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年把身子卖了,没的志气把自己赎出去,偏生寻了个小厮嫁了,把我生成了家生子,这会子偏怪起我来了?我要是生在别人家,我也是从大门外抬进来的,我也有头有脸了,我能被弄成这样?!你们不知趣,不识体面的,到怪起我来了。凭谁家的是被吃酒赌钱抓到的,人家家都没有,凭什么就抓到我头上了?我没有去骂你们,你们到怪起我来,这是你们给我的气受,还怪我不给你们体面了!你们还要什么体面!”
姚姨娘一说,又气又闷,眼泪都掉下来了。
知画连忙抚着姚姨娘的胸口,劝道:“娘你别生气,这些都是没法子的事,这样吵来吵去也是无趣。”
姚姨娘的老子娘还不罢休,在外头喊道:“早和你说不如把邺哥儿送到原来太太那里去,大太太当时没儿子,继了你这个,对你还会好点儿;你偏生个咬牙切齿的,要自己把哥儿带大,这下大太太那房里遗下了嫡子,下面的那个又生了一个,怀了一个,你这里一儿一女的作什么用?邺哥儿还老实得跟个榆木疙瘩,我看你以后拿什么作称码子!”
姚姨娘这下子哭起来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做!凭什的我自己的孩子要送给别人,我又不是养不得,送给人家别人也不要,送了到那里受气,你们就好受了?我知道,你们不过是盼着我有头有脸的爬上去,你们就在外头威风了。偏我本就是个没身份的命,拼个姨娘就能怎么的,还不就是在这里混吃等死了。等我死了,你们就干净了!”
“娘!”知画被姚姨娘哭得急了,连忙帮她按着后背。
接着知画就对着屋门口喊过去:“您那里也歇了罢,别在这里气我娘了。原是一家人,何必弄得这么难看。娘也是姨婆子心疼,打成那样赶出去,也原是姨婆子自己作下的错,与娘并不相干。你们在这里逼娘,又有何果?且莫说别院里被打的,主子们恨不得都躲着走,不要沾在身上,您在这里逼娘去和老爷说,这不是让娘惹祸上身吗?您且回家歇息,别再生事了罢。”
老子娘被知画这一番话说,气得不由得火都上来了。一步走进屋里来,气鼓鼓的面容就要教训知画:“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别跟我还端着个小姐架子……”
知画不等她把话说完,立时截断道:“我哪是端,我分明就是小姐!出身从父,我父姓章,自然与你们不同的!您要怎的?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老太太被知画这一句噎死,气得眼睛鼻子都要歪了。
论理知画不过是她的外孙女,但是在她的面前架子到是摆成主子了,知画小时候她原也是抱过的,但是现在居然这样居高临下地训斥她,她心里不懊恼才怪;但知画又的确说的没错,她姓章,父亲是这府里的大老爷,她的确身份不同,就算不是正出的嫡小姐,也是庶出的小姐,在她们这些没身份的老婆子面前,自然还是差得很远的。但总归老子娘气不过,又拿她没耐何,气得眼睛也凸着,腮帮子也鼓着,忿忿地丢下一句:
“白舍米养得了你们这群白眼狼!”
生生地转身就去了。
姚姨娘躺在床上听到,又气得“哎哟哎哟”地乱叫,捂着胸口叫活不成了。知画连忙宽慰她,还对着站在远处的知邺说了一声:
“哥哥怎么总傻站着?快去前院里,看百益堂大掌柜在不在,给娘寻两个宽心脉的药方来。”
知邺老实巴交地在那里站着,听了小妹的话才应了一声:“哎。”
然后转身就往外走。
姚姨娘躺在床上,看着转身去的知邺,又捂着胸口叹道:“唉,画儿,你若是和邺儿换换就好了。他这么个不通理的脾性,怕是以后微哥儿、同哥儿都长起来了,只有受挤兑的份了。”
知画听到姚姨娘的话,没有说什么,只是略微抿了抿嘴。
那边院里,阮氏正坐在妆镜前,乐珠和两个大丫头给她梳头打扮。
别以为这么晚了她还要出门,且不知深宅大院里女人最重要的事务是什么?当然是迎接相公夜晚归来啊!这一辈子她们唯一能依靠的可不就是这个男人了,除了拢络住他的心,抓住他的身,她们还能做什么?所以阮氏一到傍晚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只等着章荣孝回来。
可惜章荣孝回来的时候总是很少,又似乎对她很没精神,这生生成亲一个月了,竟连房都没有圆。
这可是阮氏横在心头的一根刺,也是她的难言之隐。
任凭在院子里怎么整治别人,怎么威风八面,拿不住那个男人,她就没有根基,总有一天风吹树倒,也只是这男人的一句话。更何况,现在各房各院都有了孩子,燕姨娘这边又要添生,她居然连房都没有圆,若传出去,绝对要被那几房笑死了。
孟嬷嬷走进来看阮氏又梳理得溜光水滑的,连忙上前帮她整整衣装,问道:“老爷还没回来吃饭?”
阮氏摇摇头。
“刚刚前头小僮来报,说在前院里跟三宝斋大掌柜对帐目。”
“哟,那今儿怕又是要晚回了罢?”孟嬷嬷虽然还不清楚她们的状况,但也约莫着觉得不对,“这个月,老爷和你……可好?”
孟嬷嬷问出这话,阮氏立时一挥手,对乐珠她们道:“你们先出去。”
乐珠跟两个大丫头一听,止了手退出去。
孟嬷嬷继续帮阮氏系腰带,整衣领。
阮氏只把孟嬷嬷的手一捉,道:“嬷嬷,我正为这个事发愁。这屋里若是添不了一子半女的,怕……”
孟嬷嬷一听这话,立时就唬得一惊:“这么说,小姐你和老爷还……”
阮氏挥手把孟嬷嬷的嘴一捂。
待孟嬷嬷的脸色平下来,她才慢慢问道:“嬷嬷自然比我有见识的,这种事,可有什么办法……”
孟嬷嬷也为难了,她细想了想,道:“唉,小姐,这事我只见过男人动粗的,还真没见过女人有什么法子。总好不过弄几个人把他五花大绑了扔上床去。况这又是老爷……”
孟嬷嬷又想了好想,眼珠乱转,对阮氏摆了摆手。
阮氏连忙凑过耳朵来。
孟嬷嬷低到阮氏耳根边,低道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只听得阮氏的脸孔略红,飞上了一抹红云来。
说完之后,阮氏只把孟嬷嬷的手一捏,道:“那这事,嬷嬷就去办罢。刚刚她们才传过话来说,前院正在码放药材呢。嬷嬷你去看看,可有那种之物。”
孟嬷嬷一听,眉开眼笑了。
“好,我这就去。”走了两步,又转回头来,“我的小姐,你就等好罢。”
一句话说得阮氏脸色飞红,站在那里,盛妆打扮,萤萤纱烛光下,到也有三分动人了。
说来也巧,夜幕下,除了这两个前往前院药库所去的人,还有一人。
你道是谁?
原来正是嫡房的嫡长女章知妙。
因知妙和知秀在房里说了些许话,越说这些时日,秋风见起,感了风寒的人越发多了。知妙提起治风寒尚要对症,风寒和风热之症要用不同的药方。一说起这个,知妙到想起那个珍宝盒里放着的药材方子,那是楚墨予在离去之前,给她留下的方子。
知妙回头一想,时光如梭,她竟然和楚墨予一别,足足七八月有余了。又想起他那时和她提起,下次再来再带些医书来给她看。
知秀看到知妙正在翻弄那方子,不由得说:“姐姐,刚我从前院儿回来,正看到季管家指挥那些小子们在往药库里放药材,百益堂的三掌柜似乎也在那里,姐姐要喜欢看方子什么的,不如去问问三掌柜,好像他们码药材的时候,也会弄很多方子来进家里。”
“真的吗?”知妙一听这话,眼光一亮。但立时又垂下来,“这……好像也不太好罢,本来嬷嬷不是说我们不应该擅出二门,擅见外客。”
“三掌柜不算外人啊,我们出生时,因着母亲身子弱,父亲还把他们请在现场呢。”知秀忽然这样说,“不然你去前厅先见父亲,问了父亲再去见三掌柜,就算跟着熟悉下那些药材药库也好。”
知妙略想了想。
现今府里的事态和半年前是不太同了,那时候燕姨娘掌家,父亲去了居州,她才偷偷摸摸地跑去药库里拿药,但现在阮氏掌家,虽然还有宵禁的令子,但却没有那么严格了,况且章荣孝对她们最近也是体贴有加,她若是趁着家里药库入货的时候过去看上一看,也应该并不过份。
因而知妙想了想,带了清歌往前宅来,想先请章荣孝的示下,再去药库那边。
结果才出了二门,穿过了窄弄堂。清歌忽然就从旁边拉知妙的衣角。
知妙一愣:“怎么了?”
“小姐别说话。”清歌一手就拉住知妙,立时往弄堂里的一个角门子檐下就是一躲。
知妙也是个机灵的,被清歌一拉,她也不开口了。
两个年龄也不算太大的小姑娘躲在漆黑的黑暗里,一个个子不太高,穿了褚色大褂衫在黑暗里都看不太清楚身影的老嬷嬷急匆匆地就往弄堂这边走。两个小姑娘也不敢吭声,吓得立时摒息,整个人都贴在那黑黑的角门上,差点恨不得自己变成两张门神挂到门扇上去。
还好,这个老嬷嬷行得无比匆忙,一边跑一边回头,竟然从她们两个面前经过也没有发现她们。
知妙和清歌才刚长出了一口气,就听到弄堂那头有个人问道:“孟嬷嬷,你这是去了哪?”
那个嬷嬷顿时一惊,立时后退一步,好像从袖筒里马上露出个什么东西,身子一矮就往弄堂角子里一摆,然后直起身来,一边叹气一边说:“哎哟,你看我这个记性,晌午的时候打从这里经过,结果把个金溜子丢了,怎么找也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