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手拉过一张椅子,“你就是杨远吗?”我点了点头,老警察也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对,不然你这回麻烦可就大了。”说完,坐到了我的对面,“登记一下,一会儿跟我走。”我知道这是要押我去更高一级的地方,笑了笑:“看来还是很麻烦,好,只要你们承认我是投案自首的,随便到哪里我都配合。”“这是肯定的,你的确是投案自首的,”老警察用一支圆珠笔点着桌子说,“但你的事儿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也没有什么复杂的,”我笑道,“我其实是一个受害者。”“是不是受害者现在谁说了也不算,”老警察摊开了笔录,“姓名?”“杨远。”“籍贯?”“山东……”“民族?”“汉族。”“出生日期?”“1966年7月27日。”“文化程度?”“初中。”“……”十分钟结束,老警察让我在那张笔录上按了一个手印,指着我放在桌子上的大哥大说:“这玩意儿是你的?”我点了点头,老警察好象骂了我一句什么,接着说:“现在的犯罪分子都玩儿高科技了,设备比警察还先进。”我无语,这倒是真的,那年头全港上有几个大哥大确实能够数得过来。坐在我对面的年轻警察把大哥大给我装到一个塑料袋子里,然后指了指我的裤带:“这个也得抽出来。”我感觉时光一下子倒退到了1983年……两只耳朵开始蜂鸣,动作也缓慢了起来,裤带、鞋带、手表全都装进了那个黑色的塑料袋子。老警察把我的双手捏在一起,轻轻将一付黄色的手铐卡在了我的手上,抬起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微微一笑:“杨远,你的外号叫蝴蝶,有过一次劳改经历,我很了解你,无论你前几年在监狱里,还是这几年在社会上……所以你应该知道你的对手是什么分量,呵呵,走吧,到你该去的地方先考虑问题,明天咱俩开始正式对阵。”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不小的错误,我不应该投案,我应该跟金高一起浪迹天涯!外面有一辆警车早在等着我了,我没等抬腿就被人从后面推了上去,估计那姿势很狼狈。车开得很快,印象中大概也就是三分钟车就停住了,还是那座曾经让我恐惧的黄色大楼,市公安局。老警察昂首阔步地在前面走着,银色的月光洒满他的全身,让他看上去像是一个银盔银甲的将军。我的两条胳膊被两个警察捏着,别别扭扭地跟在后面,这让我感觉很屈辱,这样的感觉在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根本没有,那时候我觉得自己豪迈极了,甚至看到了自己辉煌的将来——等我从这里出去我就是一个真正玩社会的人了,我在这里面镀了金,从此以后谁也不会小瞧我了,将来我就是这座城市里的大哥……折腾了几年,我几乎达到了大哥的地位,可是我现在是什么呢?昔日一点一点培养起来的优越感与不可一世的狂傲,在这个月色皎洁的夜晚刷地一下荡然无存……身边两个身材矮小的警察夹着我,让我感觉我就像一根枯萎的青草,再也找不回一个小时以前的那种自信与桀骜。我将如何度过那些即将面临的事情呢?我到底都做过什么?我的脑子刚刚开始转动,竟然像上紧了的发条突然断了那样,哗啦一下散开了……拉鸡巴倒吧,你这个膘子,这一次可是你主动送上门来的,你休想怨恨任何人!一行四人拐过熟悉的椭圆型正门,前面就是预审科幽深的走廊了,随着即将到来的审讯,我的脑子又开始了艰难的转动……难道我真的走错了这一步?那么谁来告诉我什么才是正确的呢?我幻想着自己跟金高一起踏上了逃亡之路,在一个不知名的城市里遇见了小杰和常青,我们四个人会合了,然后是一片刀光剑影……我被自己的幻想吓了一大跳,这怎么可能呢?我看见自己被抓住了,背后插着一支亡命牌,上面的字迹很模糊,我只看清楚了那个血红的叉叉……感觉脊背被人推了一下,我打了一个激灵,老警察站在一个房间里面冲我喊了一声:“磨蹭什么?进来!”里面已经坐了一个胖乎乎的警察,我一眼就认出他来了,几年以前他曾经审理过我的案子,就是那个我前面说过的胖警察。我冲他笑了笑,挪动了两下脚步,进来,蹲在了门口。胖警察站了起来,他还是原来的那个习惯——绕着我转圈儿:“杨远,没想到吧,三转两转,你又转回来了,巧了,还是我审理你,哈哈,咱哥儿俩真有缘分啊。”老警察坐到了我的对面:“杨远,你知道吗?我和刘科长亲自审问你,这就证明你的案子不小。”原来胖警察当了科长,我抬起头来:“我也不是以前的那个杨远了,我只知道我没有犯法。”胖警察还在转:“你小子的脾气还是那个熊样,犯没犯法是你说了算的吗?”我说:“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不是我打死的,黄胡子敲诈我,我去找他……”胖警察打断了我:“你先别跟我解释这些事情,今晚我也不想审问你,咱们只是见个面,审问你有的是时间。”这我早有预料,因为他们会以为我是一根难啃的骨头,他们想要调查清楚了当时的情况再审问我。可是我不能给他们这样的机会,那样会使他们先入为主,我必须首先让他们知道我没有杀人,然后再强调我的理由。我直接说:“我既然是来投案的,你们就应该先听我说明我投案的理由,甚至我用投案这个词都不应该,我应该算做是报案……”“哈哈,我真服了你,”胖警察终于停止了转圈儿,“报案?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劳改学精了这是?”“这跟劳改有什么关系?”我豁出去了,大声说,“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因为我是受害者!”“你是受害者?”老警察啪地一拍桌子,“你怀揣凶器闯入民宅,死者尸骨未寒,你竟然成了受害者?”“大叔,你的概念有问题,你还没有审问就知道我怀揣了凶器?什么死者?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老警察忽地站了起来,刚想开口,我的话就跟了上去:“法律我懂,你这是诱供。”老警察扫视着我,突然笑了:“你还知道什么是诱供?不简单,不简单,你来告诉我,刚才我哪句话牵扯诱供了?”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只记得在没有开始调查之前,审问者不可以直接认定被审问者犯了什么罪行。正在想用什么话来对付他,门被推开了,一个警察走到胖警察身边耳语了几句,胖警察清了清嗓子,对老警察说:“李科长,你先带他去看守所,先办个行政拘留,”转向我说,“杨远我告诉你,犯了法就别想轻易逃脱法律的制裁,这你应该很清楚,你现在唯一的出路是,好好考虑你所犯的罪行,争取一个好的态度,这样在量刑上会有好处。”我明白,只要让我进了看守所我就很难再出去了,很快就会转为刑事拘留,然后……我不敢想下去了。来押我的是两个穿橄榄绿的武警,他们没捏我的胳膊,而是用枪指着我,让我跟在老警察的后面出了审讯室。我走的依然是上次走过的那段路程,刚拐出这座大楼我就闻见了那股熟悉的马廊味道。当班的是白所,他似乎认出了我,我刚一进门,他就咦了一声,弹簧般从椅子上蹦了下来:“是不是杨远?”我尴尬地冲他点了点头:“白所,是我,我对不起你对我的谆谆教诲,这不又回来了?”白所是个很开通的人,一把拉起了刚刚蹲下的我:“别蹲了别蹲了,我知道你不会惹事儿的,又怎么了这是?”老警察哼了一声:“白所总是那么多心事,先给他登记完了你们再聊。”白所忙不迭地摊开花名册,边掏钢笔边说:“就是就是,老李,你说你说。”很简单,跟我上次一样,也是走了一下过场。老警察临走的时候摸了我的胳膊一把:“杨远,我希望你不要浪费这宝贵的时间,早一天坦白早一天利索。”我冲他摊了摊手:“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没犯罪,你可能要失望了。”老警察反着手朝我挥了挥:“我没有那个癖好,我的任务是决不放过一个坏人,也决不冤枉一个好人。”白所跟了出去:“老李放心,我了解杨远,人还不错……唉,这个老李,他总是不喜欢听我说话。”蹒跚走回来问我:“带铺盖来了吗?”我摇了摇头:“这集赶得急促,没来得及。”白所回屋给我卸了手铐,从墙上摘下那盘硕大的钥匙,说声“走吧”,摇摇晃晃地走在了前面。他斜着身子往南边走,我知道,我将被分配到南走廊里的大号。
第一百一十五章 痛打阎八爷
第一百一十五章 痛打阎八爷惊心动魄!我的手心在出汗,我几乎都不敢看杨远了。杨远斜着眼睛乜了我一眼:“有点儿意思吧?”我咬了咬牙:“远哥,终于到了你第二次进监狱的故事了,我怎么感觉心里挺难受的呢?”杨远淡然一笑:“难受吗?那是肯定的了,我他妈太冤枉了。”我不明白他说的冤枉是指投案自首还是指别的,胡乱嘿嘿了两声:“是啊,是够冤枉的。”杨远抬了抬胳膊,我知道他的胳膊又麻了,因为在讲这些事儿的时候,他的肩膀一直是耸着的。“远哥,这次你判了多少年?”我边给他揉着肩膀边问。“五年,可是我又提前出来了,哈哈。”杨远似乎很不在乎这事儿,“出来以后我还是我,没有什么改变。”“太好了,这就证明你的朋友们一直在帮你维持着生意。”我真替他高兴。“维持他妈了个逼呀……”杨远哧了一下鼻子,“出去以后我成了穷光蛋,什么也没有了。”“怎么搞的?”我一下子预感到是李俊海霸占了杨远的生意。杨远好象感觉很舒服,惬意地抖了抖肩膀:“兄弟你行,这次我要是活着回去,我就让你跟在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