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空 阅读记录
电视里正演着斯琴高娃主演的电视剧《娘》大结局，斯琴高娃演的娘的那份含辛茹苦不由让人心中莫名落泪。而前面斯琴高娃老了和陈国贤见面，那位温柔、善良的程教员又是请喝水，又是请吃饭，或是主动去做饭，看着的确是热情、周到。明明是自己的男人、自己的家，被人这样对待，看了不知怎么的总是感觉到一丝辛酸。当一个女人比你更体贴、更了解你的男人，那样自然解语花般的融入他一切的生活轨迹，而自己却只能笨拙的在一旁尴尬着，别说是一早误会了的，就算是明知道两人清清白白，想来也会觉得别扭、伤心。
李丽看完回想了半天发出不平道：“妈，你说像以前这样包办婚姻，是不是大部分男的出来以后就都不要老婆了？别说他真的没工夫回家或是把老婆、孩子接到身边，跟那程教员说话、聊天、散步怎么就那么有空闲？包办婚姻、性格不合，当初生孩子的时候怎么就不计较了？”
李家老妈闻言直瞅着电视，头也不偏的甩出一句话道：“反正我知道的大部分都是！别说是这种连面都没见过的包办婚姻，就是你妈我们插队那会的自由恋爱，等回城的时候也尽是眼高手低的陈世美。”
李家老妈这话说完，正在给老婆仔细拨柚子皮的李家老爸停下手里的活计，不赞同的辩驳道：“你这女人就是喜欢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一部分、一部分是那种人！怪不得姑娘二十九了都不想着找个人嫁了，就是你一直危言损听害的。”
见自家好脾气老公动了怒，李家老妈忙扭回头笑成一朵花的接过拨好的柚子喂了老公一口赔罪道：“口误、口误，失言、失言。丽丽，其实好男人也挺多的，像你爸，当初比我早回北京一年多，不照样忠心不二的等着我这在山沟沟里劳动的女朋友，还不时寄东西、寄信呢。”
被自家老婆软软的马屁一拍，高帽子一戴，李家老爸脸色缓和的开始享受着老婆难得一见的贴心服务。
等三人安分下来，一直没挪眼看电视的李家奶奶反而取下戴着的老花镜，少见的严肃发表意见道：“其实这事也不能说怨谁，其实都是那个不好的时候害的。”
李丽很少见奶奶这样郑重其事发表评价，闻言来了兴趣道：“奶奶，您这话有深度。要说这事是你们那时候发生的，您见得多了吧？”
李家奶奶闻言摇头道：“咱们老家那小地方哪有什么出息的，也就没这些事，再说了那年代应该是你太奶奶、太爷爷那会的。不过这事你也见过的，怎么现在倒忘了？”
李丽二十岁经过一段奇遇后，记忆力超群，略一回想便迟疑的发问道：“什么时候？咱们家能跟部队挂上钩的，就只有您经常带我回山西祭拜的陆祖奶奶了。”
没等李家奶奶回话，李家老爸先插嘴道：“对，就是陆奶奶。我记得她家几个儿子一水穿军装的，就是姑娘也是在公安局上班。不过也怪，她们家按理条件应该不错，怎么陆奶奶却一个人和保姆孤零零的住大杂院？”
李家老妈这会也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妈，其实这事我从嫁过来就想问来着，可你跟爸一直不吭声，后来陆奶奶过世，咱们搬了家东想西想的就忘了。那陆奶奶家到底是什么底细，儿子、孙子一个个的看着都是厉害的，怎么就忍心那样对老太太？”
李家奶奶叹息了一声道：“怎么回事？和电视里演的这个娘一个回事。电视里这个程教员假模假样的遮遮掩掩，陆婶子碰上的是个敢说敢做的。”
说着指挥李丽道：“丽丽，去奶奶屋里把书柜最后一个格子里的影集拿过来。”
等李丽快手快脚拿过来，李家奶奶打开影集向围坐过来的李家三口介绍道：“仔细看看，这张照片是当初陆婶子刚来北京和丽丽太爷爷、太奶奶、你爸和我照的，下边还有日期，一九五一年六月二十七日。我记得是陆婶子大儿子拿过来的照相机，陆婶子招呼大家一起在院子里照的。再看这个五二年、五三年、五四年，这不还有丽丽爸爸刚生下来时大家一起照的。每年陆婶子都会让她家大儿子带照相机过来跟咱们家拍个全家福，一直到她家大儿子不在北京上班这才断的。”
李丽抽出五一年的那张照片细细打量，发表评价道：“奶奶，我记得陆祖奶奶墓碑刻得好像是一九一七年生的，五一年，照这张照片的时候是三十四岁。面相还真老，看着和太奶奶四十多一样年纪，不过到底能看出来年青时应该长得不错。”
说完抬头不解道：“你们以前不是流行改名字吗，怎么陆奶奶一直是叫陆二丫，就没想着变变？”
李家奶奶闻言挑起嘴角讥讽道：“你陆祖奶奶倒是想改，改给谁听？她家男人倒是从王铁蛋改成王新生了，新生的都不要糟糠之妻，只要志同道合的同志。男人是个没良心的，要不是老家亲戚都死光了，又怕后妈对三个儿女不好，你陆祖奶奶才不会留在北京呢。”
李家老爸此时从回想中缓过来发言道：“妈，我记得陆奶奶一直念叨着落叶归根，死活要葬在山西老家她爹娘墓跟前，肯定是因为太寒心了。”
李家老妈此时也感叹道：“老太太是个好人，当初丽丽小嘴馋，老太太天天让保姆给蒸一个鸡蛋羹，一杯奶粉送过来，八年一天都没断过。因为这事，当初院子里几户人家可都羡慕的不行，说什么酸话的都有，可老太太愣是装听不见。”
李家老妈说完，众人想起老太太对其他人家小气、抠门的样子，不由都会心一笑。
李家奶奶解释道：“陆婶子被人伤了心有股子拗脾气，跟咱们家关系那么好，一是因为都是山西人，二是她刚来时不知底细就挺照顾的，不然讨她欢心可是难的多。认真算下来何止是疼丽丽，陆婶子还是家里的大贵人呢！当初丽丽爸爸能早一步回来北京安排了好工作，也是陆婶子跟她家大儿子开的口，不然就凭咱们这小门小户人家那来的好门道。”
这话李家三口还是第一次听说，李家老爸闻言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您常带着丽丽去祭拜陆奶奶，原来不止平常的情分呀。不过您和我爸怎么不早说，一家人有什么好瞒着的。”
见儿子、媳妇、孙女都不解的望着自己，李家奶奶苦笑道：“你们以为我和你爸愿意？这都住了多少年了，你们谁知道老太太家儿子、姑娘、孙子们到底是什么地位？猜也是从他们穿的衣服、来回的做派上觉得应该是顶事、厉害的。告诉你们老太太打心里就不喜欢她家儿女们的兴旺，觉得都是这兴旺害的她和自家儿女们分离落得孤老终身。当初要不是丽丽他太奶奶病重想孙子、担心孙子，老太太看不过去求了她家儿子一回，老太太一辈子都不会动用儿女们的权势。老太太好心帮了咱们一回，我跟你爸千恩万谢，可老人家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让跟人说起这件事。现在咱们家也兴旺了，再回想老人家，当初除了不想让咱们记恩外，大概也是不想给她家子孙节外生枝、惹麻烦吧。”
在李丽的记忆里老太太是一个很慈祥、可亲的长辈，每次过去串门、玩耍都能收获满口袋的好吃的，再加上每天的鸡蛋羹、奶粉，更是从心里觉得这是自己的亲祖奶奶，所以对于经常回山西的拜祭也是发自内心的虔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老太太变成了那么痛恨权势，宁肯一个人住在杂乱的大杂院也不去和出息的子孙团聚。
疑问在心头，现在正好打开了话匣子，李丽于是凑话道：“奶奶，咱们家又没想沾什么光，您就告诉我们陆祖奶奶家的事吧！”
李家老爸、老妈闻言也拿好奇的眼光看向李家奶奶，并出声相助道：“妈，你看人家现在电视上都敢播，说明现在不讲究那些了，您就给我们讲讲吧。”
自陆婶子过世自家就再没见过陆婶子家的人，现在碰上这个差不多的电视剧，李家奶奶觉得也是该把老人家的委屈说一说的时候了。
咳嗽一声后，李家奶奶打开话话匣子道：“咱们老家是晋中的，你爷爷那会山西阎锡山普及教育，正好城里有亲戚，虽说去学堂的年纪大了点，可总算是能写会算了。一起念书的几个小子一家有门道来当时的北平当学徒，便厚着脸皮也跟到了北平。因为能写会算说话利索，在一家布庄当了学徒，这些是你奶奶跟我讲的。日本人走了以后，对四九年过年那会我跟你爸刚成了亲，就被你爷爷接到了咱们以前住的那个大杂院。五一年刚过了年，你陆奶奶就搬了过来，因为都是山西人从那以后咱们两家就关系没断过。”
李家老爸闻言着急的插嘴道：“妈，这些我早就知道了，我说的是陆奶奶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家奶奶闻言嗔怒道：“着什么急，我说了咱们家才好说你陆奶奶家。你陆奶奶是晋南的，那地方比晋中要暖和的多，不过事情我也是听你奶奶说的，你可别和我较真。陆是你陆奶奶的娘家姓，陆家庄，这家里人都知道吧？”
李丽闻言无可奈何道：“奶奶，你就别卖关子了，陆奶奶的墓就在那里，常过去祭拜怎么可能不知道。”
李家奶奶没搭理的继续讲述道：“具体我也没去过，不过听说是离陆家庄一百来里地的叫大王庄的，陆婶子就嫁在那里，她男人叫王铁蛋。陆婶子命真是苦，那个王铁蛋成了亲也不着家的一天在外头跑，三七年走了以后就更是没了音信。三八年那会鬼子大扫荡，娘家、婆家死的一个人都没剩，幸亏陆婶子那几天带着三个孩子回娘家，中途看见鬼子躲山坳里避了过去，不然一家人都死光了。从那以后都是一个女人带着一个五岁，两个一岁的孩子孤苦无依的硬撑了过去。等到王铁蛋四六年过年让同乡的人捎了十块大洋回去，才知道原来他当了兵成了营长。四九年解放那会，快过年时陆婶子带着三个孩子来了北京，不过没几天就和成了师长，早就改名字叫王新生的王铁蛋离婚一个人回了老家。五一年再过来北京，听你奶奶说好像是大儿子写信让过来，她自己一个人也觉得孤单这才决定住下不走的。”
李家老爸回想半天发问道：“妈，我记得来来回回总是陆奶奶的大儿子过来安顿，她家二儿子、女儿、儿媳妇的真是没来过几次，就连孙子辈的也只见过大儿子家那房的。王铁蛋新娶的老婆，陆奶奶说过没有，是什么人，跟电视上那个程教员一样的文化人？”
李家奶奶闻言八卦奋起来了精神道：“你奶奶也是好奇，到底是什么妖精这么光明正大的抢人家男人，明里暗里打听了十几年才有了眉目。等打听清楚才知道，还不如不打听呢，要是不知道还能骂几句小妖精、狐狸精，等清楚了才知道他们两个也是有情有意。说怪不得你陆奶奶痛快的离了婚，要是不离婚看着人家两个同生共死的情意，还不得憋屈死。那女的也是苦出身，河北人，比你陆奶奶小五岁，家里人让日本人杀了，也不知人家是怎么碰上的反正是和那王铁蛋一起到陕北投奔了她当红军的叔叔。在延安上了学，学了医，就分配到王铁蛋部队当了护士。从那以后两人十几年都在一起，那女的有一回还因为救王铁蛋替他挨了两枪，自己受伤再不能生孩子，后来解放了就分在部队医院当了护士长。
两人就跟那电视上演的一样清清白白，可就是，对丽丽说过的，暧昧！反正就是谁都知道、谁都支持的暧昧。听说连陆婶子和三个孩子来北京，都是那女的找人张罗办的。你陆婶子娘家就两个闺女，后来十几年也是自己当家作主惯了，来了北京见两人成天黏黏糊糊的，旁边的人也都护着他们，一口气没忍住就闹得离了婚。离了婚以后觉得孩子还是留在北京有前途，就把孩子留给了王铁蛋。谁知道这才是铸成大错了，等五一年她再过来，除了离开时年纪大点、懂事的大儿子还跟她一条心，龙凤胎那一儿一女早就跟那女人亲热的不行了。听你奶奶说，喊那女人妈喊的那个亲热，对你陆奶奶这个亲娘都能看出来的嫌弃。这才一年多点呀，让你陆奶奶一下子就寒了心。大儿子是好孩子，可媳妇是那个女人找的，对着你陆奶奶面上看着尊敬，可那眼里也是能看出来的别扭。
本来你陆奶奶是打算先在大杂院将就上几年，等大儿子成了家就跟大儿子住，可等看到儿媳妇以后，便彻底绝了念头留在了大杂院。大儿子媳妇也绝，自从不答应跟她们住，就再没见过你陆奶奶。也是谁让后来的婆婆不管是自己还是娘家都有本事，又能在王铁蛋跟前说上话，不巴结那女人，还来巴结靠大儿子养的乡下婆婆不成？”
听到这里，李家老妈不知怎么的插了一句无关紧要的嘴道：“我说怪不得那会就能给丽丽爸调回来，两口子都是根正苗红的苦出身，就算是那年代也是能屹立不倒。要是碰上电视里的那种书香门第，说不定早就被牵连了。”
李家奶奶说完总结道：“这世道就是不公平，你说老太太含辛茹苦一个人拉扯大孩子，不容易吧，可那个女人为了救王铁蛋伤了身子，也不容易。所以说还是现在的时候好，碰上那事离婚再嫁，谁也不会议论什么。可那会老太太是农村出来的，讲究的就是个贞烈，人家不要自己的，想的就是靠着孩子过下去，等孩子都不要自己了，那不就只能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也就怪不得老太太脾气变得那么古怪了，换个脑子一根筋的身上，说不定早就憋屈的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