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自此之后,所有关于犯罪心理和案子的事情,他再也不会去碰。
除却因为组员的死愤怒、挫败、自责之外,他不能再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是一名刑警,面对生死之间,一个举动、一个决定,就能影响别人和自己的生死,可是,他却无法再相信自己的判断。
这四年里,秦靳北的时间,好像一直停留在了7月23号这一天。
循环往复。
他没有救赎,也不需要救赎。
当年是他做的决策,后果也是他必须承担的。
循环往复的黑暗里,他唯一能看见的光亮,是南慕的脸。
那张青涩却又明艳动人的脸。
她从试探到勇敢接近,秦靳北却始终忘不了,她最初胆怯又有大着胆子靠近他的模样。
他想要她。
一直都想。
当那道微弱的光亮,一点点放大,照亮黑暗的时候,他再也不想放手。
*
“南慕,你是这四年里,我唯一能看到的希望。”
“我很早,就在想这个。”
……
直到黑色路虎在眼前消失,南慕的耳边,还一直回荡着秦靳北的声音。
他低沉的声音,像是暗夜里的一株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越缠越紧,到最后,几近窒息。
“我要一个人想一想。”
秦靳北说完那句话,南慕沉默了片刻,推门下了车。
这一次,他没再拦她。
华灯初上,南慕沿着街道前行,看到附近地铁站的指示牌,改了主意,转弯走了过去。
地铁站刷卡处,“滴”的一声之后,南慕右手旁的女人被人突然撞了一下,女人脚下一崴,险些要摔倒,幸好南慕及时伸手扶住她。
“谢谢……”女人抬起头,唇角的弧度却瞬间凝滞了。
南慕收回手,脸色未变,“没事。”
那个女人,是顾嫣。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几乎没什么交流,电梯右手边的地铁即将进站,南慕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去。
等她在座位上坐下,眼前的门也快要合上,而那个纤瘦的身影,就在这时候闪身而入。
她和顾嫣,同路。
这个时间,已经过了上下班高峰期,这节车厢里的人并不多,顾嫣和南慕面对面坐着,气氛,隐隐地有些尴尬。
下一站到站时,南慕身边的中年女人下了车,顾嫣看着突然空出来的作为,然后站起身,走到南慕身边坐下。
“抱歉,上次是我反应过激了。”顾嫣主动打开了话题,“我也是担心三哥,不想当年的事情重蹈覆辙。”
“三哥当年的事情,你应该多少也听过一点,但是你不明白,亲眼看着他每一天都在为难自己的日子,那种感觉有多难受。”
南慕的视线,投向眼前不断切换的地铁广告屏幕上,过了一会儿,她开了口,“你喜欢他。”
顾嫣表情一僵,像是隐秘的心事突然被人戳破,顿时无言。
地铁嘈杂的运行声,填补着两人之间,长时间的沉默。
“是啊,我喜欢他,四年前我就喜欢他,”顾嫣抬着头,微微眯起眼睛,像是透过眼前不断变换的画面,看见了那些遥远而又老旧的画面。
“你没见过四年前的三哥,他那个时候,比现在还要拽,看起来很不好相处,不过,我不怕他……”
顾嫣谈起当年的秦靳北,眉眼里扬着的怀念和爱慕,毫不掩饰。
南慕忽然扭头,看了顾嫣一眼。
却只是一秒钟的时间,又转了头。
顾嫣似乎沉浸在回忆里,没有注意到南慕的眼神。
她就那样看着前方的一点,和南慕说着当年的秦靳北。
顾嫣知道,南慕见过四年前的秦靳北。
她也知道,一年前秦靳北和她哥哥在一起喝醉了,酒醉之后,秦靳北把她错认成南慕之后,眼底压抑着从未有过的狂热、失控、甚至还有情.欲。
可是最后,他只是轻轻推开她。
男人宽大的外套罩在她的肩头,“顾嫣,别难为你自己。”
那一刻,顾嫣捂着脸哭了。
自尊、挫败和羞耻心,让她自此以后对着秦靳北,绝口不提自己的心意。
只是,她不甘心输给南慕。
第3天启(5)
第二天,上午10点。
在秦靳北的提示下,南慕认为三年前和孙亚楠交往的男人嫌疑重大,很可能是三名死者其中的一名,而根据梦圆福利院接待姚歌的说法,事发之前,有个男人来过几次福利院看孩子,每次都是孙亚楠接待,由此,刑警队锁定了男人的身份。
“石永年,男,38岁,三年前石永年的妻子曾经报警说石永年失踪。”南慕伸手指了指中年男人的照片。
“石永年被列入失踪人口已经三年了,很可能已经遇害了。”
“这个石永年,三年前有老婆,还跟孙亚楠在一起?”王璇熠抬头看着照片,“啧啧,渣男啊。”
“这个石永年是餐具加工厂老板,当年还是孙亚楠的情人,有没有可能,孙亚楠当年是受了石永年的哄骗,买了有问题的餐具,事后被灭口,结果却被伪装成自杀,这样一来,孙亚楠也是受害者之一,孙亚楠加上44个集体得病的孩子,正好是45。”邢厉忽然想到了之前信箱指向的数字。
信箱号换算成十进制,是45,可是这个案子,只有44名受害者,剩下的那个1究竟是什么,到目前为止,仍然没有答案。
“有可能,”南慕接着说道,“如果孙亚楠也是受害者,这样数字就说得通了,而且孙亚楠当初的死疑点很多,不像是自杀,更像是……被人急着灭口了。如果加上孙亚楠,一共就是45名受害者,真正的凶手却仍然逍遥法外,所以之后才会出现那三张塔罗牌,代表这个案子的三名真凶,也是死者。”
“至于那批失踪的一次性餐具,餐具利益链上一共有三个环节,医院、废品回收站、餐具加工厂,石永年是加工厂的老板,嫌疑重大,至于剩下的两名死者,”南慕顿了顿,看向陆祈。
“现在没有尸体、也没有证据,一切只是猜测,”陆祈看着她,“目前,先从石永年的妻子入手。”
南慕查案的习惯,受秦靳北影响很深,她喜欢一开始大胆假设,分析罪犯的作案手法、标记,对罪犯进行侧写。
陆祈和她,截然不同。
*
石永年的妻子关一丹住在城南一处中档小区里,陆祈和南慕到达的时候,她恰好在寄快递。
南慕和陆祈站在那里,等着关一丹填完快递单,寄出快递,然后才说明来意。
关一丹的脸色有瞬间的僵硬,回过神来之后,五官微微拧着,“都已经三年了,我已经……唉,我们夫妻俩怎么这么命苦啊,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一点……”
两人跟着关一丹走了进去,房子是个复式楼,下层是一个很大的客厅,还有餐厅、阳台,卧室则在楼上。
复式楼的面积不算小,装修豪华,只是有些家具看起来,略微有些陈旧,这个房子,应该有些年头了。
南慕刚进门,就看见客厅里站着一个小男孩,男孩的皮肤很黑,瘦瘦高高的,看起来大约十岁上下。
“感冒了就回你房间休息去,妈妈跟叔叔阿姨有点事儿说。”关一丹说着,伸手指了指楼上,小男孩探着头,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陌生的南慕和陆祈,然后扭头跑开了。
眼看着孩子跑上楼,关一丹才在沙发上坐定。
“关女士,我们想具体了解一下,三年前你丈夫失踪之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异常情况,或者和什么人有过争执?即使是一些很细节性的东西,也会有帮助的,你仔细想想。”
南慕说完,看见关一丹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好像没什么啊……”
“爸爸跟舅爹爹吵了一架,‘砰’的一声,舅爹爹把门都踢坏了。”原本已经上楼的小男孩,忽然开了口,男孩说话间,还做了个夸张的姿势。
南慕的视线从男孩身上收回,再度看向关一丹,“孩子说的事情,具体是怎么回事?”
关一丹拉了一下衣领,阳光透过她后背的玻璃窗照进来,直直照在她的身上,让她感到有些热。
“也没什么特别的,永年失踪前几天,跟他远房表舅吵了一架,他那个远房表舅没什么出息,一把年纪了一事无成,在老家听人说出来做生意能赚钱,就大老远跑过来,跟用永年要钱,后来也没搞出什么名堂来,永年失踪之后,他也没来过,那天他们吵架的时候,永年说让他回老家,我估计他后来看没赚着钱,就回去了。”
“石永年的表舅,是做什么的?”南慕接着问道。
“收破烂的!”这一次,声音依旧是从楼梯上传来的。
关一丹脸色一沉,片刻之后恢复如常,“当初永年他表舅跟永年借钱,搞了个废品回收站,孩子小,觉得好玩就跟着出去胡闹,结果就记住了。”
“下回不准再说了听见没有?收破烂收破烂,说多了长大了没出息!赶紧回你房间休息去,别感冒没好明天上课又要请假。”关一丹沉着脸,训斥自己的儿子。
南慕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陆祈。
“这么巧?”她眉心微蹙,冲陆祈比了个口型,却没有发出声。
石永年是餐具加工厂老板,而石永年的表舅当年开了一个废品回收站,这条有问题的餐具生产利益链上,其中的两个环节,眼下,应该都可以确定了。
“石永年失踪后,他表舅还来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