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一听她这句话,登时就像是被打了一剂强心针,立时拉住知妙的手:“妙儿,你是娘亲的头胎嫡生,孝府里名正言顺的大小姐,若有一日为母的去了,你便要端出你的大小姐架子来,关照妹妹,体恤弟弟,为的你们嫡生的身份撑起腰来。知道了吗?”
知妙眨了眨眼睛。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刚刚怎么会说出那句话来,但是的确穿越大神把她送来这里,她已然变成了这个肉身,现在能做的,要不然穿越回去,要不然就接受眼前的现状。虽然这府里的情势,她还不是弄得很明白,但却是明白,里面那两个还在睡着的,的确是和她这个肉身一母同胞的亲姐弟。虽然林氏要她“端嫡小姐的架子”这样有技术的活她还不太会做,但是看着林氏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虚弱,仿佛她要不答应,林氏就会立时随风去了一样。
知妙看着她的样子,还是不免得点点头。就算暂且哄她开心一下也好,于是便乖乖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母亲。”
林氏终于得大女应承,一脸的感伤全都涌上来,一时搂住她,声若游丝:“妙儿,母亲以后要是有什么不测,知秀、知微将来的身家命运,可就全要……依靠你了。”
林氏越想越发悲从中来,不由得身子歪向海棠红团蝶穿花的长引枕上,脸面一侧,一滴珠泪,便已滚滚滑落。
作者有话要说:大修了,以前发现我写错视角了,所以才会觉得知妙冷眼旁观的样。
但其实我是写她在适应,但需要点时间。
不知道这次好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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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以疾仙归...
或许人至将死,果然先有预感。
出了正月,春风未起,林氏的身体已经每况愈下,将近三月初时,已然病入膏肓,连起身直坐都不能够了。云香并拈香、末香三个丫头日夜陪伴,郎中们送来的药水也昼夜服尽,但越发的惊虚孱弱,直至目不能视,嘴不能语,渐渐已到弥留之际了。
知妙和知秀整日都守在林氏的榻前,白日尽心服侍,夜晚就宿在东房的小暖阁里,知微尚且年幼,根本不更事。知秀到底是个大家教养出来的,虽然时年刚刚过六周,样貌随相林氏,不过还是个娃娃,就已经高挑长逸,脸色桃粉,眸色漆黑,眼看就将要出落成楚楚精致的大家闺秀。再加上她头脑清慧,傍随章荣孝,看到林氏越发虚弱,不禁整日为林氏按摩揉捏,尽说些宽心慰腑的话,而且那个小眼泪流的,让人心疼。知妙也就跟着一直守在林氏身边,端茶送水,捣药喂饭,即使不是生身母亲,也尽奉心意。
直到三月初十的晚上,林氏脸色青紫,看样子已不大好。章荣孝却还没有回来,正妻病成这样,相公还不知归期,林氏歪在楠木包镶的炕上,眼神越发的失望,直望着头顶上的青软烟罗帐,只觉得眼神更加如雾如丝,没的个焦点了。
知妙和知秀站在林氏的身边,看着她如此表情,心下知道林氏应是大限已到,怕是过不了今晚了。但章知秀却还握着林氏的手,不离不弃地宽慰着她:
“母亲你一定要打起精神来,父亲说不定再过半个时辰就会回来了……”
“老爷今儿晚上不会回来了。”门帘却被人一挑,姚姨娘带着随身丫头彩香就走了进来,“刚我去前院,遇到铺里的帐房先生,先生说这几日北边的大雪终于融了,东北铺里的货刚刚运到,老爷在铺里忙着查货验货,那个劳顿辛苦,怕是今儿晚上都回不来了。”
姚姨娘说这话时,满脸的得意神情,声音竟然微微地上挑着。
林氏躺在床上,只把眼睛一闭。知妙忙着扶住她,帮她掖住锦被。
知秀到是回过身去,对着姚姨娘说道:“多谢二娘报信,我立时派人去请父亲回来。”
姚姨娘目光一凛:“二小姐可真是尽心,但老爷今儿晚上可是为郡王妃娘娘选货,纵使天大的事情,也比不得这重要。二小姐怕是派十个人去,也催不回老爷来。”
知秀毕竟年纪小,竟开口回道:“什么天大的事情,比得母亲的病重?”
“哟,二小姐这话说的,”姚姨娘脸色微动,“在老爷的心里,这王室恩谕,这郡王妃娘娘的进补大事,自然是比天大的。我们这些后宅娘们儿,哪比得宫里的郡王妃娘娘,是不是呢,太太?”
林氏被这一句话噎的,本就已经无法言语了,这一针刺得她更是心胸之中泪血横流,只把脸孔向内一侧,强忍着在姚姨娘面前不会流下泪来。
知妙忍不住回头去望那姚姨娘,虽然这些时日不曾和她们见面,但是知妙听过几次便知道这姚姨娘是个泼辣户,心里有什么就会说什么,什么重就说什么,林氏心里本就对章荣孝与郡王妃的事情郁结难咽,她居然生生地就挑这个地方伤人。
知秀也听出了姚姨娘的话头,小小年纪的她为了保护母亲就如张开了背上利刃的刺猬,与年纪不符地冷笑:“父亲的心里,谁重谁轻,我们做女儿的是自不知的。但我却知父亲已经许久不曾去看过知邺弟弟了吧?那自然二娘也鲜少见过父亲?母亲自然比不得王室恩谕重要,但二娘又比谁重谁轻,我们也不自知了。”
姚姨娘被个七岁的小女娃教训,那脸上的表情跟长了刺似的。
“二小姐不必这么冷嘲热讽的!我们家知邺刚请了教习先生,正背学四书五经,将来可是要跟老爷做大事情的,你们小姐家家,哪里是明白的。”章知邺可是姚姨娘的看家宝,那种炫耀的表情可是盛气凌人的。
“那是。”知秀撇了撇嘴,“弟弟肯是要跟父亲做事的,但章家自祖爷爷都是传嫡不传庶,知邺弟弟现在还没那个能承继家业的身份,二娘也就不必在这里笑讥了。有这个时日,不如回去教习弟弟了。”
知妙站在旁边,差点要替这七岁的小女娃鼓掌了,这叫一个话里话外的挤兑,说的不过是她的弟弟,挤兑的却是姚姨娘的身份,这嫡庶之别,放在这规矩森严的深宅大院里,的确像是一座越不过去的大山。
姚姨娘被知秀这样嘲弄,自然气得快要发疯,竟就这样蹦出一句来:“二小姐别这么张狂,这一晚咱们家可怕是就要不平静,过了这一夜,谁嫡谁庶,还说不定呢。”
知秀知道她是在说林氏今日晚上就可能就要病逝,而明天当家主母的位子空出来,说不定姚姨娘就能母凭子贵,被抬上正房呢。但知秀冷冷一笑:“二娘还是回房去吧,这等时辰做个春秋大梦到是个好时候。我只提醒二娘,咱家除了嫡庶之分,可还有个贵贱不同呢。”
姚姨娘这下可被惹毛了!
知秀这是摆明了说她身份低贱,连燕姨娘都比不过去,虽然行二,但想林氏死了之后抬正,可是不能够!姚姨娘正是盼着林氏快死,死了她好为知邺挣个一面半点的,结果这一句就被小小的知秀给说死了!
姚姨娘不由得恼羞成怒,直接一手就来掐知秀:“哎哟哟,二小姐这可真是灵牙俐齿,过来让我看看,可是谁把你教导成这样!”
知秀立时就往后躲。姚姨娘却已经要撕到知秀的嘴上了。
知妙一直在旁边站着,知秀一躲就恰绕到她的身后去。眼看着姚姨娘五指尖尖,就要抓到知妙的脸上,知妙忽然就抬起头来,一个凌厉的眸光瞪着姚姨娘:“母亲还在呢!”
姚姨娘一愣。回过头去一看,林氏果然躺在炕上,却伸长了手,指着她,指尖抖啊抖的,嘴里只对云香冒出几个字来:“取……家训……”
姚姨娘一惊。孝府的家训是不太常拿出来的,但一出手,可就是厉害的。如今林氏还没闭眼,她就先欺负起她的女儿来,难怪林氏就算拼死,也要再摆一摆主母的身份。姚姨娘本来就是想气气林氏,看她驾鹤西游的热闹,倘若在这个时候再被拿了家训教训一通,可是不值。
姚姨娘嘴角一撇,就想要撤开。
这时门帘一响,燕姨娘也走了进来。
一看到这房里闹成一团,燕姨娘连忙凑到林氏的身边来:“这又是怎么了?老爷今日晚上没的空回来,太太应该好生将养着,怎的又生气起来了?凡事凡物,太太需得宽慰以待,不然这痰湿之症,可不就是这么催生出来的。”
姚姨娘一看来了帮手,又抖擞精神:“可不是么,我刚刚就和太太这样说,没的被二小姐数落一顿。说我怕是要攀着高枝,只把我们家知邺想再抬高一位呢。”
燕姨娘一听这话,面色立刻放正:“这是说的什么话!别说太太还在这里,就算太太不在了,我们这些做偏室的,自然还是为太太捻炉焚香,一日为正,辈辈为东,即使磕头跪拜,也绝不会逾过太太去!”
姚姨娘听到燕姨娘的这话,几乎要偷笑起来了。这话才真正够水平,人还在床上躺着呢,这里就要“捻炉焚香”了,偏生还说得正正堂堂,一脸的正义,让人想气也气不得,想反驳也反不开。
林氏虽然不能动了,但心里哪又有得不明白。直被气得瞪直了眼睛,手脚都要发白了。
知妙连忙握住她的手,宽慰道:“母亲快别乱想,先将养好了身子再说。”
林氏已经病弱成这样了,这些姨娘们还赶过来气她,分明是想要火上浇油还是落井下石,想把她活活气死嘛。
知秀直接从知妙的身后跳出来叫道:“云香,快去前头打发人去铺里请父亲,就说母亲病重,知妙知秀恳请父亲速速归家。”
云香连忙转身去了。
可姚姨娘哪里肯罢休,听到燕姨娘刚刚噎落林氏,这厢又凑上热闹来:“二小姐别这么急了,铺里进货,老爷就指着这批山货向郡王妃呈贡呢,你这时候唤他回来,岂不是误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