道:“杜旺,海鹏,办案重要,大队的正常工作一样重要,你俩下午要好好研究下,看看怎么才能做到办案和日常工作两不误。”
“是!”
……
开完会,下楼吃饭。
余文强故意走在后面,拉了拉蓝豆豆的袖子:“老婆,是不是你把我拉进群,让我过过办案瘾的?”
“你也太瞧得起我了,也不想想这是什么群,是我想拉就能拉的吗?”
“那是谁?”
“我徒弟,他不但拉你进群,还打算抓你。”
“抓我!”
韩昕停住脚步,回头笑道:“师娘,不用谢。”
只要跟坑货沾上边就没好事,余文强突然高兴不起来了,把他拉到一边问:“老实交代,你小子又想搞什么么蛾子。”
韩昕拍拍他胳膊,坏笑着说:“你跟老吴关系好,这关系说不定能用上,姓季的和姓赵的那两个案子,一时半会儿估计很难有大的进展,毕竟时间过去这么久。
但吃下十二公斤冰毒的那位,我老部队的战友应该很快就能查出头绪,吃完饭之后你最好跟我师傅开个小会,商量商量家里的事怎么安排,要做好随时出差的准备。”
余文强愣了愣,苦笑着问:“你想让我去南云蹲号子,去做耳目?”
“不是我想,是工作需要。再说这只是预案,如果一切顺利,你想进去蹲几天都没机会去。”
“我是搞监管的,你让我去被监管,这也太扯了!”
“师娘,你应该这么想,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什么事都应该尝试尝试,不蹲蹲号子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
“你怎么不去尝试。”
“你怎么知道我没尝试过?”
韩昕反问了一句,又笑道:“而且刚才说得很清楚,这只是预案。”
余文强笑看着他问:“如果一切顺利就不用去。”
“去还是要去的,你是侦查组的成员,既然是联合侦办,那边收网我们不能不参与。
反正要做好出差的心理准备,先过去,如果确实有需要,那就进那边的看守所,陪吴守义聊聊天,解解闷。”
“别好心当做驴肝肺,别人想参与还没机会呢。”蓝豆豆嘀咕道。
“我知道。”
余文强咧嘴一笑,回头道:“小韩,谢谢啊。”
韩昕把他推进刚上来的电梯,笑道:“谢什么呀,你是我师娘,有好事当然要紧着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