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牧一把抢过白绢, 叠起收进怀里,“说说,要我怎么做?”
薛灿长望鹰都方向,“带着《讨周室檄》, 往鹰都去, 四散传播开来,传到每一个周国人耳里, 直到鹰都。。。”
——“就这事…”杨牧又有些懵圈,这事听着也不难, 怎么非得自己去。
“你别笑看这事。”栎容适时道, “看着是个人都能做, 但只有你杨牧能做的最好。”
“为什么?”
“因为你话多啊。”栎容嘻嘻一笑,“百姓多不识字, 得有人细细讲解,还能往大了去讲, 这王土之上,还得腿脚灵敏,要有官府拿你, 小杨牧身手好跑得快, 自然也是不用人担心的。这样说来, 是不是只有你能做?”
杨牧想着好像也确实如此,忍不住摸了摸怀里,眨眼道:“那我…就带着十万大军,往鹰都去?”
栎容重重点头, “这真是大事,做得好就是帮了薛灿的大忙,也是给谢君桓他们扫平人心的障碍,城难破,人心更难,周国人心要是破了,那大军必将势如破竹,直入鹰都。”
栎容几句话说得杨牧骤然热血沸腾,他握紧双拳,忽的又拔出剑来,单膝跪地对薛灿道:“杨牧绝不负小殿下所托。” 说着又扭头去寻薛莹的身影,自豪的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挑眉目露傲气。
薛灿和栎容相视一笑,绮罗扬袖掩面,也低低的笑了声。
一直没有出声的薛莹看向薛灿,对他感激的点了点头。
阳城外。
“就是这里了。”芳婆颤颤巍巍走下马车,山坡下,是阔别多日的栎氏义庄,那明明是栎家的庄子,但芳婆已经在这里待了太久,久到俨然也把它当做是自己的家,离开的日子也不长,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回去,守着院子里一具具破旧的棺木,喝着清冽的甘泉水,看日出日落,等花开花谢。
“要我送你进去么?”陶叔摸出烟杆打量着破败的义庄,“少夫人就在这里长大?”
“进去?怕吓死你,就送到这里吧。”芳婆头也不回,“阿容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但看着也并非配不上你家小侯爷。”
陶叔干笑了几声,转身道:“听说也是多亏了你的教导,连夫人都夸你不简单。”
“早些走吧,天一黑,小心有恶鬼爬出来。”芳婆推开咯吱作响的栅栏,蹒跚着踱进庄子。
陶叔翻上马背,架着车朝坡下驶去,芳婆绕过院子里熟悉的棺木,蹲坐在长满杂草的台阶上,深吸着熟悉的气味,忽然有些疲惫,斜斜倚在了斑驳的阶上。
暮色落下,甘泉边也没了打水的人,芳婆提着木桶接满,拖扯着往庄子去,才十来天没喝甘泉水,倒是有些想了,自己每天都要用甘泉水洗脸沐浴,虽说紫金府的东西都是极好的,但芳婆还是念着阳城的东西,人老念旧,用习惯了的,就怎么也改不了,再好的东西也无法替代。
柴火烧起,泉水也烧的滚热,芳婆一瓢一瓢舀进浴盆,往常栎容没出阁前,这些粗活都是她替自己做,浴水备好,那丫头就回屋里美滋滋的睡下,还不忘嘱咐自己别泡睡了过去,晕死在浴盆里。
栎老三还老说这婆子矫情,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明明是个粗人,竟然还学着大户女子日日沐浴,真是生的丑却活的要强。
芳婆嘿嘿笑着,说你要偷看我这婆子洗澡么?栎老三啐了口,看你?还不如偷看城里那王寡妇呢。
芳婆老目蕴着意味深长的笑,她解开腰间的粗布系带,褪下一件件旧衣,贴身处,是裹胸的白缎,白缎一层层卸下,被压抑的胸脯缓缓显出骄人的凸起,那是凝白如脂的缎肤,要是不看那张脸,俨然就是妙龄年华的少女身段,可以让天下男子尽归臣服。
指肚拂过自己柔滑的肌肤,芳婆拢起发髻,把身子滑进浴盆,嘴里惬意的低呼了声,躺了片刻,芳婆深吸了口气,把头沉进水里,任甘泉水荡漾着自己满是褶皱的脸,最后的气泡绽开,她忽的扬起高傲的头颅,水花四散,哗啦啦落了一地。
这张脸,菊花样的褶皱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亮如满月,秀丽天成的面容,黛眉如远山轻描,明眸似繁星闪烁,红唇恰朱砂轻点,她的眼角和辛夫人一样,有着岁月留下的点点纹路,但这纹路并没有让她看起来苍老不堪,那是上天赐予她的命运,让她愈显成熟和神秘。
她坐起身,看着清澈的水面,水里映着她的面孔,那是一张和辛婉有几分相似的脸,尤其是那双眼睛,唯一不同的是,辛婉凤目里透着雍容气度,而她的,更多的是世事磨练的机敏,还有对命运叵测的无可奈何。
她的颈脖处碧绿幽晃,水面回荡着剔透的绿色,那是一枚碧玉佛坠,芳婆记得,辛婉的颈脖上也戴着一枚同样的坠子。
芳婆反转过碧玉佛,抚上背面刻上的字迹,垂眸看去,一个“芳”字雕琢其上,撰写着这个辛氏女不为人知的隐秘身世。
芳婆记得,母亲奄奄一息时,自己终于见到了无视她们母女的生父,这人明明是手握大权的马场主人,却顾忌着自己的名誉和马场的威仪,从未向任何人吐露过他还有一个和灶婢所生的女儿。母亲临死前,求他给这个女儿一条好过些的路,也许是看在母亲将死的份上,他起了一丝怜悯之心,他答应会让这个私生女去辛婉身边服侍,母亲知道辛大小姐宽厚懂事,能跟着大小姐,也是上天垂怜。
父亲离开前,想了想顿住步子,从怀里掏出一枚碧玉佛递给流泪的自己,自己怔怔接过,碧玉佛的背面刻着一个“芳”字。
垂死的母亲露出最后的宽慰笑容,她知道,按着辛氏族谱,自己的女儿摇光该从一个“芳”做名字,辛芳,辛芳…她的女儿叫辛芳。
辛婉,辛云,辛芳,她们明明都是高贵的辛氏女儿,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轮转。
芳婆轻捋发丝,凝视着自己褶皱不见的真容,旧时马场的人,都说她长的更像云姬,只不过云姬轻纱华服,一颦一笑都柔美动人,而她在马厩里出生,懂事起就开始帮着喂马洗马,一身粗布衣裳掩住了她与生俱来的美貌,她怎么能和有倾城之姿的云姬相提并论?
直到十岁那年母亲去世,自己这才不用继续在马厩做活,被指派给了辛婉做贴身婢女,沾着马粪臭味的脏衣脱下,再洗干净满是污泥的脸,辛婉惊看她姣好的脸,才发现马奴摇光也是有些姿色的少女。
——“颜嬷,你看摇光,她长的有几分像我呢。”
少时的颜嬷也惊讶着打量着摇光,揉眼又道,“奴婢看着,她像大小姐不假,不过…更有七八成像您妹妹,您看她的脸廓,身形,还有笑起的样子,真是…一模一样。”
——“摇光微贱,哪里敢像两位小姐。”
辛婉掩唇笑着,宽厚道:“容貌是老天给的,你生的好看也是老天怜惜,像谁不像谁也不是你能做主,谁说出身微贱就不能有一副好相貌了?”
颜嬷羡慕的点着头,绕着摇光又走了几圈,摸着自己的脸垂下头去。
没有人知道,这个灶婢生下的卑微女儿,身上也流着辛氏古老高贵的血液,她也是辛家的女儿。
时光匆匆流逝,她陪在辛婉身边,靠着一双天生的巧手替她描妆做活,也算是结下了一份主仆情意。
芳婆记得,太子虔十八岁就提前行了弱冠之礼,他亲赴辛氏马场,来给自己挑选最好的坐骑,辛婉是内定的太子妃,父亲带着辛婉一道去陪太子虔选马,自己跟在辛婉身后,和所有的年轻女子一样,已经久仰太子虔的威名,她也想亲眼见见姜国太子是什么样的人物。
父亲和辛婉给太子虔选了好几匹一等一的良驹,但太子虔似乎并不是很满意,没有人知道太子虔究竟想要一匹什么样的马,辛婉凤目流转,指着一匹西域汗血,道:“汗血能日行百里,论及脚力,没有能比得上的,这也是马场最好的一匹了。”
太子虔摇头道:“本宫连皇城都很少出来,日行百里?真有用得上的这天么?我收了这匹汗血,倒是浪费了它的脚力。”
辛婉蹙眉,聪慧如她,也怎么都猜不出太子虔的心思。
日落时分,去给辛婉打水的芳婆,远远看见了还在马厩徘徊的太子虔,他没有带随从,他自如的踱步在马厩前,细细看过每一匹马,不时垂眉深思。
芳婆清楚记得,自己目不转睛的盯着来回走着的太子虔,她想赶紧离开的,但却魔怔一般朝那个年轻的太子走去,露出朝阳一般明艳的脸孔。
太子虔也看见了她,他白天就留意到辛婉身后的这个少女,少女穿着奴婢的粗服,但却有一张和身份不相匹配的高贵面容,与其说她长的像辛家姐妹,倒不如说,她结合了辛家姐妹的优点,该是…那对姐妹长的像她才对。
太子虔沉默的看着走向自己的少女,他的眼里没了平日的威严,变作一张温和的笑脸,似乎,他驻足在这里,就是为了等待这个人。
——“我知道哪匹马适合殿下。”
少女的嗓音清亮动听,如惊鸿振翅,回荡在太子虔的耳畔。
“你知道?”太子虔饶有兴趣,“哪一匹?”
“殿下深居宫中,最多也就是骑射打猎,自然不需要脚力惊人耐力强悍的马匹。殿下心里想要的,是一匹最最忠诚的马,无论何时何地,它都会在殿下身边,不离不弃。”
太子虔露出深深的震撼,他自己都不知道寻寻觅觅在找什么样的坐骑,眼前初识的少女,竟然一眼看穿自己内心深处的所想。
少女轻咬指尖,忽的指向角落里搓蹄的一匹不大起眼的马,低声道:“我懂的也不算多,不过听养马的老人说,紫梓马性子纯良忠厚,认定主人就到死不变,我想…殿下也许在找的就是那匹吧。”
太子虔深望少女美好的脸,几步走近那匹紫梓马,轻抚马鬃,温声道:“我也觉得这匹马好的很,那就是这匹了。多谢你,解了本宫一个大难题。”
少女脸蛋微红,正要转身离开却又被太子虔喊住。
——“你叫什么名字。”
“摇光,我叫摇光。”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作者君悲催的发现:上一章待高审了...也就是很有可能被锁.....哎,这年头给点福利真是不容易,如果被锁,我会修改,可能福利就要删了...或者改成那啥啥啥,薛灿耸动着那啥啥,阿容握着呵呵哒……呕出一口老血.......下次福利还是要小心攒人品啊!祈祷! 今天提前发文吧,日更一万的活动我还是不参加了,因为:我想细水长流给你们慢慢写!ps:作者君不想屎啊! 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