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我没直接干他,是因为我还没发现他是只疯狗……”杨远又开始了回忆……我攥着伤口,很镇静地往四下看了看,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是啊,他们怎么会注意到什么呢?
谁会想到我跟阎坤之间还会出现这么血腥的场面呢?
我没有让阎坤上来扶我,就那么迈着沉稳的脚步往外走。
阎坤不见了,他跑了……后来他跟我解释,他害怕碰上我的人直接把他打死。
那时候我的脑子里没有了阎坤,只想早点儿去医院,我明白自己伤得不轻,因为我连喊出租车的力气都没有了,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微弱得像婴儿。
我不能在街上打车了,我必须用最后的力气自己开车去医院……可是我摔倒了,直挺挺地躺在车下。
有人在用力煽我的脸:“兄弟,挺住!我来了,活着,没事儿的,别睡觉,别睡觉!”
我吃力地睁开了眼睛,是李俊海……耳边嘈杂的声音让我知道,我是躺在了急救室里。
我冷……给我被子啊,可是我说不出话来,到处都是飘飞的雪花。
你别睡觉——李俊海的声音要胀破了我的耳膜,我听见他在喊,坚持住!
千万不能睡觉,睡过去你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是,我不能睡觉,我要活着,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办完,我想让我爹和我弟弟过上好日子,我想知道小杰和广元在哪里,我想知道孙朝阳想把我怎么样,我甚至还想知道阎坤去了哪里,他是否被我的兄弟杀死了……我喘不动气了,嗓子眼被汩汩而出的鲜血堵住了。
眼睛被人扒开了,我能感觉到一只小手电在照我的眼睛,我还能听见李俊海在问,他怎么样了?
能救过来吗?
一个声音在说,他休克了……四周的雪花融化了,太阳懒洋洋地冒了出来,阳光照在我的身上,温暖极了,我飞在天上,一点一点地被太阳吸引过去,越来越近,我几乎能够抓住太阳的边缘了。
是谁躺在那里?
他躺在一张床单上,床单的四周雪一样的洁白,床单的中间是一汪鲜血,如同夕阳照着的湖水。
他是谁?
他为什么在鲜血上面躺得这么安详?
我看清楚了,是我,是我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那里,惨白的无影灯照着更加惨白的我。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为什么我还能如此清晰的看见自己?
那一刻,我相信了鬼魂说,直到现在我都相信,人的确是有灵魂的……后来我看诊断书,知道当时我是失血性休克,也就是已经靠在了死神的肩膀上。
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以后了。
那天的阳光特别好,刺得我不得不睁开了眼睛。
睁眼之前我就感觉到有一只柔软的小手在握着我的手,暖流一股一股地传送到我的身体里。
“芳子,你来了?”
我捏了捏自己的手。
“啊?远哥……你醒了,”
芳子一下子抽回了她的手,“海哥,快进来!”
“兄弟,你终于活过来了,”
李俊海冲进来,猛地跪在了我的身边,“你可吓死我了!”
“没事儿,”
我咧了咧嘴,“你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还他妈管这些事儿呢,”
李俊海转身又冲出门去,“大夫,杨远醒过来啦!”
我想坐起来,可是一点力气也没有,我费力地歪了歪脑袋:“芳子,扶我起来。”
芳子的眼泪把我的手淹得像刚洗过,她用另一只手按住了我的肩膀:“躺好了……”
我不想在她的面前这样软绵绵的躺着,我继续捏她的脸:“让我起来。”
“你起个屁呀,”
李俊海回来,把我盖在身上的被子一掀,“自己看看,你起得来嘛。”
“这是怎么了?”
我看见我的肚子上插了两根细细的管子,“不是缝好线了吗?怎么还……”
“咳,你以为这是皮外伤啊,你被割去了肝尖……”
“海哥,求求你别说了……”
芳子一把捂住了李俊海的嘴巴。
门开了,一个面目慈祥的老大夫走了进来,先冲我一笑,接着拉过被子给我盖住肚子,摸着下巴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小伙子命大啊,再晚来几分钟就没命了……也沾了年轻的光啊,好好养着吧,过两天去普通病房。”
我说了声谢谢,问李俊海:“这事儿没让我爹知道吧?”
李俊海说:“你放心,我让花子去跟老爷子说,你去南方出差了,手术的字是我签的。”
芳子好象在这里呆不住了,捂着脸跑了出去,走廊上随即传来嘤嘤的哭声。
大夫嘱咐李俊海少跟我说话,感觉疼就去领杜冷丁,说完走了。
我的心如刀铰,不知道是因为芳子的哭声还是因为我自己的伤痛。
我这边沉默着,李俊海就在旁边颠三倒四地说,本来他解教那天想直接来找我,可是刘三非要先去他家安顿下再说。
他拗不过刘三,就去了他家,中午在他家吃了点儿饭就来找我,正好看见我躺在车轮子底下,旁边没有一个人,我好象是刚躺下的样子。
他以为我喝醉了,一搀扶我就摸了一手掌血。
他不会开车,就跑到铁皮房喊人,正好花子跟一个客户在那里谈事儿,直接就把我拉来了医院。
花子沉不住气,一个电话把胡四和林武他们喊来了,后来林武给芳子打电话,埋怨她不分时候乱找你,还骂她是个克夫命……芳子一直在陪着你,两天没挪地方。
花子现在和林武他们正带人到处抓阎坤,想就地处决了他。
“俊海,我现在不能动,你去把花子和林武找来,我有话对他们说。”
“你现在身边离不开人,有话我给他们打电话就是了。”
“也好,”
我吃力地咽了一口唾沫,“让他们别找了,这事儿太掉价了,以后再说。”
“这怎么能行?至少得把他抓回来让他包医药费啊。”
“你不懂我的意思,我不想惊动警察……你明白了?”
李俊海走到门口的时候,一个人正往里走,李俊海侧身让过他,警觉地站在门口看他。
这个人穿着病号服,佝偻着胸冲我点了点头:“远哥,醒过来了?”
是强子,我知道他一直在住院,没想到他也在这个医院里,我笑了笑:“你也在这里?”
强子摸了摸胸口:“我快要出院了……这他妈谁干的?不想活了他?”
我摇摇头:“呵呵,没什么,一点儿误会,你是怎么了?”
强子神情诡秘地转了两下眼球:“我也没什么,让几个东北人打了一枪。”
我装做愤怒的样子皱了皱眉头:“这他妈什么世道,人找到了吗?”
强子乜我一眼,转话说:“朝阳哥昨天来看过你,你还没醒……朝阳哥要给你报仇。”
这就是传说中给鸡拜年的那只黄鼠狼吧?
我说声谢谢,闭上了眼睛。
强子讪讪地绕着病床转了几圈,说声保重,摇着头走了。
我恢复得很快,一个星期以后,肚子上的两根管子就拔掉了,十天以后就可以由人搀扶着下床活动了。
芳子一直陪着我,她似乎拿自己当了我的未婚妻,这让我在悲伤之余感到窃窃自喜,甚至庆幸我的这次受伤。
她很温柔,像一只小猫,除了偶尔帮我翻翻身子,大部分时间都坐在我的旁边默默地看我,有时候的目光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
她也很泼辣,没拔管子之前,警察来找我调查是谁捅的我,因为什么,我说了好几遍是阎坤喝醉了,加上我不冷静,这才出的这事儿,警察不相信,好象要从我的嘴里抠出点什么内幕来。
芳子火了,大声嚷嚷,你们想要干什么?
他都这样了你们还折腾他干什么?
都给我滚!
甚至还问候了他们的母亲。
警察一走,我就冲她竖大拇指,她远远地看着我,含着眼泪打了好几个胜利的手势。
有一次李俊海他们没在我身边,我想小便,她看出来了,架着我去了厕所,大模大样地站在我的身边。
我被她看得难受,让她出去,她就笑话我说,怎么,我在旁边你尿不出来?
没想到的是,抽线那天刘梅竟然来了,我很吃惊,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刘梅说,她去她表姐哪里玩儿,她表姐告诉她的,满市场的人都知道呢。
我的心里一阵烦躁,对她说,这事儿千万不能让我爹和我弟弟知道,要不然我就不用活了。
刘梅答应了我,把带来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低着头绞辨稍玩儿。
芳子出门倒垃圾回来了,用眼神问我她是谁?
我说,这是刘梅,我爹的同事,知道我出事儿了,顺路来看看我。
刘梅表现得很大方,拉着芳子直夸她长得漂亮。
芳子好象是看出了一点儿什么,脸色冷冰冰的。
三个人都很尴尬,坐了没多长时间,刘梅就起身告辞了。
刘梅一走,芳子就哼了一声:“老师啊……你可真有福气。”
我解释道:“别想那么多,她只不过是顺路过来看看我。”
芳子好象骂了一声操,撇着好看的嘴巴说:“你才想多了呢,她长得像个老太太。”
我搂了她一把:“就是就是,老太太对年轻小伙子是不会有什么想法的。”
强子经常过来串门,来了也不太说话,老是翻我放在床头上的一本《水浒传》。
这天半夜,他睡不着了,又来了我这里。
芳子不怎么喜欢他,见他来了就去了隔壁一个大姐那里。
记得那是个静谧的夜晚。
强子正在翻着《水浒传》,林武来了,林武开玩笑说,强子是个文化人呢,还喜欢看书。
强子说,不看书跟不上时代啊,容易遭人暗算。
林武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呛了他一句,看书的容易发“愚”
,最后都是神经病的下场。
强子放下书,把手做成手枪状,指着林武的鼻子说,我真想干死你。
林武红了脸,拿开他的手,悻悻地说,你这么冲动,会死得很快的。
强子转身拉开了门:“林武,你出来,别在这里让蝴蝶笑话,我想揍你。”
正巧胡四进门,一看这个阵势,推开林武搂着强子出去了。
回来以后,胡四瞪着林武说:“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了?知不知道?他早晚是咱们的人。”
见我不明白,胡四说:“我来给你们讲个寓言故事,一个人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了三种动物,一种是狗,一种是狼,一种是鸡。它们见了这个人就开始攻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