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来溜达了一圈,冻得鼻子都木了,抄起手,用袖口来回蹭了两下鼻子,我缩着脖子回了办公室。春明还在接电话,我让他把电话线拔下来:“别跟他们瞎唠叨了,拿象棋去,我跟你杀两盘消遣消遣。”摆好棋刚走了两步,我的手机就响了,我以为又是那些瞎客气的,想关机,低头一看是我家里的。“杨远,”是芳子风风火火的声音,“我可让二子给气糊涂了,他非要去找你不可,我说你忙……”“哈,他就那么个脾气,你让他来就是了……来吧,正好我在下棋,我跟他杀两盘。”“你不知道,他又犯神经病了,穿上新郎衣服,要让你带他去海边看你爹呢,他说你爹在海边等着你们。”“这小子把梦当成真的了,”我笑了,“那就让他来,我让春明开车拉咱们一起去。”“我才不去呢,冻死人,要去你们去好了,”芳子在那边喊,“二子,来,你哥哥让你去,赶紧打扮。”挂了电话,我冲春明一笑:“摊上这么个弟弟可真没办法。”春明继续走棋:“别发牢骚啦,走你的吧,将军。”我不走了:“我输了我输了,你去林武那里借他的车用一下,二子要结婚了,开我的车寒酸。”春明边出门边嘟囔:“赶紧换车吧,这么大的款,开那么破的车……”独自坐了一会儿,天就有些擦黑,冬天的夜晚来得可真快啊。我习惯性地走到后窗,窗外乌蒙蒙的,似乎有雾弥漫。好嘛,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时间去看海,这不神经病嘛,唉,二子,你什么时候能长大了嘛。把电话线插上,我让人把天顺喊了上来,告诉他我要带二子去海边转转,帮我看着电话,有什么事情就打我的手机。刚吩咐完,电话就响了,我看了看来电显示,是林武的,随手接起了电话。没等我开口,林武就在那边一惊一乍地说:“哥们儿,这下子热闹了,你猜怎么了?汤勇被警察抓走了……”我的头皮一麻,这么快?难道是李俊海给他下了绊子?刚想开口,林武接着又嚷嚷上了,“我听一个兄弟说,抓他可真隆重啊,跟警匪片上演的似的。上百个特警把他家给包围了,在下面喊了一阵话,汤勇,你被包围了,赶快出来投降,不要跟政府顽抗到底……哈哈,你说还至于这么隆重嘛……老汤不出来,往外开枪,结果被警察的烟雾弹给熏出来了,那个狼狈啊。一下子抓了七八个人,连小迪也在里面呢……我听他们说,老汤这把死定了,孙朝阳就是他杀的,他还把一个姓赵的当官的给杀了……反正传得很厉害。这才刚刚清扫完战场呢,听说从他家里抱出了一大堆凶器,什么五连发啦,什么大砍刀啦,一大抱一大抱的。押他们走的时候那个壮观啊,警灯全闪着,警笛也哇哇乱叫……哈哈,这下子好了,咱哥们儿省事儿了……”“别唠叨了,”听到这个消息,我没有一丝兴奋,有的只是淡淡的失落,“你过来跟我说。”“好,正好祥哥也在这里,咱们一起商量商量下一步的行动。”“慢着,”我想了想,“算了吧,一会儿我要带我弟弟出趟门,等我回来再跟你联系。”“操,事儿真多,那好,正好我抽时间再打听打听这事儿。”机械地放下电话,我仰面靠到椅背上长叹了一声,一时间感觉很无聊,这都怎么了?汤勇一直表现得很沉稳,他怎么会这么快就出事儿了呢?我断定是李俊海跟他“鱼死网破”了,李俊海的脾气我了解,他一定是感觉自己活不长了,想要利用他所掌握的这些可以立功的机会,苟延残喘。很可能他现在躲在某个角落,苦苦思索他所有能够想起来的立功机会,先跟警察谈条件,感觉有活下去的希望再投案……那么,下一步是不是就该轮到我了?我有什么把柄捏在他的手里?慢慢梳理……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没有,他没有直接掌握我的情况,他只是猜测,比如他猜测到当年“黑”孙朝阳那次是我干的,这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还有什么?脑子乱成了一锅粥……时间太长了,有些事情我自己都记不起来了……但是我敢肯定,当年他跟着我的时候,我没有安排他干什么大事儿,最大的一次应该是我曾经让他带人去了一趟烟台,因为那边有人跟我争夺货源,我让他去绑架过一个人,可是那人没受伤,只是在李俊海的威胁下,接受了我们的条件……妈的,这些事情积攒起来也不小啊!我冷不丁出了一身冷汗。不行,看来我也应该出去躲一躲了。前几天我就看见街上有不少横幅,上面写着“严厉惩处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组织”、“铲除社会毒瘤,维护社会秩序”……电视广播上也经常念叨,什么“冬季严打已经进入GC”,什么“本市严厉打击黑社会团伙初见成效”等等。我坐不住了,手心一个劲地冒汗……我该怎么办?这就跑?可是我弟弟怎么办?他明天就要结婚了……
第二百零八章 二子走了
第二百零八章 二子走了“远哥,嫂子在下面喊你,”天顺推了我一把,“二子和他媳妇也在下面呢。”“好,这就走,”我拍了拍天顺的肩膀,“顺子,好好给我听着电话,有事情马上打电话。”“放心走吧,”天顺推着我的后背往外走,“一会儿金哥就来了,我们两个在这里值班。”“告诉金高,来了以后给我打个电话,我有事儿告诉他。”芳子和我弟弟两口子并排站在楼下的大吊灯下面,吊灯璀璨的光亮照得他们熠熠生辉。我调整了一下情绪,咧开嘴巴大笑:“哈哈哈,我们老杨家的人就是漂亮,一个个跟电影明星似的。”我弟弟也在咧着嘴笑:“哥哥,二子打扮起来不差吧?”芳子看我的眼神有些幽怨:“你看看你,要出门都穿这么少,你想冻出病来呀,”说着,把自己脖子上的那条黄色的围巾给我搭在肩膀上,仔细地结了个扣,把露在外面的掖到我的领口里,边嗔怪地瞪着我边说,“都这么大的人了,应该懂得珍惜自己的身体……好了,早点儿回来,回来以后就别在店里呆了,直接跟二子他们回家,我买了一条羊腿……”我开玩笑说:“你可别买羊腿,咱们姓杨,吃那个不吉利。”芳子不理我了,转身就走:“早点儿回来啊。”春明正摇晃着车钥匙进门,我招呼他先把芳子送回去,芳子回头说:“你们走吧,我开车来的。”我讪笑着把掖到脖子里的围巾拿出来,放到鼻子下来回嗅了两下,真香啊,心里甜滋滋的。看着芳子婷婷袅袅的背影,我的心泛起一阵阵的柔情……没想到,这个背影成了我永久的回忆,直到现在。我一手一个搂着二子和莲花上了停在门口的黑色奥迪车。在车上,春明问我:“远哥,去哪边海?”我笑嘻嘻地问我弟弟:“二子,你来告诉我,咱爸爸在哪片海等着咱们?”我弟弟咬着一根指头想了想,摇摇头说:“我也记不清楚了,我只记得前面是大海,后面有一条马路。”春明笑了:“哈哈,二子说的是依海路呢,不远,马上就到……来啦——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依海路就是通往唐一鸣住的那个海园别墅区的那条小路,很快就到了,我歪头问我弟弟:“二子,你说的是不是这里?”我弟弟把他又圆又大的脑袋伸出窗外扫了两眼,缩回头来摇了摇:“不是这里,这里那么黑,我看见爸爸的时候,海是白颜色的……在哪里呢?”我笑了:“二子,你觉得黑那是因为现在是黑天的缘故,你看见爸爸的时候是白天啊。”我弟弟撅起了嘴巴子:“不是不是,就是晚上……反正我看见爸爸站在船上,后面还有这么大的一个太阳呢,”说着比划了一个锅盖大小的圆圈,“是不是这么大?好象就是这么大……”这小子够迷糊的,我拿下了他的手,点着他的鼻子说:“你家的太阳这么大呀,呵,那是碾盘。”我弟弟吸了吸鼻子,侧着脑袋问莲花:“莲花你说,那天我是不是看见了这么大的太阳?”莲花捂着嘴巴吃吃地笑:“就是就是,你看见了,我也看见了,就是这么大。”春明把车停下了,回头问:“二子,今天你看不见这么大的太阳了,将就点儿,看月亮吧。”我征求弟弟的意见:“二子,咱们就在这里看?”我弟弟没有了主心骨,问莲花:“你说呢?”莲花还在吃吃地笑:“让咱哥哥说。”我打开车门,边扶莲花下车边对我弟弟说:“就在这里看,这里离咱家还近,看完了早点儿回家。”“大远你老是不听话,”我弟弟嘟嘟囔囔地下来了,“我是来跟爸爸说话的,不是来看海的,你这个笨蛋。”“好好,我笨蛋,我笨蛋,”我扶了他一把,把莲花的手递给他,“来吧,自己的媳妇自己照顾。”“不用,”莲花羞涩地抽回了手,“俺自己能照顾自己。”“把手给我,”我弟弟硬把莲花的手握到了自己手里,“要听话,你是女的我是男的,我不照顾你行吗?”我想笑,怕我弟弟不高兴又忍住了,拍拍他笔挺的背,说:“你在前面走,我们在后面跟着。”我弟弟嘴里念叨了一句什么,扯着莲花沿着一个台阶下到了海滩。夜晚的大海很平静,几乎听不到海浪的声音,只有阵阵微风带着海腥气迎面扑来,才让人感觉到这是在海边。远天上挂着一弯黄澄澄的月亮,很远的海面上有一缕它的影子,看上去像是飘在水面上的一块塑料纸。身后有零星的爆竹声响起,间或还有几个礼花升上天空。我弟弟笨拙地爬上一块礁石,招呼莲花也上去,莲花不敢上,我弟弟生气了,大声吆喝她。我喊了一声,莲花你就听他的,别害怕,有我呢。春明走过来递给我一根烟:“远哥,我发现其实你很幸福,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他说的很对,我一直以来都有这种莫名的幸福感,尤其是有我弟弟在身边的时候,我感觉我弟弟就像是我的心,尽管有时候跳的快,有时候跳的慢,可是我离不开他……鼻子底下有一阵香味幽幽飘了上来,那是芳子的围巾散发出来的味道,我的心又是一阵热乎,对这种幸福感体会得更加深刻了……这根围巾一直伴随着我度过了两年多的逃亡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