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案吧,”我想了想,口气不容置否,“报案!警察的神通比咱们要强,必须报案。”“那就报吧,”李俊海说,“反正我的意思是没有这个必要,你又不是没跟警察打过交道,他们除了混吃混喝还能办点儿什么?要是他们那么厉害,你当年……操,我这是说了些什么?反正你看着来,在这个问题上我保留意见。”“必须报案,”我打定了主意,因为警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警察早晚是会来找我的,不报案等于对警察承认了这里面有什么猫腻,可是这里面什么也没有,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乱了阵营。我掏出大哥大拨通了大昌办公室的电话,“大昌,咱们的十万块钱被人抢了,你马上去派出所报案,就说我不凑巧出差了,这事儿你来办理,前因后果是这样的,那五去银行取大家的工资,刚出银行就被一辆摩托车上的人给抢了,人也伤了,一会儿我让那五也去派出所,详细情况让那五跟他们说,记住了吗?如果警察问你别的,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说等杨远出差回来,让他们去找杨远。”李俊海悻悻地乜了我一眼:“我这兄弟学会靠拢政府了……唉,吃亏还是少了啊。”我挂了电话,拿过他的手,放在膝盖上摩挲着:“俊海,这样的事情不是咱们自己说了算的,这是刑事案件。”李俊海无聊地摇了摇头:“刑事案件多了,没见他们处理过,这帮孙子欺负老百姓行,碰上事儿全他妈土鳖了。”我不想跟他去争论这些没意思的,胡乱一笑:“你说的对……公园还没到?”“到了到了,”段丰指着公园大门口说,“那不?那五蹲在卖报纸的后面发呆呢。”“先别过去,”李俊海对司机说,“靠边停停,我要看看这个混蛋有什么表现。”“哥儿几个这是遭人抢了?”司机回头笑道,“这叫什么世道啊,做个买卖真不容易。”“你少他妈废话!”李俊海猛地戳了司机一下,“这里有你说的话吗?”司机摇摇头把脑袋转到了窗外:“快点儿啊,慢了我打表了。”我摸出十块钱给他丢进驾驶室,伸手打开了车门:“看什么看?赶紧下车问问情况吧。”李俊海无奈,怏怏地跟我下了车。那五老远就看见了我,他好象说不出话来了,蹦着高冲我招手,像只落在地上的乒乓球。我绕着来往的车辆往那五那边走,包里的大哥大突然响了,我竟然站在马路中间接起了电话。李俊海猛地推了我一把:“你神经了?你以为你是交通警察?”我打了个激灵,继续往前走:“谁?哦,是春明啊,找我有事儿?”春明嘿嘿笑了:“远哥又喝醉了?忘了你交给我的任务了?我和天顺到了沂水。”
第七十六章 在雨中
第七十六章 在雨中我问春明,你一直跟着老钱他儿子吗?春明说,一直跟着,他上厕所都没“脱靶”,现在他进了一家茶叶店,有人叫他老板,这家茶叶店好象是他开的,进去一个多小时了还没出来,估计他就住在茶叶店里。我说,你安排别人去接替你们,你们俩马上回来,有别的事情让你们办。春明说,都安排好了,他们已经来了,我和天顺这就回去。挂了电话,我抬头一看,那五手上缠着绷带站在离我好几米的地方,一脸惶恐地看着我。李俊海抱着膀子斜眼瞄他,好象一只猫在看一只逃脱不掉的老鼠。我没看那五,说声“你跟我来”,径自走到公园门口的墙根下。那五憋了一阵,终于火山爆发般喊了一声:“远哥,我对不起你!我把钱弄丢了!我不是人,我对不起大家,对不起远哥你对我的信任!”我闷头抽了几口烟,把烟头吹到地上,招招手让他靠近我:“这事儿不怪你,告诉我,看清楚抢钱的人没有?”那五使劲地眨巴了两下眼睛:“远哥,当时我吓傻了,什么也没看见……只记得是几个戴头盔的人。”李俊海慢慢靠过来:“几个人你总应该看清楚了吧?”那五紧缩着的身体猛地放松了:“海哥,我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你是不是怀疑我做了‘口子’?”“没人怀疑你,”我拿过了他的手,“伤得厉害吗?”“没什么,”那五抽回了手,“缝了十来针……远哥,你真的没怀疑我吗?我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这事儿早晚得弄个水落石出,”我抱着他的肩膀往马路上走,“你马上去派出所报案,大昌已经去了。”“远哥,我怕见警察……”那五来回扭着身子,“我吃他们的亏吃多了,他们喜欢打人……”“不会的,”我招手拦住了一辆出租车,“这次你是受害者,他们不会打你的。”那五流了眼泪:“我糊涂了……是啊,我不应该怕他们,他们不是说有困难找警察吗,我有困难了。”我让段丰坐到前面,我和李俊海夹着那五坐在后面,车忽地窜了出去。那五不停地颤抖,口中喃喃自语:“我不害怕,我不害怕,我怕什么?这次我不是坏人,这次我是受害者。”他的表现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即便这样我也不能排除他的嫌疑,尽管我相信他没有什么问题。我冲李俊海使了个眼色,轻声对那五说:“去了派出所该怎么说怎么说,与这件事情无关的概不回答。你跟警察也不是打了一天交道了,他们要是问一些不牵扯这件事情的问题,你就绕过去,别让他们牵着鼻子走。要是警察问你一下子提那么多钱干什么,你就说因为杨远要出差,想把伙计们这个月的工资提前发了。如果他们问我去了哪里,你就说我走了,去哪里了不知道,反正得出去个十天八天的。再问多了,你就发火,告诉他们你不是犯人,少来这套。”那五点着头,身子还在哆嗦:“挨刀我不怕,我又不是没挨过……我难受,我憋屈,我对不起远哥。”我摸着他的肩膀安慰他:“那五你别想那么多,咱们这是被人惦记上了,没跑儿,换了谁也一样。”李俊海一直冷眼看着那五,脸色阴沉得像是能刮下一层霜来。车驶上开往派出所的路口时,我让司机停了车,下车走到驾驶室旁边对段丰说:“你陪那五一起去。”李俊海也跟着我下了车,我回头说:“你别跟着我了,你跟他们一起去,完了跟那五一起到胡四饭店找我。”那五可怜巴巴地探出头来:“远哥,你千万别生气,以后我不要工资了,我赔……”我摆摆手不让他说了,推着李俊海让他上了车:“走吧,中午我给你压压惊。”车走远了我才发现,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阴了,大块的乌云压在头顶上,像是要掉下来的样子。我站的地方很高,几乎都能摸得着乌云,从我这里看下去,可以看见远处模糊的一片厂房,我能够辨认出那几抹乌黑的房顶是我以前上班的那家机械厂,机械厂的大烟筒没有冒烟,它已经没有了昔日的嘈杂与忙碌,像是死了一般。从机械厂那个方向飞来了一群苍蝇大小的鸽子,越近越散,最后呼啦一下消失在乌蒙蒙的云层里。眼前也有一些鸟儿,它们是单飞的燕子,贴着地皮箭一般地从我的脚下飞远。“燕子低飞蛇过道,大雨不久就来到”,记得小时候我爹每当遇到这样的天气,便会对我这样说,他说得很准确,不一会儿就下起来了雨。开始是淅淅沥沥的,转瞬之间就变成了泼水一样,随即闪电也来了,闪电刚过,雷鸣也来了,一声巨响拖着轰隆轰隆的余音,像是从山上滚下了一块大石头。跑在路上的车有的像甲虫,有的像青蛙,还有像鸡巴的,它们无一例外的像逃犯,被雷雨撵得仓皇逃窜。我没有跑,我昂首阔步地往胡四饭店的方向走,只是把大哥大揣进怀里,别让雨淋湿了,我需要它让我有了耳目,使我保持着做人的尊严,那时候没有几个人玩得起这玩意儿。有几辆出租车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按喇叭,我不理,爷们儿要得就是这种感觉,多深沉?胡四饭店那条路的路口有一家储蓄所,我走进去取了三万块钱,大声唱着歌进了胡四的饭店。胡四正落汤鸡般的忙碌着往饭店里面收拾摆放在外面的桌椅,我站在雨中大吼一声:“土财主!”胡四抬头一看,连忙招呼:“别他妈楞着啊,帮忙啊!”我帮他抬进最后一张桌子,哗啦把钱给他摊在吧台上:“四哥,数数吧,三万。”胡四让站在吧台后面的村姑把钱收起来,扑拉着满头雨水讪笑道:“不用这么着急呀,我又没逼你。”“我这不是可怜你嘛,”我把外衣脱下来,甩着雨水说,“你这种土财主把钱看得比命都重要。”“这倒不假,嘿嘿,”胡四也脱了外衣,转头对村姑说,“找几件干净衣服给我俩换换,马上炒菜,来土匪了。”“别忙活了,我坐一会儿就走。”“走什么走?没看见电闪雷鸣的吗?像你这种作恶多端的人就不怕打雷劈了你?陪我喝点儿。”我歪头看了看已经变得漆黑的天空,点点头说:“那我就陪你喝点儿,我陪酒不收费。”说完这话,脑子里猛然僵了一下,芳子的身影在眼前一晃。胡四好象跟我的心情一样,顾左右而言他:“这个鸡巴天气啊……照这么一直下雨,我这生意还怎么做?车不能跑,饭店没客人,只有躺在家里‘撸管’(SY)玩儿啦,操他爷爷的,”见我还站在那里发愣,胡四拉了我一把,“我说你也没个大哥样子,下这么大的雨还亲自来干什么?不是说让那五来送的嘛。”还他妈那五呢……我接过村姑递过来的干净衣服,转身往旁边的单间里走:“那五出事儿啦,哈哈。”胡四跟了进来:“怎么了?手又痒痒,开始重操旧业了?”这事儿瞒不过胡四去,再说瞒他也没什么意思,我边换着衣服边把前面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胡四一听,吃惊不小:“我操,碰到高人了这是?谁这么大胆?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