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办个时辰,徐庆来报,两处门口的护卫都已经安排妥当。
徐士清琢磨,夏幽莲走出侧院后,一定是绕过侧院前面的一小片林子,朝后门去了。那里离后门相对近一些,其间还隔着一座小山和一片湖。那座山有三十多米高,山上有个极小的山洞。那洞里虽又窄又潮湿,下雨天还容易积水,但它倒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处,因为这洞隐藏在几棵树后面,洞口又被树枝掩盖,一旦躲进去,旁人便极难发现。若不是小时候徐士清曾在这洞中跟师傅玩过捉迷藏,他也不知道这山上还有这么一个小山洞。他估摸着,那夏幽莲极有可能躲在这洞中,挨到天黑,随后游过那片湖,经湖边的一堵颓墙翻出山庄。那堵颓墙是上个月雷雨之后坍塌的,目前仍在修缮,平日那里都是干活的民工,但今天,早晨还阳关普照,下午竟下起大雨来,这时候,那些民工想必都已经回各自的工棚休息了……
徐士清想俩想去,这是夏幽莲最有可能逃出山庄的路线。
“带几个人去湖边守着,再找几个人去搜搜那座山。”他对徐庆说,“我记得山上有个山洞,正好可以藏人。”
“对啊,还是庄主记性好!那山洞我也徐庆记得……不过……”徐庆似乎欲言又止。
徐士清道:“你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那我就说了,庄主,您可别怪我多嘴。我看夏幽莲也未必就是下毒的人。她若知道那饭团有毒,她怎么会拿给徐永?这鸟一死,不就一下都泄露了吗?您说,有那么傻的人吗?”
徐庆说的不是没道理,徐士清也不是没想过,可他实在忘不了欢哥最后说过的那句话。况且,夏幽莲在出事后便带着弟弟逃跑了。这步等于不打自招?既是清白的,何不出来当面对质?
“你可记得,下午那鸟在这院子里飞的时候,说过什么?”徐士清道。
徐庆抓抓头道:“这鸟好像嘀嘀咕咕说了几句人话,可我没听清,就记得它好像叫了一声爹,也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
“你没听错。它说的是——爹,我来了。”
徐庆一愣。
“那您的意思是……”
“鹦鹉学舌。”
“你也知道夫人,到哪儿都喜欢带着这只鸟,也不知道这鸟在什么时候听见了这句话,就记住了。”
“可是,可是……”徐庆烦恼地猛抓脑袋,“庄主,这里人人都有爹啊,谁都可以说这话啊。您咋那么肯定这鸟就是跟夏幽莲学的呢?”
“庄主,您是说,它是跟夏幽莲学的?”徐庆惊道。
“所以要把她抓回来,问个清楚——你说她是清白的,她为什么要跑?”徐士清板着脸问道。
徐庆不说话了。
“你快去办事,先把她找到再说。”徐士清道。
徐庆领命离去。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他又回来了。
“庄主,庄主!”这回他敲门敲得又急又重。
徐士清想,莫非是已经找到夏幽莲了?他连忙上前打开了门,却见徐庆气喘吁吁站在门口,满头大汗,身上的衣服都湿了,也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
“你可是找到了夏幽莲?”徐士清劈头就问。
徐庆连连摇头,却不说话。
“到底何事?”徐士清急问。
“庄主,夏寿云回来了!这会儿就在外堂等着。”
什么?徐士清大惊。这夏寿云早不来晚不来,怎会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之前十几年他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的?不用问,他定是已经知道女儿干的事败露了,整个山庄都在搜索她,所以特来相救。
徐士清披了外衣,顺手将佩剑别在腰上,随着徐庆一起走出了书斋。
“他可是一个人?”路上徐士清问徐庆。
“是一个人。”
“他看上去如何?”徐士清想,若他真是来寻仇滋事,以徐庆这察言观色的功夫,应该能看出几分来。
哪料徐庆答道:“他看上去只是老了许多。”
“还有呢?”
“别的,倒看不出来。”
徐士清骤然停住脚步,“他身上可有带家伙?”
“他是带了把刀,不过……”
“他可说过什么?”
“他只说想见庄主,其他什么都没说。”
徐士清本想问问徐庆,以他看来,此番夏寿云来庄是否为了夏幽莲,又一想,既然对方来了,自会告诉他此行的目的,何必多问。
说话间,外堂已近在眼前,还没进屋,徐士清就听见里面响起一声打雷般的大吼:“放屁!我女儿岂会下毒?”接着一个又沉又大的布袋由里面扔了出来,差点砸在徐士清身上。徐士清往边上一让,那布袋骨碌碌滚到一边,他定睛一看,竟是他房里的一个家仆。
这夏寿云果真是来撒野的!徐士清想到此处,已经火起,当即飞身跃入外堂。只见偌大的厅堂里,站着一个六尺高的魁梧汉子,黑色布衫,头戴蓑笠,腰间绑了根草绳,脚下赤脚踩了双草鞋,腰间还挂了把黑檀紫铜斩马刀,仔细一看,果真是夏寿云,十年不见,外形样貌是老了许多,但看他步伐移动虽轻,下力处却又重似泰山压顶,看来十年不见,他的武功又进步了不少。徐士清当下提醒自己,这厮武功高强,要小心提防。
“夏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徐士清先上前向夏寿云做了个揖。
夏寿云朝他一挥手,口气蛮横地说:“你少跟我来这套!姓徐的!我夏寿云为追查杀总镖头的凶手,十年未曾回家,今日本想回来团聚,谁知老婆病死,你还诬赖我女儿下毒!真是岂有此理!当年我将老婆孩子托付与你,也是看你徐士清是个大善人,想不到却是个是非不分的伪君子!”
徐士清听他说话难听,当下也板起了面孔。他不疾不徐地问道:“夏兄,此事说来话长。还是先请夏兄告诉在下,你是何时回来的?今日到此,所为何事?”
“哼!所为何来?还不是为了总镖头的案子!我千辛万苦赶回来,本是想告诉大庄主你,那凶手我已找到,此人现正借宿在洛河镇的方圆客栈内。”
徐士清听到此处已是大惊,刚想开口问,又听夏寿云道,“我本想请庄主与我同去歼灭此贼,可现如今庄主既有负我所托,我看此事也就罢了!”说完便大步跨出堂外。徐士清听他这么说,也不知是真是假,现在见他想走,连忙追上。
“且慢,夏兄有话慢说。”徐士清飞身跃到夏寿云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夏寿云怒道:“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徐士清既背信弃义,我夏寿云也不是省油的灯!”言罢,即身子一斜,转眼间,斩马刀已经一手在握。
徐士清见他拔刀,也不示弱,当即抽出长剑,往空中一划,直指夏寿云的胸口:“你既说已经找到凶手,那可否报上他的名儿来?”
“姓徐的!你先诬我女儿投毒,后又派人当她是个贼般到处抓她,你如此待我女儿,还想让我报上凶手的名号?做梦!”夏寿云话音未落,刀已向徐士清砍来。徐士清轻轻朝左边一让,只听窸窸窣窣一阵响,回头一看,原来是门框被夏寿云砍掉了一大块。徐士清心道,好利的刀!只不过,他的长剑也不差!他轻巧地躲过夏寿云的第二刀后,身子往侧面一歪,一剑“醉戏蛟龙”斜斜地朝夏寿云的胸口刺去,一边喝道:“夏寿云!你休得胡言!哪来什么凶手!你这许多年藏身何处你自己心里明白!你定是知道你女儿事情败露,特来相救!”
“放屁!”夏寿云大吼。
“既如此,何不带我去会会那个凶手?”徐士清道,眼看他的剑就要刺中夏寿云的檀中穴,就见那夏寿云身体向后一倒,斩马刀向上一挡,避开了这一剑。徐士清又挥剑朝他双眉之间刺去,只听“当”的一声,刀剑相拼,激起一串火花。
“那凶手到底是谁?”徐士清逼到夏寿云跟前问道。
“姓徐的,你要问我,我偏不说!”
徐士清冷笑:“只怕你是心里有鬼吧!”
“姓徐的,你少激我,你越激我,我越不说!看你能把老子怎样!”
徐士清想,如此纠缠下去还不知要磨到什么时候,倒不如尽快将这夏寿云制伏,到时候,他跟夏幽莲干过什么,他嘴里说的凶手是谁,还不都清清楚楚?
徐士清刚才观察过夏寿云的身手,轻功的确是提高不少,招式也更繁复花哨,看不出是哪门哪派,且有些招式甚是毒辣,但跟他拼打一阵后,他感觉夏寿云的内力明显不如当年。每一刀砍来,声势虽大,却只能伤到皮毛。看他腰边系着一壶酒,想来这嗜好他至今未变,这内力的损耗恐怕也跟酒有关!如此看来,他可能只是个绣花枕头,还是待我先把他收拾了再说。当下便道:“废话少说!看剑!”
白箫在睡梦中被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惊醒。她睁开眼睛,刚想说话,就听云香在外屋轻轻叫了一声:“你怎么出来了?”
一个声音回答了她:“我爹在外面!我得出去!”
那个声音有点熟悉,白箫好像在哪儿听过。门外果真吵得厉害,白箫原本以为那叮叮当当声是她在做梦,现在她听得真切,那是从院子外面传来的,还伴随着一个男人的喝骂声:“姓徐的,你他娘的,再逼我也没用!我夏寿云,不说就是不说!今儿我要不是为了找我女儿,我早就掀翻了你这破庄子!”言罢,又扯开嗓子大吼,“幽莲!幽莲!”
对了,刚才那声音好像就是夏幽莲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