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克爽瞧了瞧斜眼歪眉的高桂,又瞧了瞧长平,心道,这两个人知道我的身份来历,想来也不会加害,便随长平来到高桂房间。
长平请他坐了,高桂却是不坐,和长平并排站着,双臂抱胸,一言不发,心中转着念头,看是不是要寻个机会宰了他才好,他知道师父陈近南最后是死于他郑克爽之手,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早已知道结果,当然是不能让他得逞。
长平和郑克爽谈了良久,说到要去参加杀龟大会,郑克爽却是犹豫不决,长平不禁愠怒,想起高桂起先说他是个草包,居然有些信了,暗暗叹息,郑成功如此英雄,却是养了个这样的孙子。
高桂见他婆婆妈妈,不耐站起,骂道:“姓郑的,你他妈的,师太何等人物,就是你爷爷在这里,也要磕头下拜,师太站着,你却坐着,这已是不敬,此刻还在这里推三阻四!老子废了你,叫郑经那个老东西再生过一个。”
郑克爽听他言语中辱及父亲,勃然大怒,一拍桌子,喝道:“你说什么!沧州如今聚集着几千几百个英雄好汉,你敢动我,教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高桂嘿嘿冷笑,他本来就是想激怒郑克爽,把事情闹僵了,好让长平打消去参加什么杀龟大会的念头,这样,郑克爽也就没机会跟自己抢老婆了,见他发怒,暗暗欢喜,正要说话,门却开了,阿珂走了进来,茫然道:“你们在吵什么?师父,小宝,你们不睡了?”
郑克爽一见阿珂,眼珠子登时便要掉出了眼眶,呆呆地盯着阿珂,眨也不眨一下,高桂暗暗叫苦,防来防去,居然还是让他见到了阿珂,这回老母鸡变鸭,乖乖隆地咚。
长平道:“郑公子,杀龟大会可不是你郑家一家说了算的,吴三桂出卖大明,引狼入室,汉人的大好河山被鞑子给占了,人人都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人人得而诛之,我要参加,原也不必经过你。既然话不投机,郑公子请回吧!”
郑克爽痴痴地瞧了阿珂一眼,忽然道:“师太,你是说你要参加么?那那再好没有了,这位小英雄是?”郑克爽向高桂一抱拳,问道。
高桂见他见到阿珂后,立刻改口,语气要多恭敬便有都恭敬,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道:“老子姓吴,名大野。你叫我大野就行了!”
“哦,原来是大野兄弟!”神魂颠倒的郑克爽丝毫没察觉高桂在消遣自己,浑浑噩噩地应道。
长平见他眼睛偷偷地瞟阿珂,皱起眉头,暗想,这郑成功的后人怎么是这么个德性。
“这位姑娘是?”郑克爽拱手一揖。
阿珂见他眼也不眨地向自己瞧了过来,脸上不由得一红,这郑公子一表人才,丰神俊朗,举手投足间贵气逼人,心头一慌,道:“小女子叫作阿珂。”
“原来是阿珂姑娘。”这郑克爽彬彬有礼,却不知高桂两只眼睛已在冒火。
长平冷哼了一声,道:“阿珂,我们跟郑公子还有事情要谈,你去睡吧。”阿珂应了一声,袅袅婷婷地去了。
郑克爽恋恋不舍地瞧着阿珂走了出去,不由得失魂落魄。
到了四天之后,郑克爽亲自来请长平三人,说是在城西十八里的槐树坪聚会。他侍候倒也周到,给他们三人请了一辆马车,载着他们来到槐树坪赴会。那槐树坪群山环绕,中间好大一片平地,原是乡人赶集,赛会,做社戏的所在。平地上已黑压压的坐满了人。郑克爽一到,四下里欢声雷动,数十人迎将上来,将他拥入中间。
高桂瞧得忿忿不平,这家伙不过是个绣花枕头,仗着爷爷父亲的名头威风八面,这倒也罢了,阿珂原先十眼当中,倒有六七眼是望向郑克爽,这可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长平领着高桂和阿珂远远坐在一株大槐树下。这时东西南北陆续有人到来,草坪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高桂叹了一声,暗道:“吴三桂那个老乌龟,结的仇家可真不少。”
眼见一轮明白渐渐移到头顶,草坪中一个身材魁梧,白须飘动的老者站起身来,抱拳说道:“各位英雄好汉,在下冯难敌有礼。”群雄站起还礼,齐声道:“冯老英雄好。”
第八十章龙戏双珠(一)
冯难敌朗声说道:“众位朋友,咱们今日在此相聚,大伙儿都知道是为了一件大事。我大明江山为鞑子所占,罪魁祸首,乃是那十恶不赦,罪该万死的”四下群豪一齐叫道:“吴三桂!”众人齐声大叫,当真便如雷轰一般,声震群山。高桂心中好奇,这些人叫得这么大声,就不怕被人听见?跟着有的大叫:“大汉奸!”有的大叫:“龟儿子!”有的大叫:“王八蛋!”有的大叫:“我草他十八代祖宗!”众人骂了一阵,声音渐渐歇了下来。
冯难敌道:“大汉奸罪大恶极,人人切齿痛恨。大伙儿都恨不得生食其肉,死寝其皮。今晚大伙儿聚集在此,便是要商议一条良策,如何去诛杀这奸贼。”
当下群雄纷纷献计。有的说大伙儿一起去到云南,攻入平西王府,杀和吴三桂全家鸡犬不留;有的说吴贼手下兵马众多,明攻难期必成,不如暗杀;有的说假如一刀杀了,未免太过便宜了他,不如剜了他眼睛,断他双手,令他痛苦难当;有的说还是用些厉害毒药,毒得他全身腐烂。有个中年黑衣女子说道:最好将吴三桂全家老幼都杀了,只剩下他一人,让他深受寂寞凄凉之苦。
忽有一个中年男子道:他投降清朝,是为了爱妾陈圆圆为李闯所夺,不如去将陈圆圆掳了来,让他心痛欲死。又有人道:吴贼虽然好色,但最爱的毕竟是权位富贵,最好是让他功名富贵,妻子儿女都一无所有,沦落世上,却偏偏不死。数百名豪杰大声喝采,齐说:“如此惩罚,才算罚得到了家。”
另一人说道:“满清鞑子对他十分宠幸,这贼子官封平西王,权势薰天,杀他妻子儿女已然不易,要除去他的功名富贵,更是难如登天。”有个云南人站起身来,述说吴三桂如何在云南欺压百姓,杀人如麻的种种惨事,只扣得群雄更是义愤填膺,热血如沸。好几人都道,让吴三桂在云南多掌一天权,便多害死几个无辜百姓。但如何锄奸除害,却是谁也没真正的好主意。
这时冯难敌父子所预备下的牛肉,面饼,酒水,流水价送将上来,群豪欢声大作,大吃大喝起来。这些豪士酒一入肚,说话更是肆无忌惮,异想天开。有人说道:将陈圆圆掳来,要开一家妓院,让吴三桂真正做一只大乌龟。
那些人说得热闹,却是每一个说得到点子上,长平听得直皱眉头,本就不愿过去和那些粗鲁汉子混在一起,现下更是迟疑要不要走了,回头见高桂倚在树干上,嘴角流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不由得心中一动,道:“小宝,你觉得应当如何?”
高桂懒洋洋地道:“江湖草莽,乱七八糟,若无领头之人,想杀吴三桂那只老乌龟难如登天。”
长平听得不住点头,暗想,他虽年幼,见识倒也不凡。阿珂也是露出惊讶神情,出言赞道:“小宝,你说得很有道理,你小时候一定读过书了。”
高桂本来心情郁郁,听得阿珂夸赞,登时来了精神,道:“书是读过一些,但算不得什么,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
长平微笑道:“我看这参加杀龟大会的人之中,能胜过你的寥寥无几,你小小年纪,倒也知道谦虚,实是难得。”
阿珂从未见过高桂显示武功,听师父说出这话,不禁吃惊,问道:“师父,小宝他很厉害么?”
长平点头道:“略逊于我。”
阿珂张大了口,呆呆地瞧着高桂,怎也想不明白,这个比自己还小了两岁的少年有哪一点像是武林高手的。
这时,一个相貌矍铄的老者道:“今日各派、各帮会英雄好汉聚会。如果各干各的,力量太过分散,结成一个大帮呢,为数实在太多,极易为鞑子和吴贼知觉,不知各位有何良策?”
众人沉默了一会。一人说道:“不知顾先生高见如何?”
那姓顾的老者道:“以兄弟之见,这里天下十八省的英雄都有,咱们一省结成一盟,一共是一十八个杀龟同盟。唔,‘杀龟盟’听来不雅,不如称为‘锄奸盟’如何?”群豪纷纷鼓掌叫好,说道:“读书人说出来的话,毕竟和我们粗人大不相同。”
听到这里阿珂向高桂瞧了一眼,高桂早已暗自留心,被这崇拜的眼神弄得大为受用,心中不禁又为自己来参加这个杀龟大会而庆幸不已。
又过了一会,群豪开始推荐盟主,每一省一个,河南省是少林寺方丈晦聪禅师,湖北省是武当派掌门人云雁道人,陕西省是华山派掌人“八面威风”冯难敌,云南省是沐王府的沐剑声公子,福建省是延平郡王的次公子郑克爽,居然天地会有三个堂主香主当选盟主,天地会可算是极有面子了。
听了一会儿,长平听得索然无味,这伙人乱哄哄的,倒不如自己偷偷去云南,一剑杀了吴三桂干脆,当下带了高桂和阿珂离去,各省豪杰分别商议如何诛杀吴三桂,东一堆,西一簇,谈得甚是起劲,谁也没来理会,阿珂见师父不等郑克爽,欲言又止,这番神情落在高桂眼中,心中不免又将郑克爽骂了个狗血淋头。
回到客栈住了一晚,也没见到郑克爽,次日清晨,雇车向南行,长平虽不说去何处,高桂也猜到是去云南,三人共处一车,倒也快活。
阿珂少女情怀,昨夜见到郑克爽英俊高贵、倜傥不凡,情窦初开,眼见再无相见之机,自然芳心郁结,闷声不响的行了二十余里,高桂灵机一动,道:“师太,阿珂,旅途枯燥,我说个故事给你们听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