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海哭得一塌糊涂……后来胡四去接见我,说,你知道他为什么哭吗?
他那是良心发现了,借这个机会赎罪呢。
酒店开业的当天下午,我让金高他们照顾着店,带我弟弟去了万云陵。
烧了纸,磕了头,我的心静如止水,几乎没有什么悲伤的感觉,甚至觉得我爹终于解脱了,我应该替他高兴,他再也不用为我操心了……那天下午的风很大,风刮起纸灰,像一群群飘舞的蝴蝶。
我弟弟抱着我爹的骨灰嘿嘿地笑,他说,爸爸可真会享受,把我和大远撇下,自己一个人去见妈妈去了,他们两口子都有退休金,想吃什么就买什么,还有爷爷他们跟他下棋玩儿……我把我弟弟连同我爹抱在一起,感觉心里是那么温暖。
把我爹的骨灰送回清冷的架子,我弟弟终于哭出了声,怎么拖他他也不走,他说他要在这里陪着我爹,我爹一个人太孤单了。
我指着旁边的骨灰盒说,你看,这个是咱爷爷,这个是奶奶,这个的咱妈,他不孤单,你要是在这里哭的话,他会难过的,你以后就再也梦不见他了,因为他生气了,就不去你梦里了。
“哥哥,你真的是大远吗?”
我弟弟不哭了,跟着我往陵园外面走。
“我真的是大远,”
我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可真有意思,连自己的亲哥哥都不认识了。”
“也许我真的是个膘子……”
我弟弟喃喃地说,“我真的记不起来大远是什么模样了……他的个子很高。”
“因为那时候你小,当然觉得我很高了,现在你长大了,就觉得我矮了。”
“也许是吧……哥哥,你说我是不是个膘子?”
“胡说,你怎么能是个膘子?膘子都在街上乱跑,你又没乱跑……以后不许说这样的话了。”
我弟弟乖乖地跟我走:“胡叔叔说我是个膘子……我打他,他也打我,他才是个膘子呢……”
我搂了他一把:“以后也不许提胡叔叔打你这事儿了,他那不是打,他那是……”
心里又是一阵不痛快,操你娘的胡四,你凭什么打我弟弟?
我弟弟见我忽然不说话了,追问道:“他那是什么?反正他打我了,我爸爸和大远从来没打过我。”
我想了想:“他那不是打,那是替我照顾你呢,你不听话,他生气了,就教育教育你。”
我弟弟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么说的,反正我不记恨他,他给我讲了好多故事……哎,那个大远是谁?你们两个到底谁是我哥哥?”
我笑了,使劲搂了他一把:“那个哥哥叫金高,姓金,你哥哥跟你一样,姓杨,叫杨远,就是我呀。”
我弟弟似信非信地嘟囔道:“反正我挺糊涂的……我没有爸爸了,不认识哥哥了……”
说着,眼泪又出来了,“二子很可怜……哥哥,二子是不是很可怜?”
“可怜什么?”
我强忍着泪水,蹲下身子说,“来,让哥哥背背你……”
“你背不动我的,”
我弟弟继续走,“我哥哥能背动我,你没有我哥哥的个子高。”
“回来,”
我蹲着不动,命令他,“听话,让我背背你。”
“那就背背,”
我弟弟回来了,边往我的身上趴边说,“压倒你我可不管啊,背吧。”
我弟弟很沉,我得撑着腿才能够站得起来。
他胖胖的胸脯贴着我的脊梁,让我一阵心悸,感觉他融化在了我的身体里。
他的腿很粗,我几乎勾不住他的腿,我尽量让自己的身子往前倾,这样可以使他不再往下滑……记得他小的时候我经常背着他,那时候他可真轻快,我背着他跟背自己的书包差不多。
一路走着我还可以一路给他讲故事。
我说,我能骑着咱们家的扫帚,念一阵咒语飞到天上去。
我弟弟问,你都飞到过哪里去?
我说,一般会飞到孙悟空去过的地方,比如水帘洞、火焰山、乌鸡国什么的。
我弟弟说,那你不行,要是我能飞的话,我就飞到天宫里去了,我要大闹天宫,当个齐天大圣。
我说,等你长大了,咱们就去天宫玩玩,把天宫砸他个稀巴烂,让咱爸爸当玉皇大帝。
我弟弟说,你当孙悟空,爸爸当玉皇大帝,我当猪八戒。
我说,你可不能当猪八戒,要当就当孙悟空……我背着弟弟一直走出了陵园,要不是坚持不住了,我准备一直这样背着他走下去,无论走到哪里。
芳子开着车在陵园门口接我们,一看我气喘吁吁地背着我弟弟出来,跑过来就要打我弟弟,你这个不懂事的孩子,你想把你哥哥累死?
我弟弟说,他说他是大远,大远就应该背着我,大远从小就背着我……芳子哭了,你这个傻孩子啊,他就是大远啊,他是你哥哥。
回到酒店,我弟弟非要喝酒不可。
其实我不喜欢他喝酒,可是我弟弟喝了酒会很安静,几乎看不出来他的脑子有毛病,就让他喝。
金高对我表功说,怎么样?
这是我发现的,二子一喝酒就成了乖孩子。
我没有什么话说,看着他们俩笑,我弟弟又糊涂了,一口一个哥哥的叫金高,把我晾在了一边。
我把我们家的房子租出去了,我和弟弟住在酒店里。
金高也在酒店里住,有时候还把刘梅接来住上几天,晚上经常折腾得淫声连连。
我和芳子不大干那事儿了,倒不是我不喜欢干,我弟弟住在外屋,我怕他看见不好。
我弟弟有些色鬼的意思,经常偷看芳子洗澡。
有一次被芳子发现了,告诉我说,二子很流氓。
我说,流氓什么?
你是他嫂子,他喜欢看你就让他看,又看不少你一块肉。
那天我在里间看电视,外间嬉闹起来,我打开门一看,芳子拧着我弟弟的耳朵,把他的胸脯往自己的NZ上撞,再让你看,再让你看,舒服死你。
我弟弟好象知道这事儿不好,脸红成了鸡冠子,拔河似的往后躲。
晚上睡觉的时候,芳子对我说,要不给二子介绍个对象?
他到年龄了,这样下去可不好。
我算了算,我弟弟二十二岁了,尽管脑子不跟趟,可是生理方面没有问题,有合适的就给他找一个,好的话就让他们结婚。
我对芳子说,二子这种情况可以结婚吗?
芳子操了一声,有钱什么办不到?
再说他就是有点儿弱智,法律也没规定不让结婚啊。
这方面的法律我还真不知道,就说,那么你就帮他找一个,家庭条件无所谓,只要对二子好就可以了。
芳子想了一阵,嘿嘿笑了,有一个,改天我去说。
过了几天,芳子领回来一个腼腆的女孩。
这个女孩长相还可以,就是有些对眼儿,不仔细看也看不大出来。
芳子说,她叫莲花,家是郊区农村的,在芳子的健身房打扫卫生,今年二十二了。
我问莲花,你喜欢我弟弟吗?
莲花羞羞答答地说,老板带二子去过几次,我们认识过了,挺好的,我就喜欢文静的人。
我说,你可得想好了,我弟弟的脑子有点儿毛病。
莲花的立场很坚定,我不管,我们俩合得来就行了。
我很高兴,当场把二子喊了进来,一介绍,二子大喜,当场蹦了高,太好了,太好了,有人陪我睡觉了。
把莲花羞得脑袋都扎到裤裆里去了。
我自然不能让他们在一起睡觉,老是控制着他们的举动,我害怕莲花家里的人不同意,时机还不成熟嘛。
又过了一阵,莲花的父母来了,先去了芳子健身房,后来芳子带他们来了我这里。
两位老人很开通,我把情况一说,他们就答应了,条件是我必须照顾他们,因为他们以后的生活肯定很麻烦。
我说,这一点请你们放心,只要有我吃的,他们就饿不着。
晚上留他们在这里吃了饭,二老很高兴,说,把闺女交给杨老板就放心了,张老板也是个好人……我给了他们几千块钱,权算是见面礼。
几天以后,莲花就搬到酒店来住了,我给他们重新安排了一个房间,让吴振明和胡东住在他们隔壁,照应着。
办完了这些事情,我去对我爹说了。
我说,老爷子你就放心吧,我们兄弟俩好好的,安心过你的日子吧。
想到这些事情,我不自觉地笑了一声,李俊海问:“笑什么?问你上没上坟你就笑?”
我说:“上了,谢谢你啊。”
李俊海叹了一口气:“老爷子这辈子可真不容易……我一直在抓那个肇事司机,没抓着。”
我说:“别抓了,我去过他家了,都不容易,他又不是故意的。”
李俊海忽地站了起来:“你找到他了?赶紧说他在哪里,我他妈去弄死他。”
这个混蛋又装上了,你去弄死他?
又想借此给我下套吧?
我摆了摆手:“没有必要,这事儿我已经处理了。”
那是我跟凤三交接完了饭店的事情以后的事儿了。
跟凤三闲聊的时候,凤三问我,你老父亲那事儿处理完了?
我说,我去过交通大队了,赔偿的钱也给我了,这事儿就那么着了,责任不在司机。
凤三说,我打听过了,责任确实不在司机,不过咱们也不能善饶了他,最少也应该让他尝点儿苦头。
这个问题我早在监狱的时候就有了打算,我想让那个人站在路上,我开车撞他一下,死还是活就看他的造化了。
我问凤三,你能帮我找到他吗?
凤三提醒我,这还不容易?
找原来长法的人啊,他们什么人给你找不出来?
送走凤三,我把虾米喊到了我家,让他去帮我找那个司机。
虾米二话不说,领命而去。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虾米把那个人给我抓来了。
我一看那个人,当场就消了气,这是个五十多岁,花白头发的老头,瘦得像根牙签。
那个人一见我就瘫了,站都站不起来,歪躺在地上,哆嗦得像一截壁虎尾巴。
我照脸踹了他几脚,让他把车开来,我要撞他。
那个人号啕大哭,我没有车,出了这事儿以后,单位把我开除了,领导说,你得罪了蝴蝶,我们不敢留你在这里了,你回家吧。
我让虾米他们架着他,去了他们家,家徒四壁……最后我连打他的心情都没有了,让他去给我爹上坟。
押着他走到半路的时候,我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我不想让我爹再难受了,就放他走了。
回来以后郁闷了好长时间……在我的印象当中,他应该是个年轻人,没想到他的年龄跟我爹差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