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笑天在月下坐在草垛上陪着竹剑兰看着那几间茅草屋。
“知道吗,我收养的第一个孩子是我的仇人。”竹剑兰望向虚空,似乎进入了回忆之中。
风笑天并不搭腔。
“那次我的任务就是于午时三刻杀掉墨府国西郊官道路经马车内坐着的所有人,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太阳很烈,官道边的树林中知了声声,我布置了机关后就躲在一颗树上。等待的时间,我甚至怀念起小时候的盛夏。”竹剑兰一边说,脸上露出微笑。
“我小时候出生在哪,父母是谁,我全都记不得了。我只依稀记得耳边知了一声声的鸣唱还有树林枝叶间撒下婆娑的光影。那是唯一温暖的记忆。”瞬间竹剑兰的脸色一凝继续道:“我最清楚的记忆就是在隐杀会的秘密训练基地,跟我一样有许多孩子,我们被残酷的训练,淘汰的结局只有死。有时睡觉窗外也会射来羽箭,有不少人都是死于这种毫无征兆的暗算。我们只有一心一意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才能生存,所以我们每个人都变得冷酷与敏感。”
竹剑兰停顿了一下说道:“那天我等了两个时辰,对于一名杀手来说,即使等一天一夜都很正常。但我宁愿永远也等不到。我使用了机关,无数羽箭从四面八方飞进了马车,很快血便喷散在了窗户上。我小心地走近马车,掀开窗户向里瞧。”
“里面并排坐着一男一女,似乎是夫妻,他们身上都扎满了箭矢。当我刚想移开脚步时,我听见了一声啼哭。”竹剑兰转过头看向一间茅草屋道:“那名母亲很伟大,在临死的一刹将孩子藏在了马车下的夹层。我打开夹层看见了一个孩子,当我准备用手上的匕首刺死他回复任务时,他竟朝我笑了。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可爱的笑容,在那一刻我的心有些不够坚定。”
她叹了口气道:“我将他寄养给了明伯。”
“后来你又收养了许多孤儿。”风笑天道。
“是,每次执行行动我都会在路上看到许多由于战乱而父母双亡的孤儿,我用我赏金买下这块地,将这么多孩子安置在这里。”
“你很伟大。”
“伟大?我只过想让自己好受些,做了这么多年杀手,我也知道自己杀了不少好人,不这样做我每晚都没法睡着。”
这晚与竹剑兰的深入交谈,风笑天才算真正了解她,她的冷酷中藏着许多的温情。
当天色渐蓝,竹剑兰说道:“你似乎应该出发了。”
风笑天站起身道:“你们先走,我会随后赶上来。”
风笑天刚转了一半身,身后传来“等等”两个字,风笑天再转回去的刹那,竹剑兰拥住了他。风笑天呆了呆,用力抱紧了她。
在这一刻,他心中充满了温暖。竹剑兰的身体是火热的,完全没有她面孔般的冰冷。
“保重!”竹剑兰轻轻地说道。
“我们很快就会在一起,我们永不分开好不好。”风笑天动情地说道。
竹剑兰并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他。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她才说道:“走吧!”
在走往皇宫的路上,不知为何风笑天的胸口堵得慌。今天他与竹剑兰的心第一次这么接近,为何会有某种不安呢?他怎么也想不明。
世上任何一座皇宫都是防守严密的,但今天羽霁国皇宫显然有点不同。风笑天小心地偷进皇宫,本来准备时刻躲避宫中守卫,但穿过了许多房屋竟没发现一个人影。
难道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风笑天心想。
风笑天来到干公公的住所,他小心按照之前的约定敲了敲门。门很快拉开,风笑天走进后一片漆黑。
“为什么不点灯?”风笑天问道。
“大战一触即发,现在宫中人人自危,谁也不想成为靶子。”小申子说道。
风笑天将铁肩会撤退的命令告诉了小申子。
“对了,现在皇上在哪?”风笑天突然想起了那台“天地之怒”,这台机器如果落在兵家的手上肯定大大不妙。
“正在乾清殿,他似乎在等待什么?”小申子道。
风笑天想了一下道:“你自己想办法到柳月桥,雅怡他们会在卯时在那集中出城。”
“那你呢?”
“我还有些事要做。”风笑天说完便小心从房中走出直奔乾清殿。
此刻晨曦中的乾清殿显得非常萧索。
整个皇城只有这里点了灯,而且灯火通明。
风笑天踏进大殿间竟没有一人拦阻。大殿正中有一张茶几般的桌子,上面放置在一套陶质茶具,身穿绵绣龙袍的皇帝正箕坐在一张铺团上等着那炭火上陶壶中水开的声音。
“你来了!坐。”皇上看着门外的风笑天指着对面的铺团做了一个手势。
此刻风笑天的脸是周进,他记得并没有让皇上看见过。不过他还是坐在了皇帝对面。
“知道我们羽霁国最好的茶是什么吗?”皇帝将一只陶杯翻过身,从一盘的托盘上抓了几片如竹叶般的叶片放了进去。
“不知道。”
皇帝将那陶杯递给风笑天道:“血篁。”
风笑天看那陶杯,里面的竹叶竟有斑斓的血痕。
“据《茶论》记载:血篁竹叶可泡茶,尤以春日二、三月最佳,茶味清香,怡人心脾并有滋阴补阳之功效。此时刚刚好。”
风笑天想起了公主殿附近那片竹林,看来那就是血篁竹。
这时,陶壶嘴冒出一阵热气,壶盖“咯噔”作响。皇帝端起陶壶对着风笑天的陶杯倒进滚热的开水。
热气蒸腾夹着二月竹叶清香扑鼻而来。让风笑天想起了竹林中风过隙时那阵阵清香,里面甚至还夹杂着如莺啼婉转的音调。他对着陶杯吹了口气,小心地抿了一口。竹香穿过牙齿,如清风徐徐梳过竹枝。香如丝,淡若游渺,绵长如弦。他不忍一口吞下,让其在唇齿间漫漫渗入。一股清新淡雅的芳香充斥口鼻喉,整个人也神清气爽起来。
“怎么样?”皇上问道。
“好茶。”风笑天由衷赞道并将陶杯放下,停了半晌问道:“皇上认识我?”
皇帝也尝了一口血篁茶闭上眼一边回味一边说道:“清灵对我说了,你曾救小女一命,现在我无以为报,只能请你喝一喝这东大陆四茶之首的血篁。”
风笑天想了想问道:“不知皇上这么早坐在乾清殿喝茶为了什么?”
“我在等!”
“等?”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在等什么?”
风笑天说道:“皇上派了人去了彭府?”
“我身边最精锐的禁卫军除了两成守卫这座乾清殿,全部派出去了。”
风笑天心头一惊,皇帝这是豁出去了,看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请允许草民斗胆说一句,如果皇上输了怎么办?”
“输?如果输了也只不过将结果提前罢了。”
风笑天心头唉叹一声,彭昆早就把持朝政,迟早是要叛的,今日彭昆受伤正好给了皇帝一个机会赌一把。也确实如他所说输了也只不过结果提前罢了。
这也是无奈困境中最好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