恺撒在阿尔卡纳经历了很多,最重要的一件事,也是对恺撒的影响最大的,便是静的战死。
所以最开始恺撒拒绝接受第二次的身份保护计划,更多是因为少年意气,是因为冲动了。
人在冲动的情况下,往往做出的都是错误的决定,但在回到帝都的途中,以及刚才进入帝都得知自己要来参加风雷审议之后,恺撒反而彻底冷静下来。
然后他想清楚了。
理智的思考之后,恺撒最终的决定还是和之前一样的,他认为自己不再需要身份保护计划这样的东西了。
因为不适合。
龙将军听了恺撒的话,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平静地继续问道:“怎么说?”
恺撒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用尽可能清晰简练的话语说道:“最初参加身份保护计划,是我的老师为我申请的,她说帝国已经没有足够的把握保护我了,所以要将我隐藏起来。没记错的话,那时候我已经有统考成绩了,按照道理,我是可以进入三大院中的任何一所继续学习和修炼的,但最终我去了南方凤凰学院。”
“身份保护计划在我看来,其实更类似于赌博。它不是完全的雪藏一个人,因为这样做或许会消磨一个人的潜力和修炼进度。这个计划就好象重新定义一个人的身份,然后把他扔进人口众多的帝国里,就像一滴水被去色后丢到海洋里去,被找到的概率就会变得很低。”
“但问题是……”
恺撒顿了顿,摊手说道:“我不觉得我是一个安分的水滴啊。让我在混迹在茫茫大海里的同时,还能像正常状态下一样地修炼进步,真的很难。所以要么我进步变慢,被禁锢,被约束,以此换取自身的安全。要么我按照我的想法活着,承受一定的风险,但能让修炼生活更按照我自己的步调来进行。”
“简单来说,我觉得反正现在已经暴露身份了,与其再做一遍身份保护,倒不如允许我以自己的身份去军队里服役或进修。”
“如果各位大人担心我的人身安全无法得到保障的话,我可以老老实实地呆在帝都,或是凤凰城。”
“总之,只要继续让我当我自己,做恺撒这个人,而不是卡卡,就好了。”
“我……说完了。”
恺撒仔细想了想,确认自己把自己所有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不由笑了笑,像是对自己的肯定似的,最后嗯了了一声。
大厅里再次陷入了安静。
一名在所有上校中看起来最为年轻的中年男人开口了,口吻有些冷漠:“恺撒一勋士兵,听你话里的意思,你觉得自己什么错误都没有喽?”
“不,我当然是有错的。”恺撒正色道,“我认为自己的决定和想法是正确的,但最初的方式太冲动太激烈了,回帝都的途中还和领队的士官大人发生了冲突,这点我深感抱歉,也愿意接受惩罚。”
“好一个想法没错只是方式错了。”另一名上校淡淡道,“蓝将军专门开发制定的身份保护计划,在此之前保护了帝国多少被北国盯上的优秀年轻人。老实告诉你,我本人当年就参加过这个计划,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有命活到今天,成为帝国上校,能为军部继续服务。你才多大一点的小屁孩儿,就敢否定帝国军部的重要计划?”
恺撒想了想,挠头说道:“我觉得……否定也谈不上吧,但这个计划至少不是很适合我。我应该至少有表达自己想法的机会吧。”
那上校眉宇间闪过一抹怒色和煞气,正好呵斥什么,却被从刚才起就没开口只静静听着的龙将军挥手制止了。
恺撒看着场间的帝国的大人物们的表情,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
能说的都已经说了,想说的也都已经说了,风雷审议并不是什么复杂的东西,结论恐怕会很快给出来。
所以自己是过关了,还是糟糕了?
只见龙将军没有立刻发表看法,反而转过头去,看向身旁的女将军,笑问道:“你怎么看呢,那孩子的想法。”
女将军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刚才恺撒化解龙将军瞳光压力时的惊异,只有平淡和一丝漠然。
“……太孩子气了。”这是女将军的评价,然后她闭上眼睛,不再多看,似乎对这场风雷审议已经失去了兴趣。
恺撒心里不由得微微一沉。
龙将军又看向凤凰,问道:“凤凰少校的意思呢?”
凤凰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似乎在苦笑,然后她站起身来,罕见地深深鞠躬行礼说道:“还望将军大人能从轻处理。”
恺撒不由地有些茫然了。
他说了自己认为没有问题的一番话,但为什么,看现场众人的反应,似乎自己说错了什么似的,为什么上校们眼中都有着隐约的不屑,为什么女将军刚才的话语里带着明显的不以为然,以及……为什么蓝老师要把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地来为自己求情?
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这时候,龙将军再次将目光落在恺撒身上,平静地问:“恺撒,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了。”恺撒低声道。
“恩,那么我就说说我的看法吧。”龙将军身子微微前倾,居高临下地凝望着大厅中央的少年,说道,“老实说,你说出刚才这番话,让我很是失望。你最后的结论竟然是帝国的计划不适合你?但在我看来,是你执行计划的能力太差了。”
老人顿了顿,接着道:“且不论是否要再次接受帝国的身份保护计划,我问你,第一次让你参加计划的时候,你同意了,对吗?”
恺撒点头:“是。”
“既然同意了,那么至少在第一次的身份保护计划期间,你就应该严格地遵守计划条款,不做任何有暴露风险的事情。但,据我所知,你曾经私自去了一趟森林族王庭,并意外遭遇了以兰德里为首的森林族叛党,没错吧?”
恺撒只得再次点头:“是。”
“按照身份保护计划的条款,你这样做是违规的。事实上按照目前的情报来看,你会暴露身份,并引得战斗法师直接去阿尔卡纳战区捕猎你,有极大的可能性,是因为那次的森林族之行提前露出的马脚,让战斗法师嗅到了你的味道。”
说到这,龙将军的口吻终于完全变得硬冷起来,又重复了一遍:“计划到底适合不适合你,这点我们暂且不论。但目前可以确定的是,你没有以正确的态度和方式,执行你已经答应过一次的计划。”
“错的是你,而不是计划,你明白吗?”
恺撒没吭声,没回答。
在场也没有其他人说话,更没人帮恺撒说话。因为从上校们的眼神里就可以知道,他们的想法和龙将军,是一模一样的。
将军身旁的龙琪琪看着下方那个沉默站立的、显得有些孤单的少年的身影,心里叹了口气,不忍再看。
是的,这就是龙将军,琪琪太了解自己的爷爷了,他很温和,但事关帝国和军部的问题上,他就是这么的难说话,不留半点情面。
至于那位向来以强硬著称的蓝将军,就更加如此了,帝国军部的精神就是这样的,纪律是首要条件。
相对而言,士兵们的意志,并没有那么的重要。至少在帝国的高层们看来,你要先听话,先检讨自我,然后再谈看法,这才是正确的做法。
简单来说,如果恺撒刚才的重点是反思自己做得不对的地方,那么事情还有转机,但他一番高谈阔论,谈得都是“我觉得”,这在军部的这些老人们听来,其实是最不顺耳的话。
龙琪琪清楚地记得,自己以前也老是哭着喊着把我觉得这个词挂在嘴边,但是没用的。
军部思考所有问题的立场,都不是某个人如何如何,而是帝国的未来如何。
在民众的心目中,军部是帝国的守护者。
但龙琪琪深深知道,军部其实是最没有人情味的,或者说没有通俗意义上的那种人情味,军部的视野太高太大了。
“恺撒,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这时候,龙将军再次问道。
恺撒抬起头来,少年的眼眶有些发红,嘴唇动了动,最后有些嘶哑地说了一句:“我觉得您说的,很有道理。”
龙将军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恺撒这么轻易地就服软了,点点头道:“恩,那么今天的审议就这样吧,有关恺撒的后续处理,各位就不用管了,我会安排的。”
恺撒举手问道:“请问,可能的惩罚是什么?以及,我的老师会受到牵连吗?如果是的话,我有什么方法可以补救?”
其实恺撒有句话憋在心里没说出来,确实,他觉得龙将军的这番话是有道理的。
但是,只有道理,没有人情。
恺撒从小到大都很缺少爱,所以当蓝老师、诺诺这些人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后,恺撒格外地珍惜和感激。
军部要惩罚自己,恺撒可以认了,毕竟龙将军说的话有道理,虽然没人情。
但恺撒不希望会牵连到蓝老师。
“凤凰少校和此事无关,所以不会有任何问题,这点你不必担心。”龙将军说道,“至于你……”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继续说下去。
最后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如果是蓝将军来决定的话,你大概会被无限期地囚禁吧。毕竟你的能力很强大,却抱有如此天真的想法,这对帝国而言是不稳定的因素。但……我还是不希望做得这么绝对……”
这番话,在在场所有人,包括休斯的概念里,都是很正常的一句话。
但之前选择了默默忍受的恺撒却在听到之后,彻底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