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深处,龙琪琪对于恺撒的这次抗命行为,是感到担忧,且不看好的。
龙琪琪太了解帝国军部的强势性了,三大将军中,即便是行事相对温和的龙将军,在事关帝国大事的问题上,也是绝对强势,甚至无情的。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他为了稳住十二圆桌而将自己的孙女强行许配给希洛这件事。龙琪琪反抗过无数次,用过各式各样的方法,但最后的感觉只有一个,那就是无力。
龙将军对自己最宠爱的孙女尚且如此,向来风格强势无回转余地的蓝将军作为身份保护计划的总负责人,会如何对待恺撒的这次抗命行为?
“也好,碰一次壁,就老老实实地后退,对他而言也是好事吧。”龙琪琪最终叹了口气,脸色恢复平静,面无表情地看着马车窗外向后流动的帝都的繁华景色,心里想着。
其实还有一件事情让龙琪琪有些不解,那就是为什么自己和希洛这两个原本和此事不相关的人,会被允许一同去参加审议?
“……大约,是因为龙道吧。”后方的马车中,希洛低声喃喃了一句。
从阿尔卡纳归来的途中,希洛就好象变了一个人,他变得沉默寡言,像是收敛了所有的锋芒,变得内敛。
阿尔卡纳的经历教会了希洛何为敬畏。
而从帝国和北国这双方对恺撒的态度,以及所作所为来看,希洛终于认清了一点:在南北双方的真正高层眼中,恺撒比自己重要,而且重要得多。曾经自己引以为傲的十二圆桌主人的身份,以及帝国最年轻神匠的头衔,在一个完全不能用常理解释的战斗天才面前,竟然如此无力。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今年的龙道啊。”希洛心里想着,“恺撒会被如此看重的理由,是因为他超出级别的战斗能力,在那个据说不允许高等级强者进入的龙道里,是一张厉害的王牌。能去今年龙道的,必然都是些越级挑战如吃饭喝水的变态。”
神奇的是,认清这点的希洛内心并不十分不甘,反而有些兴奋。
他终究是一个很骄傲的人,面临强有力的挑战,最初的沮丧之后,很快又充满了昂扬的斗志,甚至比从前那个觊觎着家族主人位置的他更加渴望胜利。
“而且,这次审议就是一个很好的标志啊。”希洛心里想着,“我和龙琪琪这两个本来没资格参与的人,居然也被邀请去参与,理由应该很简单吧——在帝国军部的心目中,我们也是有潜力参加今年的龙道开启的人选啊。”
在此之前,军部方面是拒绝十二圆桌、地球街、以及森林族这三方的力量介入到今年的龙道开启的。
之前的帝国统考期间,这三方联合起来向军部抗议,就是因为这件事。
而如今,军部居然主动让希洛这个十二圆桌的新主人介入其中,这是否代表军部开始感受到北国的强大压力,开始对独自应对今年的龙道开启而感到力不从心了呢?这些都是未知,还需验证。对于不够明朗的局面,希洛向来无所畏惧,因为他一直认为这样的不稳定的局面下,自己才会有机会。
帝国帝都,在百年前的古典时代,曾经是古典魔法师的圣地。
百年前的南北最后一战,就是在帝都外的那片平原上展开的,那一战的结果,奠定了南北双方百年来相对和平,摩擦不断,各自发展的对立格局。
帝都屹立在横断山脉之中,扼守着北国南下的最重要的一条通道,就好象整个帝国的最强大的屏障。
从百年前至今,横断山脉的各个战区烽火不断,唯有帝都没有过任何战事,风平浪静,不动如山。
而如今,随着今年龙道开启的日子越来越近,帝都的气氛也在悄然间变化着。
普通民众或许感受不深,但在那些真正敏感的人们的感受中,气氛转变的方向可以用一个简单的词汇来形容,那就是——
风雨欲来。
帝都某处幽静而极富格调的院落中,走出来一位贵妇人。她穿着简单的衣裙,个子不高,略显丰腴,透着浓浓的成熟女人的气息。如果忽略了她的眉眼,任谁都会以为她是某位帝国将领家中的娇妻。
但其实不是的。这位贵妇人有一双晶亮锋利的眼睛,顾盼之间,给人的压力极大,寻常人恐怕连正眼对视都不敢。
她不是什么帝国校官家中的娇妻,而是让所有帝国校官都必须仰视的存在——帝国三大将军之一,那个凡是蓝将军支持的便要反对的女将军。
“风雷审议啊……有一段时间没开过了呢。上次开,还是凤凰那小丫头从北国逃回来,我们开会讨论如何安排她那次吧。”
女将军一边踏上部下们准备好的前往风雷大厅的马车,一边淡笑着说道,“没想到这次开会,不是因为凤凰,而是因为那个叫恺撒的小鬼头?他是凤凰的学生?哼,本来因为身份的原因,对这小子没什么好感的,但没想到他居然有胆量反抗蓝将军亲自开创的身份保护计划啊,有些意思。”
一名部下谨慎地试探问道:“这么说,将军您打算替那恺撒说话,同意他不再参加身份保护计划了?”
军部高层中,所有人都知道女将军有两个嗜好,第一是她从来不让人称呼她的姓氏或名字,非要叫“女将军”,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个女性将军似的。第二点则是,她很喜欢和蓝将军对着干,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本着这样的原则来做判断的话,这次女将军也会站在蓝将军的对立面上,站在抗命的恺撒这一边?
“当然……不会了。”女将军收敛了笑容,脸色变得冷淡起来,“虽然我很想让蓝将军不爽,但这次的事情太大了,恺撒那小鬼,恐怕根本没搞清楚状况吧,现在可不是能允许如此任性妄为的时候啊。”
“这么说,您这次是打算站在蓝将军这边了?”部下有些不可思议地问。
“当然……也不会。”女将军古怪地笑了笑,“我不表态就可以了。有龙将军那个狠心把最宠爱的孙女卖了的老家伙在,我什么都不需要说,不需要做,就可以了。你没看发起审议的蓝将军本人,如今都还呆在阿尔卡纳没回来吗?就是因为他知道龙将军会帮他处理好这件事的。他太了解龙将军的个性了。”
与此同时,一位位身在帝都的少校级别的大人物们,纷纷动身向着风雷大厅而去。
审议时间估计不会太久,因为在所有人心目中,这都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审议。
在龙将军的高压下,一个不识大体的小鬼能蹦达出多大的浪花?事实上,为了那个胆敢抗命的小子开这么个会议,本就有点多余的感觉。
而在帝都风雷大厅那巨大的落地窗前,三大将军之首——龙将军早早地就到了。
此刻,这位坐镇帝国已有百年的老人,正凝望着远方那缓缓行驶而来的恺撒等人所在的马车队伍。
在老人身后,一身戎装的凤凰无声肃立,面无表情。
“凤凰啊,你的学生来了呢。”龙将军笑了笑,开口道,沉厚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中,显得异常清晰。
凤凰欠身说道:“给您添麻烦了,抱歉。”
龙将军却摆摆手,很是轻松地说道:“不必,年轻人嘛,有些个性都是正常的。你知道的吧,琪琪那孩子从来没顺过我的意思,但我内心却最是欣赏她,就是因为她有着自己的判断和想法,不是传统观念上的乖孩子。”
凤凰沉默不语,不知道能说什么。
这就是龙将军,他确实喜爱龙琪琪,在婚姻以外的事情上,几乎都顺着这个小孙女,但事关国策的问题上,他又是那般冷酷无情。
凤凰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恺撒了,只是定期地安排人将自己这个学生的情况汇报给自己。
老实说,凤凰对于恺撒这次的抗命行动,是极度担忧的。
“所以您的意思是——”她试探着问龙将军。
龙将军想了想,平静说道:“我的意思,或者说我和蓝将军两个人在这件事情上的意思,其实是一致的。恺撒那孩子在阿尔卡纳的经历和表现,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蓝将军对此很是重视,或许我们还是有些小看那孩子了。在这点上,你,还有北方的那些家伙们,才看得最准。”
“所以——”
老人吸了口气,认真说道:“我打算给那孩子一个陈述自己抗命的理由的机会,这才是此次风雷审议的目的。如果他能说服我,说服你,说服帝国半数以上的上校的话,那么,抗命也就抗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帝国军部的气量,难道还不允许一个如此重要的年轻人表达下自己的看法吗?”
听了这话,凤凰沉默了许久。
按理来说,她应该感到开心才对,毕竟听龙将军话里的意思,恺撒还是有机会的,或许根本不会受到惩罚。
这样的处理方式,实在是太过温柔了。
然而凤凰只是沉默着,脸上没有任何轻松的神情。
窗外,恺撒一行人的马车已经停下了,停在了风雷大厅的门前。
而帝国的上校们,早已经在大厅的候场室里待命。
一片寂静之中,凤凰缓缓开口,问道:“如果我的学生,无法说服您呢?”
她没有说恺撒能否说服她本人,也没有问恺撒能否说服校官们,只问如果恺撒无法说服龙将军,会如何。
龙将军微微一笑,说:“你确实很聪明,不愧是蓝将军调教出来的人才。这件事的决策权,确实全在我,蓝将军很信任我,早就跟我说过,我的决定就是他的决定。至于女将军,呵,她大概不会发表任何看法吧……”
“所以您的意识到底是?”凤凰沉着嗓子,又问了一遍。
龙将军转过身来,平静看着凤凰,说道:“如果那孩子无法说服我的话,他也不需要参加身份保护计划了,因为帝国不需要一个不听命令的士兵,士兵军衔也好,今年的龙道开启也好,都没他什么事了。”
“而考虑到他自身的能力和潜力,确实让人无法忽视。不参加身份保护计划的话,帝国又没有把握保护他。”
“所以到时候为了避免他落入战斗法师的手中的这种可能性,帝国方面,会考虑无限期地彻底雪藏,抑或是……”
龙将军说到这顿住,没有说下去。
凤凰却已经听懂了,她太了解军部规则的残酷了,事实上若非如此残酷铁血,帝国军部早在百年前就已经被战斗法师摧毁。
“抑或是直接抹杀,对吗?”凤凰低声喃喃道。
龙将军笑了笑,拍拍凤凰的肩膀,说:“也别这么沮丧,我还是很看好那孩子,很期待他能说服我的。”顿了顿,老人轻松平和地说道,“好了,可以开始了,今天的审议。让上校们都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