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八时赶回了上京。她才一回京,还来不及见云遥一面,便直接进了宫来到了长安的云澜殿。
起初云遥知道她要只身回南疆,还要独闯深山,只觉得放心不下。洛璃才一出生便被人下了毒咒,若非慕言殊拿出凤凰血救她,她今生注定活不过十八岁。
云遥虽不是自小长于拜月教,却知道洛璃身上的咒法,与十万大山之中那些诡秘的教派脱不了关系,拜月教虽然在南疆独霸一方,却与那些小的门派结过不少仇怨,无论如何,洛璃往那里闯都是极其危险的。
可当时她看起来极其坚持,云遥动摇不了她,只好任她去了。好在许多年过去之后,南疆的恩怨情仇早就淡了。
洛璃进了云澜殿,看见长安正半卧于榻上,袖里揣了个手炉,她的面容仍有些憔悴,神情却并不能看出哀伤。
“我回来了,小七。”洛璃走到她的床畔坐下,“这些日子还好吗?”
长安撑着身子坐起来,她的小腹已经明显的隆起,她看着洛璃,微微的笑着说:
“还好,虽然心口时不时的仍会疼,但一切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难熬。”
洛璃不敢相信在如此折磨人的痛楚面前,长安竟能如此云淡风轻,接着问:
“是因为慕言殊陪在你身边?”
长安轻轻点头,虽然她的面色憔悴,却不难看出眼中含着温柔的光华。
她并没有对洛璃相惜讲出,慕言殊这些日子是如何照料她的。他以为她是因害喜才会日渐憔悴,于是每天都拿出更多的时间陪在她身边,在她没胃口吃东西的时候,亲自下厨为她煮面。其实他会做的只有这一样,但是对于长安来说,一切都已足够。
那个坐拥天下的男人,愿意为她下厨,为她放低身段,做寻常人家的男子都不会去做的事。
还记得当时洛璃劝她放弃腹中的孩子时,曾说过以她的身子骨,不可能挨得过缠绵蛊的噬心威力,然而洛璃低估了她,也低估了慕言殊。
有他在身边,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
她重生而来,怀着对他的重重防备与他初初交锋,当时她甚至恨透了他。可即使如此,最终,他仍走进了她的心里。
她与慕言殊的相识相知相许,本就是个奇迹。
洛璃看着长安,静静地看着她,她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女子比自己小了十岁,在她的眼里,长安是如此的淡然,仿佛看淡了生死与悲欢,对上苍加诸她的不公与苦难,她从未真正放在心上,只感激命运恩赐,让她能够拥有如今她所拥有的。
然而,洛璃又怎么会知道,走到如今这一步,长安究竟经历了多少。
沉默良久,洛璃终于说道:“长安,你再坚持些日子,我此番回南疆,已经寻到了替你解蛊的法子,只是现在时机不对。你相信我,等到你临盆的那天,我定能保你与腹中的孩儿平安。”
长安看她说得如此郑重,虽不知究竟是什么秘法,却全然相信洛璃所说。
于是,她说道:“我知道,阿璃,真的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身为拜月教教主,我却无法纾解你的疼痛,实在是我没用。”洛璃有些自责,“不过我去了一趟南疆,倒是给你带了一样东西回来。”
说着,洛璃拉出长安藏在袖中的手,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放在她手上。
长安摊开手来看,竟是一支玉笛。
“送给我?”长安不解,她对笛子完全没有研究,洛璃送她这个,有何用?
洛璃神秘一笑:“这是我们南疆的苗笛,上次在战场上你应该听云遥吹过的,今夜不妨就把它交给慕言殊,让他吹曲子给你听。”
“言殊?”长安不可置信,“他竟会吹苗笛?”
“他好歹也在南疆镇守十年,入乡随俗嘛。”洛璃撇撇嘴,显然不觉得苗笛是什么稀罕的东西,“让他吹曲子给你听吧,虽然不能操纵野兽,为你解解闷总是可以的。”
长安听她这样说,不禁悄悄握紧了手中的玉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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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西沉,慕言殊早早便结束了公事,来到云澜殿。
长安与他一同用了晚膳,今日她胃口极好,慕言殊看她虽然仍有些憔悴,却是面上带笑的,便知她今日心情很好。
此刻他一切的中心都在长安身上,见她心情大好,他心中自然也畅快不少。
用过晚膳,阿翠等人前来收拾好一切,便张罗着要伺候长安就寝。慕言殊将她们支走,亲自照料长安入睡。她此刻身子十分笨重,有许多事情都无法独立完成,慕言殊便在一旁帮着她,十分耐心。
终于,两人身着单衣躺在了床榻之上。
这夜月色甚好,慕言殊看长安在自己的床褥间摸了一阵,接着将一支玉笛放进他手里。黑暗之中,只听她轻声说道:
“言殊,我想听你吹曲子。”
慕言殊仅凭手上的触感,便知长安递给他的是一支苗笛,料想是洛璃张罗的此事。他丝毫没有推辞的意思,完全顺着她的心意,问她:
“想听什么曲子?”
长安哪里懂得南疆的乐曲,只得反问他:“你想为我吹什么曲子?”
慕言殊没有回答,而是坐起身来,横笛唇畔,轻轻吹着,乐声就这样自他的手指翻飞只见流淌出来,长安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还记得上次在战场上听云遥吹笛,她感觉到的是十万大山的风流,慕言殊的笛声听不出这样的潇洒,却能让她感觉到,一种缠绵悱恻的温柔。
一曲吹罢,慕言殊沉默着。
长安爱极了这乐声,便问:“这曲叫什么名字?”
慕言殊躺回她身边,在她耳畔轻轻说道:
“长安。”
长安恍然大悟。
原来这曲是为她而作。
“好好听,言殊,吹这曲的时候,你想得人是我吗?”
“嗯。”慕言殊轻轻应了一声,“我在想,若是百年之后,我先你一步归去,只留你一人在这世上,该由谁来呵护你。”
毕竟他比她年长这么多岁,若他真的先走一步,长安……该怎么办?
“世事难料,说不定最终,是我走在你前面。”想到这里,长安轻轻地抚着自己的手腕。那里烫伤的疤痕已经淡去,细细的红线已经现出。
那是她的催命符。
慕言殊沉默不语,明明是他说起了这个话题,可是此刻,他却不愿再与长安讨论下去。
长安却继续说着,仿佛此刻不说,以后就再没机会:
“言殊……若是从此没有我,你不许难过,也不许犯傻。”
慕言殊却仍不说话。
长安只觉得自己眼眶温热。
她一定要努力活下去,不仅为了腹中的孩子,更为了此刻正拥着她的这个男人。
他们走过了这样多的风雨,错过了一生,好不容易续起了缘分,若不相守百年,她怎么对得起自己,又怎么对得住他?
作者有话要说:嗷...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封后,引蛊(1)
第十四章 封后,引蛊(1)
十日之后,慕言殊昭告天下,册封司徒长安为皇后。
世人还沉浸在乍听此讯的震惊之中,日子便飞也似的来到了二月十九,宫城之中,百官为了册封的仪式忙得人仰马翻,上京之内,百姓沉浸在欢腾的气氛当中。
就在这时,另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从深宫之中流传出来,据说慕言殊之所以冒天下之大不韪,颠倒纲常亦要将他的血亲侄女司徒长安封为皇后,是因为这司徒长安……早已有了身孕。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两人的关系并不止于“两情相悦”,而是已经珠胎暗结,有了不可告人的私情。
恪守三纲五常的儒生们为此激愤的批判了慕言殊的做法,认为他身居高位,却为了一己之私而做出离经叛道之事,枉为天下表率。
然而,仰慕他已久的深闺少女们,听闻那天神般的男子竟可以为自己心仪的女子做出如此举动,心中对他的崇拜,又暗暗加了一分。
进可高居庙堂,睥睨天下,退可与自己所爱的人相守,无论世人如何闲言闲语。这是何等的潇洒与快意。
人们看惯了帝王坐拥三千佳丽,享尽齐人之福,却也知其冷情薄幸,更知深宫是女子的坟茔。慕言殊还未登基时,他身边就只有长安一人,他对长安的专一让世间女子好生艳羡,如今他坐上至尊龙位,选秀一场不曾纳过一个妃嫔,仍是仅将司徒长安册封为皇后。
如此至深之爱,实在让人不禁感叹:
原来后宫之中,也是可以有相守终生的佳话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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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之内,怡和殿中,慕言殊高坐于龙椅之上,长安身着吉服,坐在他的身旁。
还记得先前两人定亲时,慕言殊曾承诺要许她盛世大婚,如今她已有身孕,又受制皇后册封的礼法,一切便没有按原本的计划进行。
灵珑为她准备的嫁衣换成了绣着翔凤图样的华美吉服,长安穿在身上,头戴凤冠,金光耀眼夺目。她的年纪本来不大,这样装扮起来,却真有几分母仪天下的气势。
文武百官就更不曾见过这样的长安了。在他们的印象之中,她不过是个骄纵惯了的皇女,若非倚仗着司徒氏的身份地位,以她的容貌品性,在上京的众多闺秀中根本排不上名号。可如今她身着吉服,略施粉黛便已十足绝艳,她端坐在慕言殊的身旁,双手护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众人看着这幅画面,只觉得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微妙。
实在不得不叹慕言殊好眼光,竟能发现她这块璞玉,并细心雕琢,终于使她成了万世瑰宝。
礼官吊着嗓子宣读册封的圣旨,内容无非是夸奖长安如何贤良淑德,接着是慕言殊以天子之尊,赏赐金册金宝。
长安有孕在身,不便行大礼,便向着慕言殊微微一福身。慕言殊身着龙袍,向她轻轻点头,接着伸手轻轻一带,长安便又坐回了他的身边。
此刻,便算是礼成。
文武百官匍匐在地,三呼万岁。
龙凤相应,悬空许久的后位终于有人入主,并且新受封的皇后此刻已有身孕,不日便将为慕言殊诞下皇嗣,为后宫带来生命的希望。
此情此景,自然是众臣们最愿意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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