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间出现了一道裂缝。一驾飞机驶入辽廓无际的蓝色天宇。在天衣无缝的白云织毯下,一位仰着头凝视天空的少女清晰可辨。
什么时候我才可以这样自由地冲上云霄呢?
“花笑笑,到你了,快上!”陆教练的唤声让走神的笑笑,将视眼集中到她面前的巨大的金属固定滚轮前。
这个大家伙是由3个铁环组成的球体,笑笑钻进直径2米多的球体内,双手紧抓把手,双脚穿入脚蹬,让四肢展开成大字型。待确定身体已完全固定在里面时,她加深了呼吸,然后屏息大声说道:
“教官,准备完毕!”
话音刚落,滚轮飞快地旋转起来。笑笑在里面时而倒挂,时而侧翻,时而横悬。
眼前的事物都是飘渺的延时画面,头晕得像要炸开来一般,胃里开始翻江倒海。大强度地旋转刺激着笑笑的内耳前庭器官,使得她的脸色煞白,冷汗开始从额头滴了下来。再不停下来,她就要“仙女散花”了!
忍住!她告诉自己,牙齿恨恨地咬住下嘴唇,血丝从齿间渗了出来。
滚轮在她的祈祷声中停止了转动,当她被海涛从那金属怪物中扶下来的时候脚已经软了,没走两步便跪在一旁将早已卡在喉咙口的污物吐了个精光。
海涛望着如此狼狈的笑笑,实在为她心痛,他关切地问:“怎么样,能支持得下去吗?”
拼命撑着海涛的她呼吸急促,身体在剧烈地颤抖,她微微点头,孱弱的脸上写满了坚强。
“那就再上一次!”陆教练走到他们面前,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将她粗暴地拎了起来。
一次……
两次……
三次……
可是每一次,路教官都不满意,他的眼神如蚕翼,话语如刀锋,都好冷好冷。
笑笑一直吐一直吐,到最后呕出来的只有胃酸这一粘稠的液体而已了,胸腔几乎是被掏空的感觉,眼泪本能地溢了出来。
“教官,我快死了,不行了!”笑笑瘫坐地上,大口地喘气。她现在模样惨不忍睹,偏落的余发,飘飘荡荡,嘴角没来得及擦拭的粘稠物里还掺着血丝。
陆教官的同情心早800年就被秃鹫雕了去,他只是斜睨了她一眼,严厉地说道:“早和你说过,哭是没用的。不行就退学,这里没人逼你来!”
笑笑大怔,身体上的难受哪里比得上这话锋伤人。她的脑袋游浸在他冰冷地目光中,没了反应。
王海涛快速地奔了过去,揽住了她的双肩,让委顿的她依偎在他的胸前。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向教官恳求道:“陆教官,笑笑是女生,放过她吧。”
马永图冲到了他们两的前面也求情道:“是呀,教官,你让她休息下吧。”
“学校选你们来,是来学习如何成为飞行员的,并不是替人强出头的。自己的训练都没到位,还来管别人的事?”他横着眉毛,训斥两人:“既然你们这么有精力,就去给我绕着操场跑20圈再回来!”
笑笑闪过目光,对上两个人,只见他们在陆教官的淫威下缩了缩脖子,齐声道:
“对不起,教官!”
“是,教官!”
然后,两人戚戚然跑向操场。
他一定是故意在整蛊她!在体能这一方面,她再怎么好也不可能好过那些男生的。这是大自然的规律,他怎么能凭这点就欺凌她呢?
笑笑用手重重地抹了抹脸,缓缓昂起头来望着这个国字脸,浓眉大嘴的男人,她不了解他为什么这样对她?只因为她是个女生吗?可无论是哪种理由,她都不会退缩的。她是越踩越长的漂亮杉菜,是打不到的小强星矢。
充满了激情的年轻,对那天空的无尽渴望。她在爆发的小宇宙中努力地站起来,再次进入那庞然大物之中。
四次……
五次……
终于……
“停!”
笑笑第一次觉得教官的声音美妙极了,这是她最后的认知。之后,她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时空在她的脑海里扭曲、嘶吼、尖叫。
哭是没用的,不行就退学!
我恨你,花笑笑!别让我再看见你……
花开入夏来,笑生溪水涟漪。花笑笑,你是个无心的人……
我们只是朋友……
长江下游汛情严峻……快起来,什么时候了,还赖床?……
快醒醒,笑笑……
不要,我不要睁开眼睛,心痛一次就够了,再也不想重来一次了。
“笑笑……”
“快醒醒……”
她微微睁开一只左眼,这房间很熟悉,站在她面前的人是……
“你,你不是我妈吗?”她指着这个更熟上加熟的人发问。
“这孩子,别闹了,快起来……”花妈微怒,瞪着笑笑。
“妈,请问今年是几年,我几岁?”她真分不清梦里现实了,再这样下去,她不疯了才怪。
花妈不愿理睬她这个问题,只是给她吃了个暴栗,“饭都好了,这幺小会儿还睡。海涛和永图在客厅里含箸等着你呢!”
天呀,还好,没再穿越……
笑笑扶额深深叹了口气,真是自己吓自己,这白毛汗都出了好几身了。
话说,学业比较轻松的情况下,笑笑会溜回家去为自己打打牙祭。虽然学校食堂配备了专门的营养师,搭配合理膳食,但寡食无味,还是家里的古早味最和她的口味。
所以常常她一回来,总是带回一帮子同学。邻居们都笑称他们家快成飞行员之家了。这当中的常客就是王海涛和马永图,他们两的勤劳劲道是无人能及,花家的大事小事他们都要抢着做。
“开饭啦!”
伴随着花妈洪亮的吆喝,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围着桌子吃起晚饭来。
席间,花妈夹了一个鸡腿给海涛,笑嘻嘻地问他:“海涛,你是哪人呀?”
“我是……”王海涛羞愧地低下头,正想回答。
笑笑啃着鸡翅膀,却迫不及待地抢了海涛的话,回答道:“葫芦岛。”
“葫芦岛?”花妈似乎不太认识。
花爸眯了口老白干,凑着老婆的耳边解道:“在交通要塞的辽西走廊上。”
还是爸爸有见识,笑笑嘴里塞满了东西,说不出话来,还是竖起大拇指夸自己老爸。
对于地理花妈一向不通,她也不计较,只是又夹了一个鸡腿放在马永图的碗里。
永图立马抹抹油嘴,说道:“花妈妈,我是山东淄博人,那地方离青岛比较近。”
青岛,青岛这地方她道认识,这么一说,花妈完全清楚了。
“那,你们在学校还好吧?”花妈又开始唠唠叨叨问个没完没了了。
“别提了……”永图咀嚼着鸡腿,口齿不清地说:“我们那个教官太恐怖了,像伏地魔似的。听说,他老婆几年前得癌症去世后他就没了人性,变态着呢。上次笑笑上滚轮,教官……”
“哪有,”笑笑急着截了他的话,“我们过得可好了,妈妈,您别担心。”
王海涛也在桌下狂踢永图的脚,他终于了然,改口道:“教官还夸她做得好呢!”
笑笑猛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花妈端起笑笑的碗,盛了碗鸡汤,“你从小到大,没吃过一点儿的苦,如今离得那么远,一个月也不一定回来一次,我……你……一定要懂得自己照顾自己呀。”
说着说着,忧伤了起来,将碗回递给她,竟有些了抽泣。
花妈的话让三个实心孩子齐刷刷地双眼含着泪花。
“得得得,又来了,”花爸放下碗筷,表情闪过一丝烦躁,“孩子长大了,总是要出外闯荡的,哪能像你这样妇人之仁。”
他顺势站了起来,拿起衣架上的外衣,走到玄关,回头对他们说:“小梅家瓦斯用完了,我去帮他们换一换。”
笑笑一骇,爸爸口中唤的小梅便是前世的第三者,他死去同事的老婆。
她一口将鸡汤喝了下去,急忙跟了上去,“爸,我去吧,瓦斯罐我会换的,永图和海涛也该回学校了,正好顺道送送他们。”
她向那仍在狼吞虎咽的两人招招头,示意他们赶紧走人。
两个嗅出了不对,只得放下美食,乖乖尾随于她,低着脑袋,不敢大作。
花妈忍不住又念叨:“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这么晚了,还换什么瓦斯呀,让你爸去!”
是呀,这么晚了,爸爸独身而去,孤男寡女同处一室……
老妈的危险意识忒差!
笑笑甩了甩脑袋,倔强得像头小蛮牛,微微咬紧下唇,蹙眉圆瞪的目光,直而张扬地盯着父亲的脸。
花爸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女儿,一脸耐人寻味的执拗。半饷,哈哈大笑起来,“去吧,去吧。能飞上天的人还有什么做不了的事!”
那姓梅的女人家住城东,之前,花爸带着笑笑去过几次。不对,是她疑心病大,每每硬要跟着去。万幸,有了她这个发光发热的电灯泡,他们之间的进展速度明显缓慢。
打发了王海涛和马永图二人回学校,笑笑骑车大约30分钟左右,大老远就看见她儿子,浩峰朝她猛挥手,这小子念小学五年纪,可能是幼年失怙,格外的懂事,有时候懂事得让人心痛。
“笑笑姐姐,笑笑姐姐,你来啦,我可天天盼着你来呢。”鲜嫩的小脸洋溢着笑容,声音似夏日的新蝉童稚。脸膛毛茸茸的鲜亮,眼光闪着灵动。
她在门口下了自行车,摸着小浩峰的头,朝屋内叫道:“梅姨,我来帮你搬瓦斯罐咯。”
梅姨闻声从房里跑了出来,头发梳得工整,脸上还画了淡妆,米色的兔绒针织衫衬得她格外地娇柔清婉。
她四处张望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失望。
笑笑当然知道她那点小算盘,这也是她极力阻止的事,她故意笑着说:“我爸没空,和我妈正两人世界着,所以让我来跑一趟。”
意思是:我爸妈感情好得很呢,你这点心思还是用到别人身上去吧!
在讲这话的同时,她注意到梅姨的手指苍白,不自觉地将自己的衣角握得紧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