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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容月貌》15 探水深

作者:熙大小姐 字数:3155 书籍:尸容月貌

  他黑色的锦衣渗出神秘叵测的诡异气息,他清冷的背影,是对天下万物的深深戒备。但栎容知道,这绝不是他原来的样子。

  雍苑

  栎容走进雍苑时,不相干的奴婢下人已经被颜嬷支开,雍苑本就是紫金府里最大最华丽的地方,人一下子不见,就更显得宏大冷清,暗色的乌金器皿在深夜里蕴着有些骇人的光泽,就像薛灿的脸一样阴郁未知。

  颜嬷看清薛灿带来的人,她好不容易平复下的心脏又急促的跳起。颜嬷知道,做白事的人不是貌丑,就是残疾,因为死人煞气太重,寻常人做着行当,压不住煞气是会遭厄运的。

  颜嬷也没想过鬼手女会是个端正女子,但她也没有料到,栎姑娘会有这样一张脸。

  ——“来了。”颜嬷老练,略微惊了下就恢复了自若,引着路道,“这边。”

  一踏进雍苑,栎容就嗅到了死人发臭的气味。照理不该呐,刚咽气的尸首,三个时辰才会慢慢僵硬,这会子是入殓的最佳时机,也不会生出难闻的尸臭。所谓生出尸臭,要不就是天热迟迟没有入殓下葬所致,要不…

  栎容暗想,却没有开口问薛灿——要不,就是那人根本就是死于非命,见了血。

  安置着病妇的寝屋前,放置着一张六扇雕孔雀屏风,屏风由金丝木做成,木头的纹理也闪着和薛家乌金相称的色泽。栎容听芳婆说起过,周国贵族富户,讲究地位排场,譬如闺房屏风,寻常富户用两扇,官家可用三扇,三品大员家中的贵妇可用四扇…雍苑主人居然用到了六扇屏…

  栎容默默又数了遍——真是六扇,一个不少。

  看来,雍苑的主人,一定就是紫金府的主事当家人,薛莹的母亲——侯夫人辛婉。

  薛灿和薛莹不是一母所生,那死去的女子,应该是和辛夫人争宠生下薛灿的狐媚子…又怎么会有资格躺在雍苑的寝屋里…

  栎容好奇,但始终没有问一句。江湖规矩——殓师不问死因缘由,不多话,不多看,这是对死者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保护。

  屏风外,带路的颜嬷忽然顿住脚步,她回头看向栎容,面露难色,迟疑着道:“奴婢听说,栎姑娘是最好的殓师,年纪轻轻已经名震周国。不知道…栎姑娘对尸身,见过多少?”

  栎容嗅到不同寻常的尸臭,心里已经有了大概,屋里那妇人,死状一定极惨,惨到身前的府里老婢都惊了心,自己不敢上前,也担心殓师会下不去手…

  薛灿也停下脚步,侧目注视着栎容平静的脸色,等着她回答颜嬷。

  ——“不知嬷嬷有没有听说,阳城鬼手女,要价奇高,完人一金,残容十金,毁尸百金。”栎容神情淡定,“寻常尸首,最普通的殓师也可以应付,又怎么会有人高价来请我?能不惜钱银送到我栎容这里的,一定是普通殓师无从下手的买卖。怎么个无从下手?嬷嬷不妨大胆猜想下。”

  栎容的伶牙俐齿也是颜嬷没有想到的,她眉头微蹙看了眼不说话的薛灿,随即又道:“奴婢再斗胆多问一句,既然栎姑娘要价奇高…”颜嬷说着,眼睛从栎容发髻上的木簪看到脚上穿着的粗布鞋,又回到了栎容的刀疤脸上,“这样的价钱,栎姑娘应该早已经是大富之家,为什么…却还是清水芙蓉般?”

  栎容想笑,这所谓大宅子里的奴婢,说人穷就罢了,还套着个“清水芙蓉”装腔作势。被盘问了好阵子,栎容有些不耐烦,扬唇道:“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我栎容也有自己的规矩。嬷嬷问了我半天,怎么不问你家小侯爷?湘南这么大,是找不到得薛家心意的殓师么?他为什么又要千里迢迢,去请我来?”

  颜嬷语塞,薛灿长睫覆目,幽幽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栎容肯跟我来,就一定可以做的妥当。”

  ——“奴婢冒昧了。”颜嬷稍许屈膝,把栎容朝屋里引去。

  越往屋里去,尸臭味就越加浓烈刺鼻,颜嬷克制着自己腹中的翻滚,脸已经涨的有些发青,但还是竭力引着路。颜嬷转头去看,见栎容脸色笃定,进院子时肤白如雪,这会儿还是微毫不变,难不成她闻不到屋里的气味?

  栎容看出颜嬷所想,淡淡道:“我家义庄人多的时候,恶臭胜过这里十倍不止。你要是受不住,还是早些出去避避,一会儿梳洗入殓,只怕嬷嬷会几日吃不下饭。”

  薛灿也不想为难颜嬷,点头道:“颜嬷,你出去。”

  ——“小侯爷。”颜嬷心里当然是巴不得,但只留栎容在屋里,又生怕辛夫人怪罪,“栎姑娘,屋里热水汗巾都已经准备齐全,那就…劳烦您了。”

  颜嬷迟疑了片刻,顺从的退出屋里,掩门时又多看了眼薛灿,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照顾多年的小侯爷,这样由衷的信任一个认识不久的女子。

  薛灿进府也有些年头,虽是未来世袭的小侯爷,但对紫金侯这位父亲还有养母辛夫人总是不冷不热,客气大过了亲情。对其他人更是冷冷淡淡,除了跟杨牧他们几个说些话,其余的下人,一年半载也得不到薛灿半句吩咐。

  这会儿站在栎容身旁的薛灿,维持着极其自然的姿势,连话音都不像平时冰冷。颜嬷也不想多管薛灿的事,看了眼便掩门离开。

  乌金木制成的雕雀床上,躺着一具几乎辨不清男女的尸身,她的身形极其瘦削干瘪,锦被下,犹如是一张老破的木板,疾风一吹就会散落成碎片。

  尸身的发丝已经花白,如果只看头发,栎容一定以为她已经是花甲的老人,但她是薛灿的母亲,薛灿看着不过二十出头,他的母亲…怎么会是这样的年纪?

  栎容又走近了些,她之前已经想象过尸体的面容,她也见过许多死状惨烈的尸体,三年前,阳城女戏子被人毁容上路,那张脸,偌大的阳城无人敢殓。戏子生前的俏脸被刀锋划开,整整三十七刀,血肉模糊刀刀见骨。戏子被送来义庄的时候,芳婆瞧了一眼就呕出了隔夜饭,栎容不慌不忙接下买卖,用发丝细的绣花针缝起三十七道刀口,再着以脂粉细细抚上,以脂粉为布,螺黛胭脂为笔,在戏子的脸上描妆绘容,生生描出一张崭新的脸。

  栎容曾经觉得,世间最惨不忍睹的,也就是那张脸。可见到薛灿死去的母亲,栎容才明白,世间的痛苦,远远没有尽头。

  浑浊发黑的脓汁凝在尸体的脸上,枯唇半张好像还有许多话要对人诉说,深深凹陷的眼窟窿,让这张脸更像是骷髅一般。

  脸上长满恶疮,身体也一定难以幸免,怪不得薛灿会千里迢迢来找自己,紫金府再富贵,有钱能使鬼推磨,却不一定能说动殓师替鬼面描妆。

  普天之下,能接这桩买卖的,也只有自己。

  栎容的脸上没有对这句尸体的厌恶,芳婆告诉过自己,殓师,最最重要的就是对死者的尊重,皇亲贵族也好,草芥贫民也罢,死人,没有尊卑之分,到了阴曹地府,都是走一样的道,过一样的桥,和同一碗汤,轮下一轮世。

  入殓师傅,就是让每个死去的人,都走的体体面面,好好上路。

  ——“她,是我母亲。”薛灿打破屋里的沉默。

  栎容没有应他,桌上的水盆里热气冉冉,栎容卷起衣袖,执起干净的汗巾,在热水里漂了漂,拧做半干。

  薛灿站到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栎容的动作。

  栎容回到床边,俯身擦拭着妇人满是疮脓的脸,汗巾才一沾上,就晕开浑浊的黑黄色,栎容自若的翻转汗巾,细细的擦拭着每一处,她的动作很是温柔,就像是,卧着的不是一具没了气息的尸体,而是一个熟睡的女人。

  栎容擦干净妇人的脸,转身对薛灿道:“我还要给她擦身,你不回避么?”

  薛灿黑目凛凛,压抑着内心深处的伤痛,“他们没有告诉我,她到底受了多少罪,我想知道。”

  栎容轻轻咬唇,抬目看着薛灿微微抽动的脸,“入殓晦气,闪灵不会动我这个破了相的女人,你相貌端正无病无痛,就不怕鬼魅上身,让你染上晦气?孝道可贵,但你就不怕么?”

  薛灿俯首注视着那盆泛着恶臭的脓水,脓水污浊,连人影都看不清,薛灿道,“母亲遭难,惨死眼前,我薛灿前半生已经够晦气,又还能倒霉到哪里去?你不用替我顾忌,种种都是我自己选的,不关你的事。”

  栎容不再坚持,对着死人哪个不觉得瘆,薛灿非要留下,还能和自己做个伴,往常还有芳婆给自己搭把手,留下薛灿,倒也不坏。

  栎容掀开锦被,死去妇人的中衣早已经和肤肉黏在了一处,如果生拉硬扯,一定会连着皮肉扯下,有的殓师,心知死人已经没有知觉,都是随意动作不管不顾,芳婆教导出的栎容,把死人看得和活人一样重,人之刚死,魂却没有散尽,伤了尸身,也是对死者的不敬。

  薛灿心想栎容会如何去做,只见栎容捡起桌上的剪子,又拧了把汗巾走回床边,每到恶疮粘结的地方,她便用剪子剪开,再用半湿的汗巾捂上,湿巾化开黏腻成块的脓汁,中衣就可以小心脱下,就算是活着的人,也不会有一丝痛楚。

  薛灿看在眼里,栎容看不见他眼中的触动,她仍是耐心动作着,小心翼翼。

  中衣尽数脱下,妇人恶疮遍布的身体尽露眼底,她一根根凸起的肋骨铮铮刺目,女子的身体早已经没有了本来有的凹凸起伏,原该是引以为傲的胸脯上,除了恶疮,还有好些深深的齿痕,这些齿痕已经变作抹不去的伤疤,可见应该在她身上留了些年头。

  栎容抚过她胸脯上的咬痕,忍不住转身看向薛灿。薛灿面容抽搐,鼻子里发出压抑的痛苦低喘,他的指尖缓缓摸向腰间的镶宝佩剑,忽的重重握住剑鞘,青筋爆裂。

  栎容的眼睛顺着尸身看去,妇人的腿根内侧,各有一个焦黑色的深疤,皮肉虽然长成,但已经再没有肌肤的纹理,一看就是被烙铁灼烫所致。

  薛灿太熟悉这样的焦黑色疤痕——他的阿姐薛莹,左脸也有同样的疤痕。

  栎容的手有些禁不住的发抖,她并不是恐惧尸体,她只是不明白,堂堂紫金府小侯爷的母亲,怎么会受这样丧尽天良的折磨,直到时日不多,才与薛灿母子重逢。

  紫金府薛家富甲天下,还会有薛灿做不成的事么?除非…栎容埋下头,残害薛灿母亲的人,是紫金府都无力撼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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