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秋和静静听着,点头表示赞同,“凶手以同样的罪名杀人,所以他在选择受害人的时候,可能也会倾向去选身份背景相似的受害人。”
“所以,应该在本市查从一年半以前,到目前为止,引起过轰动的命案,但是疑犯逃脱了法律制裁的案件,而且疑犯的经济条件应该比较好,又或者社会地位比较高。”梁秋和说完,直直望着秦靳北,像是在等待他的肯定。
几人的目光,同一时间聚集在男人脸上。
秦靳北点了点头,下一秒,孟炜双手交握着,掰了掰手指,“有范围就好办多了,你们算是找对人了,我有个朋友之前是记者,后来自己弄了个马甲,专门在网上爆料这些事儿,碰到类似的事情,她就自己做截图留着,以免网上删了,她那儿的资料,比微博、论坛上都要全。”
“你那个朋友什么来头?”梁秋和皱了皱眉。
孟炜抬了眼,看着梁秋和,“我说你怎么疑心那么重啊,人家就是有正义感,你不会怀疑她是凶手吧,我这朋友是个女的,而且这阵子都在外地,根本不可能是凶手,你别瞎猜啊老梁,不然我可跟你不客气。”
“这就急了?”梁秋和只是出于直觉,下意识问了一句,却没想到孟炜的反应会这么大,“对这朋友有想法?”
原本正在喝水的孟炜,一口水就这样“噗嗤”喷了出来,恰好周轶就坐在他斜对面,茶渍将他胸前染成了一大片的深褐色。
“抱歉,抱歉。”孟炜知道周轶有洁癖,有些尴尬地看着他,转头又瞪了梁秋和一眼。
“抽空约你朋友出来一趟。”
秦靳北的声音响起时,别说孟炜,连梁秋和也是一愣,“秦队?”
“必要的时候,放饵。”
梁秋和会意,转过身拍拍孟炜,“听见没,别藏着掖着,改天把人约出来……”
梁秋和还没说完,孟炜撇撇嘴,推开他,“老梁,你再这么不仗义,别怪我抖你老底啊,上回查案的时候,你转眼就跑去撩小姑娘了,怎么着,看人家小姑娘好看就没心思查案了?那女孩名字还挺好听的,好像叫什么……南慕。”
*
南慕再次见到秦靳北,距离上一次,已经有大半个月了。
她从地铁站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圣诞节刚过,广场舞大妈们的热情倒是丝毫不减。
从地铁站到小区大约还有十分钟的路程,南慕不急不缓地走着,终于进了小区的时候,一阵突如其来的寒风迎面袭来,吹得她脸颊和鼻尖通红。
进了电梯间,南慕缓缓跺了跺脚,整个人就像是刚刚从冰碴子里被捞出来的一样,浑身冰冷、僵硬。
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时,她愣了一下。
她有快三个礼拜,没见过他了。
电梯门“叮”的一声拉开,秦靳北率先走了进去,南慕也跟了上去。
电梯再次打开,这一次,南慕径自走了出去,整个过程中,沉默得异常。
秦靳北看着那个娇小的身影越来越远,眉尾轻挑,有些诧异。
眼前的小姑娘,安静得像是变了个人。
他还记得,那年南大校园开放日,他在南大的讲座正要开始的时候,最后一排有个小小的身影徘徊着,灯光亮起的瞬间,那个身影才堪堪坐下。
然后,他看见了一张漂亮却青涩的脸,稚气未脱。
南慕的脸。
之后,他的讲座,她总会出现。
他的记忆力很好,比一般人要好。
所以,他记得她。
后来,阴差阳错,秦靳北发现这个小姑娘居然是他的邻居。
南慕对犯罪心理很感兴趣,毋庸置疑,每次提到犯罪心理,她的眼里都闪着光,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偶尔,她也会大着胆子来撩他,不过那些话,秦靳北从来没往心里去过。
南慕对犯罪心理是真的喜欢,对他,大概不过就是小姑娘图一时新鲜罢了。
只不过,平时南慕见到他,总是格外主动,像今天这样的反应,倒还是头一回。
“啪嗒”一声,是什么落地的声音。
秦靳北微微眯着眼看过去,就看见南慕蹲下身去捡钥匙,捡起来之后,胡乱地往锁眼里一捅,好半天,门锁都没有任何反应。
她像是跟谁赌气似的,执拗地重复着那个动作。
直到,她的手被一只干净修长的手按住。
她的肤色很白皙,他的却略深,交握在一起,肤色对比异常显眼。
“受委屈了?”他的尾音有些沉,语速比平时要慢一些,似乎是在安抚她。
南慕低着头,过了很久,才慢慢抬起,却别着脸不愿去看他。
“我室友的哥哥,出任务的时候牺牲了,”终于,她出声了,嗓音压着,带着很重的鼻音。
第2命运之轮(16)
南慕眼前的那个画面,久久,挥之不去。
下午,原本正和她说笑的女孩接了个电话之后,整个人突然间呆住了。
南慕眼睁睁看着女孩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却抓不住她。
女孩的头,最后磕在结了冰的路面上,额角有血渗出来,狼狈不堪,可她只是呆呆地怔在那里,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痛。
“摔哪儿了,我看看……”南慕赶紧追了下去,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女孩苍白的嘴唇动了动。
“我哥出任务的时候,被歹徒开枪打死了……”
*
从那之后,南慕的脑子里仿佛就被按下了回放的按钮,那个场景,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脑海里重复着。
女孩苍白如纸的脸上,殷红的鲜血顺着流淌下来,红得刺目。
南慕突然扭回头,直直看着秦靳北的眼睛,唇微微张着,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她只是难过,可是好像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她什么都没说,他仿佛听懂了,她想问什么。
“记住那些被救下的幸存者,不忘那些为此牺牲的人。”
她其实想问秦靳北,他当警察这么久,遇到这样的事情,要怎么去面对,可是却又止住了。
这个问题,似乎在戳他的痛处。
可是她什么都没说,他却看懂了。
“为什么想当警察?”秦靳北看着她,反问。
他的声音,在光线昏暗的楼道里,显得格外低沉。
她仰着头,静静地看着他,夜色里,他的轮廓比平时看上去柔和一些,秦靳北的眉骨生得尤其好看,一双眼睛深邃明亮,眉眼间却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攻击性。
秦靳北的生活,就像一个战场,面对罪犯,他的攻击性和那股子压迫的气势,恰恰是他的优势。
可是今天晚上的他,神色要平和许多。
更像是一个宽容的导师,循循善诱。
“我高三那年,我爸妈在闹离婚,”南慕的声音在夜色里平静地响起,“当着我的面,他们从来不会吵架或者打架,最多也就是冷战,直到有一天下午,本来我说要去同学家里一起复习写作业,结果提前回来了,当时我发现门半掩着,推开门一看,客厅里乱七八糟的,我妈坐在卧室的地板上,脖子上还有很深的红印子。”
她轻描淡写地说着,表情一直没什么波动,“后来我才知道,我不在家的时候,都发生过什么。”
“那个时候,我在学校学不进去,回来之后完全不想学习,成绩一天天掉下去,我甚至觉得,成绩掉得越厉害越好,这样我爸我妈可能就不会打架、不会离婚了……”她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身边的人都说高考是人生的转折点,但是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以后要干什么、想干什么。”
直到南大校园开放日,她去了秦靳北的那个讲座。
“南大开放日,我听了你的讲座,你说印象中最深的案子,就是死亡天使的那个案子,当时凶手的最后一个目标,是一个得了恶性肿瘤的小女孩,”四目相视,她抬头看着秦靳北,涣散的目光逐渐变得清晰,“你说后来那个小女孩得救了,而且现在已经上小学了。”
当年的凶手,杀害的都是身患重症的病人,因为凶手认为自己的行为,是将病人从痛苦中解脱出来。
可是,没有任何人或事物可以随意决定别人的生死。
包括疾病。
秦靳北当初从凶手手上救下了小女孩,而那个身患重症的小女孩居然幸存下来了。
一个人的生命中,竟然会发生两次奇迹。
那一刻,南慕眼前萦绕着的一团迷雾,好像突然间消失了。
南慕维持着仰头的姿势,望着秦靳北,“因为你,我想当警察。”
她的嗓音仍然带着鼻音,尾音软软的。
这话听着像是在撩他,可南慕的眼神,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认真和郑重。
秦靳北,是她最迷茫的时候,找到的方向。
她瞒着父母报考警校,体能训练的时候,练到呕吐、昏倒,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放弃。
大概就是别人说的,信仰的力量。
“那你呢?”
她反问道。
她忽然有些好奇,秦靳北为什么会做警察。
南慕第一次知道秦靳北,他就已经是那个意气风发的警界传奇,却又身负无数争议。
其实不看秦靳北穿警服的样子,南慕很难想象眼前的这个男人,是警察。
在她印象中,警察应该是像梁秋和那样,正直阳光,站在那里,坚韧得像是一颗白杨树,而不是像秦靳北这样。
可是秦靳北,总是一眼就能让人联想到从前学校里那些不服管束的坏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