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婆倚窗望着庄子涂的背影, 她无力强问出宝藏的所在,她隐约觉得庄子涂已经告诉了自己,但她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参悟其中。》し
旭日初升,甘泉边的庄子涂捧水洗面, 深吸着清晨舒畅的气息, 他要往鹰都去,杨越答应过自己, 等薛灿复国有成,他就会抛下世间的一切, 跟着庄子涂天高地阔, 庄氏一族除了自己已无后人, 但世代守护的雍华宝藏却不能消失于天下,杨越就是庄子涂选定的那个人。
等自己快死的那天, 就会把宝藏诉之杨越,他会立下重誓, 到死都会守着熙皇后的东西,不容外人一丝觊觎。
自打戚蝶衣战死,姜人大军一路高歌猛进, 不过月余就兵临阳城外, 阳城是鬼手女的故乡, 守将全无抵抗,打开城门拱手献出这座自古兵家必争之地,也打开了旧时周国和姜国的连接。
谢君桓和绮罗率军进城里,流落阳城的姜女跪在城外绵延数里, 她们匍匐在地,饱含热泪迎着复国的大军,绮罗急急下马,一个接一个扶起跪地的姜女,看着他们脸上的疤痕,绮罗再难克制的痛哭失声。
马背上的谢君桓强撑着统军大将的威严,刚毅的眸里也早已经蕴满泪水,弹指七年划过,薛灿和自己扮作尸首逃出南下,终于又率着人马杀回这里。所有的屈辱和血泪,都在重回阳城的这一刻得到了救赎。
襄郡城里,薛灿收到了占领阳城的捷报,他紧握捷报久久未动,日色洒在他高扬的头颅上,映亮了他幽黑的眼睛。阳城拿下,意味着姜人打开了回去故土的大门,阳城的另一边就是废弃多年的姜土,周国灭姜,一路遭顽抗屠杀,攻下姜都后也无力经营这块染满鲜血的北方土地,姜人流落天下,姜土也是废墟一片。
即便这样,薛灿还是无时无刻不想重回姜土,那是他魂牵梦萦的地方,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耳边都会传来父亲的低唤:“未儿,你一定要回来这里。”
——“偷偷盯着我这么久,还不快出来。”薛灿朝身后递过手。
栎容几步走近拉住,“你明明看着出神,怎么知道我在偷偷看你?”
薛灿把她拉进怀里,疼惜着道:“阿容的步子,身上的味道,远远的我都感觉的到,你自然是逃不过的。”
栎容看着捷报,欢喜道:“襄郡一丢,周国兵败如山倒,戚蝶衣毕竟是戚少銮唯一可用的女儿,她的死对周国上下打击够大。”
薛灿点头,“听鹰都暗卫来报,戚少銮卧床月余,连早朝都无力过去,殇帝几次派马车去接他进宫议事,去不了半个时辰就又被人抬回来,戚少銮白发人送黑发人,戚家无望,他一把年纪还能拼出个什么?还有就是。”薛灿搂住栎容,“殇帝无人可用,无计可施,听说在朝堂谬言,说既然襄郡都已经被姜人得了,不如,就索性和姜人划南北而治…共享天下就是。”
栎容半张着红唇,“这种法子,也只有那个蠢皇帝才会想出来吧。划南北而治?阳城都被咱们得了,谁还会和他半分天下?”
“得了阳城…”薛灿凑近栎容耳根,“你想不想去见芳婆?”
“当然想啊。”栎容张口就道,“芳婆稀里糊涂被咱们急着送走,我们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她性子要强又倔的想驴,保准心里骂死我们。”
栎容领会薛灿的意思,才要喊出声,唇已经被薛灿轻轻按住,薛灿抚住栎容微微凸起的小腹,“你有孕在身,留在襄郡安胎已经委屈,去阳城还有不少路程,你和孩子…”
栎容轻松笑道:“你小看我,我又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自小就帮着爹做活,入殓也是费心力的事,这点儿路,还委屈不了你的宝贝。”说着还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乖孩子,跟着爹娘哪里来的委屈。”
薛灿紧紧抱住栎容,“阳城的那头,就是姜土,我太想回去那里。阿容,你会和我一起去,是不是?”
栎容狠狠抵住薛灿的额,“你去哪里,我就在哪里,不过一城之隔,我啊,还没去过姜国呢。”
薛灿周身涌出热血沸腾之感,回去阳城,带着妻儿重归故土,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阳城外
天才蒙蒙亮,城里城外就聚集了不少好奇的百姓,虽然姜人大军才得了阳城几天,但因为是兵不血刃夺的城池,偌大的阳城仍是一切照旧,井井有条。想到义庄的鬼手女也会和夫君一道回来,百姓们更是好奇不已,不知鬼手女是怎么靠一张刀疤脸得了薛家小侯爷,不对,该姜国小皇孙的青睐。
挤在前头的一群姑娘,正是甘泉外总爱欺负栎容那几人,她们是不服的,自己美过那丫头十倍,凭啥是她飞上枝头变凤凰?
谢君桓和绮罗骑着高头大马,已经在城外候了一阵,映着旭日灿烂的光泽,绮罗忽的有些澎湃之感,扯了把谢君桓的袖子,压着激动的声音道:“姜土就在后头,我琢磨着,小殿下是不是也该…”绮罗咳了声鬼笑着,“登基称帝?”
“称帝!?”谢君桓周身一紧,半壁天下已经在囊中,绮罗所说的称帝也未尝不可,要薛灿真称帝,举兵攻入鹰都就更扬姜国威望…谢君桓想着,点头道:“看你平时嘴里没几句有用的,这会儿说的倒有道理,让小殿下称帝…回头我和他提提。”
“怎么是提提?”绮罗不悦的瞪了眼他,“就是该称帝了,也得扬我国威不是?省的周贼一口一口乱党,听得我只想剁了他们。”
“好好好。”谢君桓无可奈何,“我会和小殿下说的。”
“来了!”绮罗挥起手臂,“他们来了。”
围着的百姓也一阵沸腾,指着远处的马队发出啧啧的声音。
赤鬃上的薛灿不时回看马车里的栎容,他隐约已经可以嗅到不远处姜土的气息,那年走的匆匆,他还没有来得及掩埋父亲的尸首,还有在皇宫里自尽的皇爷爷,力竭战死的杨将军...他们安葬在哪里,又有没有人时时去祭拜…
想到过往幕幕血色,薛灿的面容更显冷峻,这在阳城百姓眼里,分明就是皇者威仪的气魄,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震撼感觉。
——“好俊武的侯爷…”为首的阳城姑娘情不自禁叹了声,“怎么就娶了鬼手女?”
跟着的几人也露出含恨不甘的表情,“要是侯爷在甘泉边遇见我,这会儿马车里坐着的,不就该是我了?”
——“是我是我…”几人争个不停,都快炸了锅。
马车里,栎容挑开一角车帘朝外望去,只是一眼,叽喳的姑娘霎时间鸦雀无声,傻愣愣看着从自己身前晃过的栎容,半晌才指着马车过去的方向,话都说不出个整句。
“鬼…鬼手…女…”
“她的脸…我滴个神…那还是栎家那个丑丫头吗?”
有人急急捂住那姑娘的嘴,“小声些,是紫金府的少夫人呐,要天下真被薛小侯爷得了去,那可是…可是皇后呐…”
——皇后…
往日领头欺负栎容的俏丽姑娘惊恐的呜咽了声,腿肚子一软晕厥在了地上…
——“小殿下,少夫人。”
谢君桓和绮罗带着一众将领齐齐下马,单膝跪迎薛灿,众将银甲闪烁,气势如虹,高呼声贯彻云霄。
沿路攻下的城市整治有素,湘南城出征的五千兵马,如今已翻了近十倍,薛灿勇武谋略,栎容贤良宽厚,美名一路传开,尤其是薛灿夫妇善待周国降军,鬼手女还亲手给周人入殓,这让众多降军也没了后顾之忧,在军中好似和姜人拧成了一股绳。
绮罗快步去车边迎接栎容,车帘掀开,栎容露出蕴笑的俏脸,探头寻着什么,“绮罗,你们去看过芳婆了么?她恼我和薛灿不?”
“哎呀!”绮罗想扇自己一巴掌,“进城后没一日歇着,谢君桓还催了我几次,可义庄在城外头…我这糊涂的…都忘了去看芳婆,少夫人莫怪啊。”
“你这脑子!”谢君桓气得跺脚。
“算了。”栎容拉过绮罗,“回头我和薛灿亲自去看她。”
拥着的人群里,一个瘦弱不起眼的身体挤在里头随着人潮涌动,芳婆不时抬起老目去看薛灿,虽然早就知道薛灿是太子虔的儿子,但不知为什么,踏上这片土地,再看薛灿酷似姜虔的脸,会生出一种和在湘南紫金府里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就好像是…芳婆心尖一下下抽搐着,就好像是,姜虔还没有死,他只是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历经坎坷又回来了这里。
薛灿俯身和谢君桓说着什么,举止间气度雍容,俨然和姜虔一模一样。
芳婆看出了神,连眼角溢出泪光都忘了拿袖子去抹。 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