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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警队的气压,前所未有的低。
陆祈抬眼,视线扫过沉默不语的王旋熠、沈算,掠过双目猩红,双拳紧握的邢厉,最后,停留在南慕身上。
她没有邢厉那样的愤怒,也不像王旋熠和沈算那样的沉默。
她仅仅就是安静而已,安静到,没有一丝一毫的存在感。
“死者于家中遇害,案发时间在昨晚七点到八点之间,死因是割喉致死。”
根据阮邵凌身上的尸斑判断,尸体没有被移动过,所以,客厅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客厅茶几上有两杯茶,死者应该和凶手认识,”陆祈缓缓说着,一旁沉默不语的邢厉忽然咬了咬牙,打断了陆祈。
“狗.日的!老阮平时一个老好人,根本不可能有仇家,等查出来是谁干的,老子非废了他不可!”
“老阮脾气好性格好,一直都是单身,也不可能有什么经济问题啊,怎么会……”王旋熠抬手用力撸了撸头发,然后低下头,不再开口。
的确,阮邵凌在局里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他长得帅气,家境又好,可是因为性格内向,又一心扑在工作上,到现在也没有女朋友。
没有仇家、没有情敌、更不可能有经济问题。
任谁也想不到,会有人对阮邵凌下杀手。
沈算摘了帽子,搁在一边,脸色是从未有过的沉,“法医在小阮嘴里发现了一张塔罗牌。”
塔罗牌三个字入耳时,南慕后脊背顿时一阵凉意。
“牌面是星币骑士。”
“小木头,说吧。”陆祈看着心事重重的南慕,修长有力的手指微微曲起,在桌面上扣了一下。
忽然被陆祈点了名字,南慕浑身一僵,脸上的表情也霎时间僵住。
好一会儿,她才动了动唇,“老阮的案子,应该没有那么简单,我觉得,可能跟四年前的事情有关。”
话音未落,邢厉和沈算都变了脸色,王旋熠反应慢了半拍,却也很快明白过来,神色愈发凝重。
好半晌,屋子里静得没有任何声音响起。
“小王,查一查邵凌的经济情况,”说着,男人浓黑的眸转向邢厉和沈算,“邢厉和老沈,去找他弟弟,了解一下邵凌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阮邵凌父母离异,母亲再婚之后就离开了南江市,父亲久居国外打理生意,在本地,阮邵凌就只剩下弟弟一个亲人。
“小木头,你跟我一起。”
南慕缓缓站起身,等邢厉和沈算都走了之后,跟在陆祈身后走了出去。
他的个子很高,走在男人后面,南慕的视线瞬间被挡住了,她就这样默默地垂眸跟着陆祈走了一路,直到男人忽然停下脚步,她因为惯性没有刹住车,直直撞上了他的后背。
背后的撞击力,让陆祈转过身,却看见南慕就那样毫无反应地站在原地,额头上微微发红。
她既没有说话,也没有伸手去揉。
就好像,她根本感觉不到痛。
平日里,南慕也不是娇气的姑娘,可是今天这样的反应,却是头一遭。
“疼么?”
男人看着她,英俊温和的眉眼有些沉,也有些冷。
南慕缓缓抬起头,印象中,很少在陆祈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想替他找出真相,至少,先照顾好你自己,懂么?”
她怔了怔,然后点头,似乎是听进去了,又似乎没有。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南慕一直没有开口,直到白色奥迪平缓地驶出去,她忽然扭头看着男人的侧脸,“没有指纹、没有dna,刑侦大队没有也不可能在现场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对么,师父?”
昨晚七点到八点之间,阮邵凌在家中遇害。
客厅茶几上有两杯茶,看样子应该都没有被动过,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阮邵凌也没有挣扎过的痕迹。
凶手应该和阮邵凌认识,并且应该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男性,使用闪电战,在短时间内制服阮邵凌,然后杀了他……
阮邵凌为人和善,南慕认识他这么久以来,从没见过他和人红过脸,而且他单身,又没有经济问题,情杀、仇杀、利益纠纷的可能性,几乎都可以排除在外。
更重要的是,凶手杀死阮邵凌之后,在他嘴里插了一张塔罗牌。
如果,凶手和当年的案子有关,那么,现场根本不可能留下任何线索。
而且,阮邵凌的死,只是一个开始。
第2命运之轮(4)
“没有查出真相之前,一切都没有定论。”男人把车停在路边,视线却还停留在前方的一点,没有转头去看南慕。
“师父,你是说,可能是模仿作案?”南慕明亮乌黑的瞳仁像是蒙上了一层阴影,接着摇了摇头,“当年的案子,很多细节都没有透露,如果是模仿作案,凶手选中这张塔罗牌的几率微乎其微。”
四年前,南江市的恶性连环杀人案,几乎成了警界噩梦。
当年,死者的死法并不完全相同,但是每个人死后,嘴里都被插入了一张塔罗牌。
没有指纹、没有dna,凶手没有在现场留下任何线索。
当专案组终于取得进展,展开抓捕行动时,却发生了一场惨烈的意外。
从那天之后,凶手销声匿迹。
已经整整四年时间了,这个案子,更像是成了一个禁区,没有人去碰。
因为当年,就是这个案子,毁了南江市最离经叛道、也最为传奇的一名警察。
那个男人,二十三岁时,一跃成为警界传奇;二十七岁,从神坛坠落,自此以后,再没有人提过他的名字。
他最传奇的地方,大概不仅在于他的成功,就连毁灭的方式,也同样轰轰烈烈。
南慕看见男人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微微一顿,别开脸,不再说话。
刚才她对陆祈说,当年的案子,很多细节没有公开,所以,如果是模仿作案,不可能知道应该选哪一张塔罗牌;也不该知道,这张牌应该在死者死后,插.进死者嘴里。
这些细节,她也不应该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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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慕和陆祈离开刑警队之后,白色奥迪沿路平缓前行着,南慕坐在车里,扭头看向窗外,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和陆祈都没有开口,直到看着眼前的景色越来越熟悉,她忍不住问道,“这条路是去老阮家里的……”
陆祈平视着前方,没有回答,也没有停车。
直到白色奥迪在小区门前停下,男人才淡淡开口,“你和邵凌很熟悉,用你的直觉和经验,替他找出真相。”
南慕坐在车上,抬头看着已经绕到驾驶座外的男人,在他身后,树影摇曳,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漏进来,打在他俊逸出众的脸庞上,将他脸上的冷意,柔和了几分。
南慕愣了片刻,终于推开了车门。
愤怒、悲伤、难过。
这些情绪,陆祈也有,而且,不比她少。
只是,她逃避,他面对,区别仅此而已。
踏进房间的那一刻,南慕仿佛还能在空气里问道那股血腥味,直冲鼻腔,浓重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站在客厅中央,闭上眼睛。
大脑有片刻的空白,眼前闪过一大片白光,接着她缓缓说道,“晚上,有人来敲我的门,我打开门,发现对方是我认识的人,于是让他进来,泡了两杯茶,但是我们两个聊得很投机,没有人去喝水……”
“那个人逗留的时间应该不久,如果很久,我们又聊得很投机,不可能两杯茶都没有人动过。”
刑侦大队在茶杯上采集过指纹,如果说,两个人是喝过茶,或者又续杯的话,凶手一定会把自己喝过的茶杯擦拭干净,但是两个茶杯上都有阮邵凌的指纹,而没有别人的指纹,说明凶手没有喝过茶。
凶手逗留的时间不长,所以,他应该是七点左右出现在小区的。
“我们聊了一段时间,他说要走了,我送他出门……”
不对,南慕皱了皱眉。
凶手显然是从身后突袭阮邵凌的,但是阮邵凌要送客人离开,不可能是背对着对方的状态。
一般人都不会倾向于把后背留给别人,除非,阮邵凌和对方非常熟悉,也很信赖对方。
凶手的手法干净利落,没有折磨阮邵凌,也没有过度杀戮的迹象。
阮邵凌熟悉、并且信赖的男人,却对阮邵凌下了杀手,如果这个男人和四年前的案子有关,那么这个人,究竟会是谁?
南慕慢慢睁开眼,目光直直对上陆祈的。
他似乎维持了这个姿势很久,就这样一直看着她。
又好像,只是她的错觉。
南慕扭头,环顾着四周,昨天晚上,阮邵凌就是在这里,遇害的。
眼前的场景,像是忽然间被蒙上了一层雾气,有些模糊。
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让南慕突然间像是被惊醒了,她轻颤了一下,然后看着陆祈。
“我们现在赶回去。”
“怎么了?”
陆祈收了电话,“老沈有发现,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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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刑警队,南慕远远就看见王旋熠、邢厉和沈算三个人的脑袋凑在一起。
“陆队,小木头,”王旋熠听见脚步声从外传来,抬起头,“我查了老阮的经济情况,没有异常。”
“我跟沈哥去见了老阮的弟弟,他弟弟是玩电竞的,平时就是埋头打游戏,跟老阮不怎么见面,也没提供什么线索,不过,沈哥有新的发现。”
沈算低着头,正在摆弄中手里的一张牌,完全没了平日里玩笑的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