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不过是父亲妻妾太多,个个想要争宠,个个想要夺利,为了自己的儿子、女儿,为了将来的生活,就算是一父同胞的亲姐弟,也要痛下杀手。我知这并非我们一家宅上的事,哪门哪院,都是这样的冷酷;但父亲可曾想过,这样事情的根源,又是为何?
父亲当年对我大加鞭笞,昏睡中我就曾想过,此事之源,不过是后院之中女人太多,一夫一妻尚已是一家完满,又何必二姨娘,三姨娘,一个一个的进门。我知现时礼制,不过是家族开枝散叶,人丁兴旺为最好,但岂知人心隔肚皮,更何况是三个女人一台戏。再加上这些子女,若不后院起火,才是奇怪。父亲即已经受过这些辛苦,自然也是对此深知,但请问父亲,当初为何不与母亲一礼到白头?是又对别的女人动了心,还是真的被逼纳妾?时三姨娘可是父亲当年从外头抬进来的,父亲可说对母亲当年是何等用情,但是用情还会纳妾,用情还会伤她的心,又还有何夫妻恩情所讲?
女儿自知此生此世不过是一个如母亲一样的女人,即使得上天恩蒙嫁到哪家作了嫡子的长媳,也不过要看着丈夫纳妾,小妾生子生女,又要后宅争斗,重复着母亲当年的生活,最后说不定也一如母亲一样,拼了命生个儿子,最后把自己都耗尽了,也就渺渺去了。父亲母亲把女儿养大,就只为了这样的结果?不,我想父亲母亲或许更希望女儿能幸福,能有一个温暖的家。而温暖的家,需要的首先就是一个能真爱你的男人。有那样真心疼爱你的男人,才能把你捧在掌心,才能和你相濡以沫,直到白头。
女儿的心里,墨予就是那样的男人。我只有跟着他,才有信心此生都是幸福的,我也相信墨予会为了我,与我一夫一妻,相爱到白头。或许我说什么别的都是陡劳的,但只在这里一句,我爱墨予,墨予也爱我。我们两情真心相悦,什么礼制辈份,都算不得什么。我只会和他携手并肩,恩爱终老。”
这样的话,放在当世真的没有什么过份吧?但是当知妙对着这些老古董说出来的时候,几乎在坐的四个老人都惊得目瞪口呆,简直如吓傻了一般。
他们或许从来都没有听过什么“一夫一妻”“我爱他,他爱我”“相携并肩,恩爱到白头”;这样的话,几乎是藏在古人的心底,只有那些文人骚客才会写在浓词艳赋中,怎么可能有人挂在嘴边上,而且竟然是挂在一个年龄还不及十六岁的小姑娘的嘴边!他们看知妙,真真如同看到天外飞仙一般,惊得嘴巴合不拢,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
简直足足愣了半刻,楚叔祖母先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拉着楚大老爷:“他爹,我们走吧,我实在受不了了,这是什么孩子,谁教得这样没有规矩,那些浓词字眼都跑出来了,我们家可受用不得……我们快回东北……”
章荣孝这时也反应过来,看到楚家两个转身就往外走,直气得爆跳如擂,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冲过去一手拎住知妙衣肩上的领子,咆哮着就喊:“你这个不知羞耻的东西!我今日就打死你!省得你要气死我!”
阮氏连忙去拦:“老爷,老爷先别这样……妙儿,快跟你父亲认个错,跟叔爷和叔祖母说,你以后断不会和楚小叔联络了,从此断了这个念想……”
知妙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地低头,声音不大却分外清晰:“不可能。”
章荣孝要气疯了:“这个不肖女!你们快闪开,我打死她!谁要敢拦着,一并打死!”
这里气得爆跳如雷,也不管阮氏挡在前面,章荣孝直接转身,一眼看到桌上摆着的铜烛台,一手抄过来,直接把上头的蜡烛掐了一扔,朝着知妙就狠狠地挥过来!
阮氏惊得大叫:“老爷!会打出人命的!”
“你闪开!”章荣孝抓住阮氏,把她狠狠地就往旁边一推。
眼看着铜烛台朝着知妙的头就狠狠地落下来。
刹那间,忽然有人从门外冲进来,就把这烛台狠狠地一挡!
咚地一声,铜烛台砸在他的手臂上,生生地一响。眼看着鲜血就迸出来,把那烛台都染红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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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峰回路绝
咴——
马声嘶鸣,跃蹄而起!
楚墨予揽住怀中的知妙,拉住马缰,直接一跃而起!马鸣风啸,一去不还!
楚大老爷和楚家主母急急地从上房里奔出来,楚墨予的母亲大叫道:“墨予,快回来!给我回来,我的儿!”
楚大老爷则换了厉声:“楚墨予,你疯了不成?!”
阮氏也急奔出来,惊叫道:“妙儿,你们可不能做傻事,这一去,就没有回头路!”
只有章荣孝从上房里气喘吁吁地跑出来,怒吼道:“反了反了,你们都反了!有本事你们就走,走了我看哪个敢回来!一去无回头,我只当这个女儿已经死了!”
“老爷!”阮氏连忙拉住他。
但是,的确已没有回头路。
楚墨予自从父亲母亲急急地离了东北,又把他反锁在屋内,就知道他们定是往京内来了。其实打从知妙见了丁松要回来的时候,楚大老爷和他母亲就已经把他叫去,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那日在风雪中,他与知妙相拥的样子,早已经被家里的大管家和佣人们看在眼里,风言风语当晚就传进了父亲和母亲的耳朵里,两位老人几乎彻夜未眠,一早晨就把他叫去,想要问个明白。楚墨予当时就如知妙一般,立时跪下,承认他与妙儿的感情,只求两位老人成全。楚大老爷怒斥他,责问他可知两人的身份地位;楚母痛哭,大骂楚墨予不仁不孝,为了知妙多年不娶妻生子,叫老人嫡长房后代。楚墨予生生跪了一天一夜,两位老人依然不肯同意。
第二日楚墨予就被他两个兄弟架回了屋子,楚墨予只以为他们是看不过眼要他休息,原来却是父亲下的命令。只眼睁睁地看着屋门被落了锁,父亲和母亲反而上了马车,出门而去。楚墨予听自己的一母同胞的二弟送饭时说起,才知道父母亲是直接进了京。楚墨予求二弟把自己放出来,楚墨宁不敢违抗父亲的命令,但是兄弟两个毕竟情深,等楚父楚母已经走了两日,楚墨宁实在看不下去大哥整日在房里如困兽般,直接开锁放了他,又牵了家里最好的马给楚墨予。楚墨予来不及好好谢谢胞弟,就一路日夜不停往京里狂奔而来。
一路风餐露宿,困了在树边睡几个时辰,饿了就在路边买点干粮充饥,这一路吃尽苦头,终于在千均一发之刻赶到。
楚墨予庆幸自己在那铜烛台落下之前,挡在了知妙的面前。
他要保护她,他要给她幸福,就如她所说的一般,今生今世,他只愿和她一个人,相濡以沫、举案齐眉,白头到老。所以不管用什么样的方法,他都要跟她在一起;不管经历什么样的磨难,他都要带她走。虽然他知道这样的做法,将要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但是他已经不顾一切,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他会用他的生命,他的一切来保护她,一生一世的疼爱她直到白发苍苍!
身后的那一切呼喊都被楚墨予抛在脑后,他只揽住怀里的知妙,策动千里马,向着章府的东侧门狂奔而去!
只要穿过宅院里的东巷,奔出东侧门,他们出了颂安街,就一切安全了!从此之后,天地之间再无其他,只有他们两个,只有他们无限广阔的世界!
“驾!”楚墨予挥动马鞭。
马儿嘶鸣一声,直朝着东侧门狂奔。眼看就要奔到门前,忽然从斜刺地突然窜出一个人影,居然就在两个人的面前,迎着那狂驰而来的马匹,猛然张开自己的双臂,拦在马前!
千里马奔驰的速度如风如电,她突然这样跳出来,马蹄根本没有办法停伫,再迟疑半分,她就要葬身蹄下!
知妙一看到那个身影,只惊得大叫:“墨予,停下!那是我妹妹知秀!”
楚墨予自然也是认识的,他拼了命地猛拉马缰,直拉得马儿纵蹄狂嘶:咴——咴——
马蹄高高扬起,几乎就要踏到知秀的身上!
知秀站在那里,横开双臂,面对着马啸蹄扬,竟眼睛眨也没眨,就那么直直地挺立在那里,直到马蹄扬起的冷风都几乎扑到她的脸上!
“秀儿!”知妙和楚墨予在马背上几乎被扬起蹄的马儿给掀下马背去。知妙有些吃惊地大叫知秀的名字。
楚墨予连忙勒住千里马。
知秀站在那里,瞪着马背上的两人,楚墨予紧揽住知妙的手臂,知妙贴在他怀里的那一份亲昵。知秀就直直地看着他们,怔怔地,那目光里透出那么复杂的神色,对楚墨予的一丝崇仰,对知妙的一丝恋恋不舍,却还有着对他们两个人的一丝愤怒,一丝被背叛的伤痛,被伤害的怨恨,千言万语,都化在了这一处眼神里,缠绵纠结,依依不舍。
“秀……秀儿……”知妙小心翼翼地叫她的名字,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也不知道她站在这里又将如何。
身后父亲定是要派追兵追过来的,如果她和楚墨予不趁时机早点逃出去,也许这辈子,真的再也没有机会逃出去了!
可是,知妙知道,秀儿对楚墨予的心思。青春少女,情窦初开,那一丝渺渺结结的心思,都盘在他的身上。她曾经想过是否要承全妹妹和他,但是当那份感情喷薄而出的时候,整个世界都跟着剧烈地燃烧起来,已经再也没有回头路,再也没有出让的理由……
“知秀!”楚墨予见到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挡着路,心头也是分外急切,“知秀,你若有什么话,等我们安顿下来,再写信与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