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婆深望这张美好绝伦的脸,为了好好活着,她洗尽铅华,用一张隐忍的鬼面与死人为伴,随老妪度日…而今天,疤痕不见,栎容终于可以做回自己,为自己活着。
“会不会画浓了些?”栎容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太久不染脂粉,都有些不大习惯,也不知道…薛灿会不会惊呆,会不会喜欢…
“傻气。”芳婆拧眉,“女子出嫁,妆容比你这个艳丽十倍,哪个夫君不喜欢如花似玉的娇妻,你底子好,我手也轻,保准薛灿看傻眼流鼻血,美不死他。”
“真的?”栎容摸了摸自己抹上胭脂的脸,“是挺好看,但…总觉得不大习惯。薛灿…会喜欢么?”
“他保准喜欢的不得了。难不成一道疤过一辈子?”芳婆戳着栎容的背,“让那些小看你的人,肠子悔青才好。”
栎容噗哧一笑,屋里憋了太久有些闷,栎容推开轩窗,深深了吸了口气,眉眼睁开,嘎然顿住——雅苑里,关悬镜黑目正望向栎容,他看见了,从未见过的美好,如深潭里绽放的清丽芙蓉,如水的眸子蕴着最初的遇见,可时光却回不到那一刻。
栎容羞涩咬唇,对关悬镜点头轻笑,芳婆伸出头看去,老目狠狠眨了下,“骑白蹄乌的俊小哥呐?女人家的地方你进来做什么?出去出去。”
关悬镜动也不动,死死盯着自己渴望却不可及的那张脸,关悬镜忽然顿悟,那道疤痕,在自己看来也早已经不算什么,有或是没有,都已经没有区别。他倾心的是性情爽直品行高洁的鬼手女,可惜…他明白的太晚,太晚。
“嗨。”芳婆大怒,“被点了穴不是?”芳婆把妆笔朝关悬镜扔去,“偷看女人描妆,还看!?”
栎容赶忙掩上窗户,“算了。”
“长的温文尔雅,骨子里还是个色魔。”芳婆啐了口,“臭不要脸。”
芳婆的骂声惊醒了魔怔的关悬镜,他忽的有些汗颜,深吸了口气急急走出雅苑,背贴高墙平复着心里的悸动。
今日之后,雅苑里那个女子就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自己也再不可以觊觎她半分。这次,是自己最后一次这样看着她,从明天起,栎容就是薛灿的妻子,紫金府的小侯夫人,而你关悬镜…不过是她生命里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
仅此而已。
——“礼成!”
喜庆的正厅里,端坐着薛少安和辛婉,芳婆也换上了绛色的缎裙,发髻也梳做祥云,坐在辛婉身边,笑中带泪看着对拜的薛灿栎容。
薛少安这阵子病着,原本就虚弱的身体更显清减,连带着身上的袍子都显得宽松了些,他脸色苍白,带着挤出的笑容,发髻上的乌金冠有些晃荡,唇瓣泛着淡淡的青色。
辛婉一如既往的妥帖干练,她微笑接过顶着红盖头的栎容给自己奉上的新人茶,还抚了抚栎容的手背,温声唤了句“好孩子”。
芳婆注视着英武的薛灿,他眼里带着藏不住的欢喜,他是真心为娶到身边的女人而感到高兴。芳婆接过薛灿敬来的茶,仰头喝了个干净。
大婚礼成,栎容被喜嬷嬷送去新房,早已经憋了半天的杨牧噌的挤到薛灿身边,凑近他耳朵道,“小侯爷,我的贺礼你看完没?”
“早烧了个干净。”薛灿冷冷发声。
“你会后悔的。”杨牧跺着脚,“不听杨牧言,吃亏在今夜。”
薛灿忍着笑推开杨牧,“你今天很闲么?要是没事做,就去矿堡待着。”
谢君桓赶忙把杨牧拉到身后,掐了把杨牧的手肘,嘿嘿笑道:“他啊,念叨了好几天您的喜事,看着比小侯爷您还急。”
“我娶妻,你急什么?”薛灿故意阴下脸。
杨牧有些紧张,挠头想了想道:“我急你什么时候才能给薛家开枝散叶啊?大小姐也这么说…”
绮罗笑得前仰后合,“杨牧平时没个正经,这会儿倒说的不错。”绮罗对薛灿挤了挤眼,轻声道,“小侯爷眼里哪有瞧见过什么女人,洞房花烛夜,小杨牧都捏着汗呢。”
谢君桓顶了顶绮罗的背,一张俊脸也死死憋着不让自己笑出来。
“多事。”薛灿背过身,忍不住攥紧了腰间的坠子,脸上竟有些燥热。
“别逗小侯爷了。”谢君桓缓过气,“别让佳人苦等,宾客由我们招呼,您赶紧…”谢君桓话还没说完,也不知怎么的笑了出来,这笑声好像会传染,绮罗杨牧也跟着噗嗤笑起。
薛灿无可奈何的摇着头,心里也是惦记新房里的栎容,顾不得教训他们几个,匆匆往那头走去。
喜宴上,满桌山珍海味看直了宫柒的眼睛,宫柒执起筷子,才想狠命夹些没吃过的,忽见旁边的关悬镜僵着身动也不动,宫柒咬牙放下筷子,给关悬镜斟满了酒水,“关少卿,算了。人家礼都成了…天涯何处无芳草,鹰都贵女无数,咱回去挑个最好的就是。”
关悬镜端起酒盏,辛辣的酒水直直灌进喉咙,“在这里喝酒,怕是不能尽兴,走,咱们上外头喝去。”
“啊?”宫柒是有些舍不得走的,一桌子好菜哪样都馋死个人,紫金府做事实诚,菜肴酒水也都是一等一的水准,外头…能吃上个鬼?
踌躇了好一会儿,想到后头日子还长,总得在关少卿下头混饭吃不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宫柒只得悻悻站了起来,跟在了关悬镜的后头。
——“姓关的怎么走了?”绮罗指着那俩人的背影。
杨牧抱肩低笑,“酸的吃不下饭吧。”
“噢…”绮罗恍然大悟,“谁争得过小侯爷?自不量力。”
新房里,栎容手里的帕子已经被汗水打湿,自己天不怕地不怕,死人更是不在话下,怎么这会子怕的要命,怕的想掀开盖头洗把冷水脸,解一解这浑身的燥热。
发髻里戴满了金钗珠串,脑袋又沉又晕不说,稍许一动就会发出哗啦啦的声响,门边伺候着的喜嬷嬷立马碎步奔来,东一句西一句问个不停。
栎容从来都不知道,成个亲有这么累。
最难熬的是,栎容饿的发慌。中午候着的时候,芳婆硬是只让她吃了几口饼子,说是吃的太饱会撑得肚子难看,洞房花烛夜哪个女子不想最美,也只有栎容,满脑子还想着吃。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个动静,也不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栎容琢磨着喜嬷嬷也该打起了瞌睡,提着裙角悄悄走向案桌,抓起一把干果又退回床边,扒拉着塞进嘴里,闷闷的嚼下肚。
——“好吃么?”
“啊…”栎容低呼了声掉下了果子,“薛灿…”
薛灿低低笑着,弯腰一一捡起,顺势在床边坐下,拿袖子擦了擦朝栎容的红盖头下递去,“多吃些。”
栎容才要接过,湿漉漉的手心已经被薛灿紧紧握住,栎容身体一软,倚在了薛灿的肩上。
“你也饿么?”栎容低幽道。
薛灿动了动喉咙,“急着来看你,我也饿。”
栎容剥开果子摸到薛灿嘴边,“你吃一个。”
薛灿张口咬出,隔着红帕抵住了栎容的额头,沙声里透出压抑的情/欲,“我不想吃什么果子…栎容,我想吃了你。”
新房外,候着的喜嬷嬷已经被薛灿支走,屋里红烛摇曳,漾起暧昧的柔光,嫣红的床帘幽幽漾起,拂过薛灿滚热的脸,也激起他深藏多日的渴望。
床沿边坐着的红妆女子,已经是自己大婚的妻子,将会是和自己相伴到老,至死不离的爱人。“栎容,栎容…”薛灿低喊着,指尖捻住了红色的盖头。
“薛灿…”栎容握住薛灿的手腕。
“这会儿还羞上了?”薛灿低笑,“又不是没见过,快让我瞧瞧。”
“薛灿…”栎容咬唇低语,“你说过…女子最美不过十几年芳华,你根本不在乎我的脸。”
“是。”薛灿灼热应着,“你是美是丑,我从没在乎。”
“那如果…”栎容扬起被红帕盖住的脸,“我也有和别人一样的如花韶华,你会不会更高兴?”
薛灿轻抚栎容的背,爱怜笑道:“好傻的阿容,都到了今天,你还担心什么?有或没有重要么?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看的模样。”
薛灿说着,温柔掀开掩面的红盖头,珠钗轻响,摇曳着年轻男女萌动的心神。栎容低着头,手指交错,鼻子里轻轻喘着气。
——“栎容…”薛灿笑着低头去探,“避着我做什么…”
栎容深吸了口气,直直昂起自己的脸,烛火闪烁,薛灿怔怔凝住黑目,下意识的伸手去摸栎容的脸颊... 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