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曾齐越突然转回身!
“别跟着我!”
这一怒声还到不吓人,只是知妙怀里抱着知微,被吓了一大跳,知微一扭,知妙站不住身子,生生地就向后一退,咚地一声姐弟两个都跌坐在地上。
知微吓坏了,张开嘴就大哭起来。
知妙怕知微摔到了,连慌着去看他,一边看一边问:“微儿,摔到哪了吗?对不起微儿,都是姐姐没有留心,没有看好你……姐姐也是心急,你丢了,我们回家可就没有活路了……微儿……别哭,你哭姐姐就……”
知妙刚刚也是又急又怕又慌张,又打了曾齐越一巴掌,这一并的慌乱惶恐失措全都集在一起,又看到知微吓得哇哇大哭,她心里也是百感在心头,顿时也再也忍不住,眼泪哗地一下就掉了下来。
姐弟两个,一大一小,竟然就在城隍庙口,抱头痛哭起来。
曾齐越本来是想转身就走,结果没想到把她们吓倒了。回头一看,两个人竟然如劫后重逢一般,抱头痛哭。他不禁觉得有些头疼,这些婆婆妈妈的女人;但又看她抱着弟弟,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儿,心头不知道怎么,又些微起了点怜悯。
终还是叹了一口气,对她伸出手来。
知妙抱着知微,看有人的手伸过来。她禁不住抬起头。
苹果巴掌大的脸盘,泪珠微垂,有一点点晶莹的光;长睫濡湿,密密的像是扇子一般,在抬头看他的这一刻,一大滴眼泪从泪光盈盈的眸子里滚下来,晶莹如钻。
曾齐越只觉得喉咙一紧。
立时转过头去。
知妙看到他的表情,知自己是狼狈了,连忙把脸上的眼泪擦了一擦,哄了两声怀里的知微。知微也是个知事的孩子,看到姐姐不哭,自己也不哭了。她抱住知微,还是伸手握了一下他的手,被他拉起了身。
知妙抹了抹自己的眼泪,低道:“对不起,刚刚错怪了。我也是急火攻心。失礼了。”
曾齐越背转着身子,也不看她,也不知是不是还在生气,只低低道:“不必再言。我送你们回家。”
这个女娃娃,看起来挺要强的,刚刚冲过来那一巴掌,打得他快眼冒金星,这会子又和弟弟抱头痛哭,怕是没有他,连家也回不去。还道她外柔内刚,原来不过和别的女娃一样,也不过是个爱哭鼻子的!
曾齐越心里想着,就走出门去。
知妙抱着知微,也连忙跟上他。
虽然他们刚刚坐马车行的路不久,但是换了步行,又抱着知微,可就慢了。再加上天色已暗,街上人来人往的,行了好久,不过才出了东四街。
一直往西快走到西城,知妙抱着十几斤的知微,臂膀都疼了。
曾齐越一直在前面,也不理她。
在她把知微换了个方向,想让他伏在自己肩上,以便能松松手臂的时候,曾齐越突然转过身来,一言不发地只把知微接到他的怀里。
知妙一怔。
他也不看她,不理她,直接抱了知微就往前走了。
知妙站在那里愣了好久。
待他都走出好远,才惊醒过来,连忙快跟两步,轻语道:“多谢。”
曾齐越还是不理她。
知妙觉得他一定还是在生刚刚那一巴掌的气,但此时也不是道歉的好时候,那还是就跟在他的身后,快快回家去吧。
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这才望见颂安街的牌坊。
进了颂安街,就看到章家门口灯火辉煌的,有人在门口大声地训斥:“快去找!找不回两位哥儿和嫡长女,你们都别活着回来了!”
里头更是吵闹成一团。
像是正厅里都围成一圈,团团转地骂:“找不到我们家齐越,我就把你们都打发了!”
知妙和曾齐越都知道是家里人发火了,连忙快走了两步,直想赶进门去。
这边立时有人挑着灯笼就看到他们了,三步并作两步就几个迎过来,几个冲进门去。
他们恰到门口,门里传来知画的声音:“大张旗鼓的找,也未必寻得到。许可能是姐姐头一次出门,心情好得不得了,故而缠了二哥哥陪她出去逛呢!”
话音不落,知秀就一个箭步冲过去,声色俱厉:“长辈们在这里,你说的是什么话!微儿丢了,姐姐若不是急得不得了,怎么可能会不随我们回来,姐姐必是去寻微儿了,才会不在;你不为长姐担心,反而在这里说风凉话,落井下石!”
知秀气极,狠狠地挥手,巴掌足足地就——
小厮们恰好冲进去,回报叫道:“回老爷、老太太、太太,哥儿和姐儿都回来了!”
知妙也恰好进了正厅,惊叫:“知秀!”
时已经来不及。
众人惊讶回首时,知秀的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在知画的脸上。
34
正文一波未平
安抚知微睡下。
这一个八月十五,闹得两府不得安宁。
曾老太太只匆忙行了祭月礼,酒席没吃,就匆匆地领了孩子们回家去了。这府里自然也是没吃好,知微走失,知妙抱回,知画口出乱言,知秀直接打了她一巴掌,这叫一个混乱。大家几乎食不知味,凑合了两口,便都回去自己院里不提。
知秀等知微睡了,脸上还气鼓鼓的。
知妙在一边收拾衣物,新燕在安抚知秀,还说道:“二小姐今儿到底冲动了些,本不敢给三小姐那一巴掌的。她虽然是不知体面,但到底年小,二小姐给了她这一巴掌,老爷太太们会觉得二小姐不知礼,不疼爱幼小外,怕姚姨娘回去看到,心里气不过,又要找二小姐的麻烦。”
知秀气呼呼地说:“她那么说姐姐,什么微儿丢了,姐姐还心情好,勾引了曾家二少爷出去,这是做妹妹应该说的话吗?合府上下谁不知道她心里才装着曾二少爷,只为了她那个庶出的身份,怕自己嫁不到高枝,又怕父亲把她白嫁到平户里去,这才几岁就上赶着准备后路,也不怕人家府上的笑话。”
新燕听这话,慌得连忙对知秀说:“二小姐这话可别出去说。”
知秀气呼呼的:“我出去说怎么了,难道我还怕她听去不成?咱们府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她和她姨娘的那两点心思?”
新燕摇头,只给知秀收拾身上的坠子、镯子:“快别这样说了二小姐,今儿你且就是得罪了她,明儿她不知道又花点什么心思来整治你呢。何苦惹她们?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我防什么防?论出身我是正出的,论身价我是姐姐,论知礼识体,我还比她多学两年;她哪一样儿能和我比?她敢拿我如何?不过是一个庶出的。”知秀微微地撇了撇嘴。
知妙在旁边已经把今天的衣服换了下来,穿了家常休息的中衣,坐在椅子上。
清歌端了洗脸水给她过来洗脸洗手,又拿了茶给她压惊。
知妙喝了口茶,正好听到知秀的话,脸色不由得微淡了淡。其实,打从她到了这里,对什么嫡啊庶的就不怎么感冒,也算是她从小就是独生女的关系,父母又是和乐恩爱,从未有什幺小三小四,也绝不会冒出什幺小老婆生的孩子算是庶出、私生子关系的人。在她的心里,一直觉得所有人都是平等的,上一辈的恩怨,不应该强加在下一代的身上。虽然就算是这个古代的时空,父系社会里为了强调自身的秩序、便于管理家私财物,以及传宗接待,虽然是多了一些姨娘、小妾、宠侍这样身份的女人,自然这些女人也会诞下下一代,但知妙总是觉得人还是应该平等的,无论是出自哪一个妈。只可惜,这样的道理,跟知秀这样从小受大宅院教育的女孩子是说不通的,即使说了,可能她也根本不懂。
知妙只能叹一口气。
忽而又想起刚刚在城隍庙里,她不小心打了曾齐越一巴掌,他虽然没有很恶劣地回她一巴掌,但是他那种愤怒的表情,还是让知妙也想起了他的身份。他似乎“也不过是个庶出”的。但并未因为庶出而有多么低贱。可见这个社会,对男人和女人,还是大大的不同。男人即是庶子,也是从父,可以分家产,上族谱,进官阶的;但轮到女人,如果是庶出,可就没身份、没地位,甚至连将来的婚事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男人和女人,自古就是这样大大的不同。也难为了知画,小小年纪,就要为自己的未来苦心谋算。
知秀看知妙不答话,问道:“姐姐怎么了?”
知妙摇了摇头,“没什么。今天都累了,睡去罢。”
然后一夜,各自睡去不提。
这一个八月十五,过得是惊险万分。
虽然知微找回来了,但知秀给了知画那一巴掌,家里大人急得团团转,这一切,府里似乎风平浪静,但似乎又开始渐酿杀机。
首当其冲的,便是那刚刚被裁撤的小私厨。
本来大家都习惯了吃什么做什么,厨娘就在旁边,各院里的人也顺手。但自从阮氏把这小私厨一撤,各府各院是给上房省了一大笔开销,但是吃起东西来可就不顺嘴了。就算人饿得嗷嗷叫,也必须要等到东西两个大厨子里开火送饭,她们又是有时辰的,早一分也不行,晚一分也不行。
俗语说,一百个人有一百个样儿,更何况一百个肚子也不会同时饿,内宅院里又净是些女人,这个抱怨两句,那个跑到大厨那里说两句,多的少的,又和厨娘们吵起来。况原来各屋里还放些干果蜜食给少爷小姐们解闷做小零食,结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撤掉了,一并只是送饭的时候送两三样儿素果子,吃了饭吃两口就消化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