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莫先生和他家猫最初相见时, 是一个值得怀念的雨夜。
他从那家名为浮华的饭店与一名客户应酬, 向来不与人对饮的他破例喝了两杯,酒至三巡,把家里老爷子交给的任务顺利完成, 大约十点钟的时候就和那位尊贵的客户分道扬镳,独自一人去开车。
此时黑夜晕染的苍穹已有风雨欲来的征兆,空气中有着被雨水湿润的气息,滴滴都落入与饭店名字相吻合的浮华之地。莫先生在陪酒时早就有了不耐烦的心思, 他用洁白的丝绸手帕擦了擦被某个客户握过的手, 一遍又一遍, 仿佛上面沾满了污浊不堪的病毒。
他清明的头脑没有被酒精占据, 反而对一切愈发晰明起来。生长于庞大家族的子嗣们难保不会为地位和金钱自相残杀, 今晚这个所谓的合同, 所谓难缠的客户,大概都是他那个冷血的同胞兄长游说他们父亲的杰作。
暗黑巷口蛰伏不知名的危险, 莫先生在来到巷口的时候隐隐就察觉到不对,以往守候在他身边的保镖像凭空蒸发般消失,而在随着混合着雨珠湿润的寂静空气里,他听到了子弹上膛的轻微躁动。
尽管在事故的前一秒发现, 但莫先生还是必然的中招了。
子弹打在他的胸口,这样的黑夜杀手显然没有多少瞄准的余力,装有□□的枪在发射后没有多大的声响,也不能引起警卫的注意。莫先生捂在受伤渗血的部位,黏腻的液体沾湿他的手帕, 而他也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躲到了车后,跑到小巷的另一个分支口。
在转角处卡车前灯刺眼的光辉映入眼中,紧急刹车声撞入耳中,莫先生一刻不敢耽搁的向前跑,遇到诸如此类的事情太多,剧痛没有影响他在脑中冷静思考是谁要害自己。但是不管是谁,只要他这次能够回去,对方就会得到他应有的惩罚。
不,十倍。
撕裂夜空的暴雨倾盆而至,脚步声也和雨声混杂在一起,号称不夜城的城市也在这一瞬间偃旗息鼓,露天商贩赶忙收拾桌椅离开,霓虹灯在雨中丧失了应有的光彩。
莫先生捂住胸口被重创的的位置,雨水完全把他的衣服打湿,昂贵西装上溅满泥渍,他靠在漆黑染成的墙壁上,拧眉的喘息湮灭在天地。
这完全是他最狼狈的一天。
他用微颤的手去掏本应存在的手机,却摸了个空,只摸到该死的抽了半盒的烟。
莫先生因肆无忌惮开的疼痛和过度失血而变得有些神智不清,他扶住墙站起来,却在踉跄几步后跌撞在地,积水的坑洼激起一个波浪。
啊,真该感谢那个和他斗的你死我活的兄长。
没有他的关照,莫先生敢肯定自己混不到现在的境地。
他重新靠椅在墙边,重归混沌的意识分辨不出东南西北。
就在莫先生即将,就差一点要睡过去的时候,头顶出现一片安全的遮盖物,他在狂放的雨滴杂乱声中听到一个格格不入的声音。
在他后来形容的时候,莫先生文绉绉的把它定义为天使降临的声音。
“喂,先生,你没事吧?”
2
说起来有点不可思议,但确实还是发生了。
唐易目不斜视的坐在沙发上,眼珠乱转到了左侧人身上,白色衬衫敞开,露出胸前裹紧的纱布的男人正在他旁边,那双白皙修长宛如艺术家所该拥有的手慢条斯理的剥开一个橘子,抬眼时的黑眸出其不意的和他撞在一起,唐易突然脸上一红,急忙瞥开了视线,手脚都不知该向哪放。
好看,好看,好好看。
根本就没法形容这个人,怎么该死的,tm的这么好看啊。
乍一看到被救回来的男人容貌时,唐易还以为是哪家的明星。
唐易有个深藏多年的秘密,他从没让别人知道过,也从不敢正视这个秘密。
他是个gay,而且是个颜控晚期。
对面被他偷看的是一周前从家附近小巷被捡回来的男人,当时他受了很重的伤,男人在清醒后拨通了一个电话,就有几个人匆匆赶来,在他这间简陋的房子里做了一个并不简单的手术。
当时那个血腥啊,啧啧。
不过男人并没有在伤好后就离开,反而暂时住了下来,还给了唐易一笔不小的现金,当作住宿费和封口费。
哪都好,哪都合他的心意。就是这个男人,太不爱笑了。
大多数都是眉眼像覆有薄冰一样,唇抿成一条直线,面无表情,气场全开,冷酷无敌。
唐易在心里小小奢望他能笑一下。
“你叫什么名字?”
被问话的男人侧眼看过来,眼尾扬起的弧度勾魂夺魄,“莫汀之。”
人好看!名字好听!化身迷弟的他几乎要站起来欢呼,转圈,拽起男人跳一首华尔兹了!
“你呢?”
唐易缓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对方在和他说话,立马脸红的回答:“唐易。”
男人点了点头,嗓音是完全公式化的疏离冷淡:“唐先生,感谢你救我,以后会报答你的,嗯?”但是,但是最后那上扬的尾音绝对绝对是犯罪!
唐易连连点头,秀气的脸上浮现出遐想的晕红,甚至把莫先生后面说的话都忽略的一干二净。
最,最好用余生来报答怎么样?
莫先生话不多,唐易也找不到话题来说,就这样眼巴巴的看着莫先生看书,恨不得自己就变成那本书。
莫先生发现了痴汉唐黏过来的视线,就把书放了下来,挑了挑眉:“总是在看我?”
被发现了!唐易脸又是一红,打着哈哈道:“才没有,我在看电视。”他欲盖弥彰的转过一百八十度,把视线放到关着的电视机上。
“……”尴尬。
3
莫先生知道那个像猫一样可爱的救命恩人喜欢他。
实际上,他也不知不觉沦陷在酣美如午后的日子里,但是有些事情在催促着他不得不去做,以后不得不离开。既然这样,那他不想给一段没有结局的爱情希望。
所以莫先生迟迟没有回应。
简单来说他在犹豫。
从他活过的二十几年里,从没有谁真正走进过他的心,也从没有谁让他看的那么顺眼。
随着时间越来越久,莫先生发现自己陷入的也越来越深,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接受和不接受成为他摇摆的天平。
如果他没有那么多事情要做的话,如果他可以把所有的危险都降低为零时,他就可以信誓旦旦的对求爱抚的小猫说,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说到底都是他那些该死的家族,该死的老头子,该死的兄长。
咄咄逼人,非要他穷尽陌路不可。
“在看什么?”
手中的书突然被抢下,在翻开就没有印入脑中的书页被与他愈发熟稔的小猫拿去看,“「荆棘鸟」?”视线被笑意盈盈的男孩所占据,他晃了晃手中分的书,颇有些疑惑的问,“你怎么会看这种关于爱情的?以前不是都在看那种超~难理解的书吗?”
莫先生唇边勾起一抹浅笑,清冷气息无影无踪,手中握着书的唐易手倏地一松,忽然夸张的叫道:“啊啊啊你又笑了!我要拍下来做屏保!继续保持不要停啊!!!”说着他就掏出手机对着无奈的莫先生一顿狂拍。
等到终于拍够,唐易从痴汉状态恢复过来,猫眼微弯,含着一抹促狭的笑挤到他身边,把掉落在地的书重新拿起来,一本正经的说:“咳咳,我来为你读一下里面经典的一首诗,要不要听,要不要?”
不过还没等莫先生答应,他就迫不及待的读了起来。
“我们各自心中都有些不愿摒弃的东西,
即使这个东西使我们痛苦得要死。
我们就是这样,
就像古老的凯尔特传说中的荆棘鸟
……”
清澈的嗓音击打在莫先生心尖,他早就没在听里面的内容,而是专注于说话人俊秀的侧颜,迷失于盛满璀璨金光的黑眸中。
“我们所做的一切就是忍受痛苦的煎熬,并且告诉自己这非常值得。””他把书页合上,侧头看向身旁的倾听者,笑了,“好听吗?”
“好听。”莫先生说。
说的之前好像他在认真听似的。
美好的日子如流淌的河水,分离比莫先生想象的还要早。他垂头看向双眼盈有泪水的男孩,心软的一塌糊涂。竭力忍住把他揽入怀中的冲动,他只能安慰道:“很快会回来的。”
“你骗我。”唐易说,他抬起了头,又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好啦,再见,莫先生。”他意识到自己不该那么难过,毕竟他们只是普通朋友关系而已,对方也从来没有回应过他的感情,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再见。”
莫先生不敢再去看他,只能别开了头,迈开长腿驱使自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