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我马上得走,我家里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呢。”白箫说罢就停住了脚步。
老人斥道:“别废话,先上山顶再说。”
“那我上去了,你就要告诉我你是谁。”若是跑那么远的路,最后还是不知道他的名姓,她也不甘心。
“知道了,知道了。”老人不耐烦地应道。
白箫无奈,只得小心攀登,忽见一缕炊烟在空中散开,与白云嬉戏,她叫道:“这里有人家!”
老人置之不理,却向上道:“妹子呀,你汉子回来啦!”
白箫一听,吃了一惊:这老人有妻子,住在山上!还叫得如此肉麻!
“回来啦!”一声又惊又喜的呼喊,声音倒很甜美。
白箫暗思,那妻子似乎年纪不大。
这时,老人好似忘了白箫,快步登上,嘴里说:“你想我吗?”听得白箫浑身不自在,想这老儿老不正经,自己跟着他跋涉山水,说不定误入圈套,又中了奸谋。
但白箫此时已无退路,又攀援了一段更为陡峭的山路,才到山顶。只见那里十分开阔,几间茅屋,数竿竹子,山泉淙淙,从旁斜出,野花夭夭,绕宅吐芳,屋后群山起伏,巨树参天。白箫见此美景,心怀大开,不由得喊出声来。正在她忘情之时,一个娇美的声音从后传出:“你带回来的是谁?”
“师妹,你眼睛不方便,我给你找了个小厮来使了。”白箫听这老儿的语声嬉皮笑脸的,便在心中骂他没廉耻。
“你又胡说了!你去看了我女儿没有?”
“怎么没有?两个都看了,境况都不好。”白箫听到老头的声音变得忧郁了,却不知这两个女儿是谁。
“怎么不好?你快正儿八经地给我说明白!”
“你小女儿整日怨天尤人,老公不着家。你大女儿家么,唉,你大女婿没了!”老人长叹一声,“我与他是永无见面之日了!”说罢,又连声唏嘘。白箫想,去世的那人不知是谁,害得他如此伤感。
“呀!”那女子悲呼一声,“他不过四十多岁,怎的死了?”
白箫现在已看清那女子的形貌:虽已七旬上下,但面貌端正,年轻时必是个美人儿。白箫忽然觉得她脸上有点古怪,眼珠子一动不动,再一看,原来她是个盲人!
“多半是给人害死的!”老人道。
“是不是为了我夫君当年送的那趟镖?”那婆婆的声音忽然一紧。
老人沉声道:“我看八成是。我带回的小丫头与这些事颇有渊源。”
“你方才说是小厮,怎又成了丫头?”
“这丫头喜欢女扮男装,是你大女儿的儿媳妇。”听到此,白箫心中一惊。
“真的?我大女儿的儿子都娶媳妇了?她是我的外孙媳妇了?你也糊涂,应该叫小夫妻俩一起来,怎的光把外孙媳妇带上山来?”说着对着山口叫道:“好孩子,快过来,让姥姥摸摸。”
白箫见她从石凳上站起,径自向自己走过来。这是徐滨的姥姥?她虽疑惑,却不忍见一个盲老人听声辨音的样子,便迎上前去。
“孩子,你叫什么?”一双手已抓住了白箫的手,白箫抬头去看老人的神色,生怕对方搞错了,却听那老妇人对自己叫道:“还不叫外婆!赶快告诉外婆自己的名字。”
难道她果真是滨哥的外婆?那么,她就是婆婆的亲娘了!难道她就是当年失踪的文夫人?可这老人又是何人?难道是外公吗?不对啊,文镖师不是已经死了吗?
盲眼婆婆不停地摩挲着白箫的双手,又进而抚摸她的脸蛋,柔声道:“这是个俊姑娘!皮肤细细的、滑滑的,快告诉外婆,叫什么名字。”
白箫怯生生地答道:“徐玉箫。”
“玉箫?好名字。”说着回头对老人道,“我外孙叫什么?他为什么不来?”
“他叫徐滨。听说在去年中秋的花烛之夜被人骗走了,至今未归。”
“啊!”老妇人又一声惊呼,随即抱住白箫,叹道:“可怜的孩子!”忽地又厉声问老人:“这是谁干的?”
“我也不知。问问她吧。”
白箫这才相信面前真是滨哥的外婆,却不知那老人的来历,便看着他不语。
老妇人又慈爱地说:“孩子,赶了那么多山路,饿了吧?饭菜都是现成的,跟姥姥去吃。师兄,你也去。”
白萧已知两人是师兄妹,忙答应了。那老人向婆婆笑道:“这丫头很会吃,你烧的够她吃吗?”说着向白萧做了个鬼脸,白萧顿时觉得老人甚为亲切,不由得笑了,急着离去的心也暂时放了下来。
老妇人笑道:“你走的时候不是说一个月后回来吗?今天刚好是一个月,我估量你要回来,一早就多弄了几个菜,还怕你们吃不了呢。玉箫,好孩子,都是山里的野菜,别嫌弃。”
白萧这才笑道:“姥姥,瞧您说的。”
老妇人一听白萧开口唤“姥姥”,不由大喜,一把搂住了白萧,却又流下泪来,叹道:“可惜姥姥眼睛瞎了,看不见你。”
那老人忙走过来劝慰:“师妹,你外孙媳妇上门,是一件喜事,怎么反倒伤心起来?”
白萧见两个老人彼此关心对方,心中不免感动,但见那老妇人行动自如,显是有武艺在身,再加上长期居住在此,已经习惯了山里的生活。
午餐也是简单,不过是嫩笋、鲜菇加野菜,但味道却清新可口,十分受用。
饭桌上老人很少开口,待到饭后,三人回到房中,老人才开了腔:“玉箫,你听说过沈英杰的名字吗?”
白萧一听,疑惑地看了老人一眼,忙道:“知道。是我的太师父,雷震派的开派人,义父常提起的。莫非你——”
婆婆已在一旁接口道:“孩子,他就是你太师父呀。赶快行礼呀。”
白萧的确常听义父提起太师父。义父还对她说过,他之所以要大操大办他们的婚事,就是为了惊动太师父来参加婚礼。可惜太师父没来,两人始终没见面。白萧想到九泉之下的义父,想到自己的际遇,禁不住感慨万分,当即双膝跪地,行了大礼。
沈英杰受了礼,命她坐下,细细说起往事来。
“我与你外婆年轻时是同门师兄妹。我们那时原是郎有情妾有意的,后来我迷恋武学,便到别处去拜师学艺了,等我回去,你外婆已被她父母接回许配给了文镖师。你外婆本来是不愿意的,可既找不到我,又难违父母之命,只得嫁了过去。后来我回师门,知道你外婆嫁人了,无可奈何,发誓不娶。后来偶然遇到陈南城,救了尚在襁褓中的你师父,因与你师父十分投缘,这才应他家邀请,做了你师父的师父,创立了雷震派功夫。这样一过就是十八年,这时你师父要娶妻了,女家由我做主定的就是你外婆文家!我原在徐家隐身,正好那时我有个朋友让我替他去找个人,我想离开徐家也好,免得再见你外婆,彼此尴尬。可谁知天意弄人,竟让我在查访时无意中救了你外婆——当时她险些被红筹寺的道士划花脸,幸亏我及时赶到。我原本就在那房子周围转悠,找的那个人那时就住她家附近,那晚见文镖师家房门大开,我觉得奇怪,一进去才知你外婆受袭。”
白萧已从陈南城处听说过文镖师家当年的那宗案子,便问道:“那些道士可是为了五真碗而来?”
“正是。”沈英杰叹气道,“当年,为了那个破碗,我们可没少遭罪。那晚,我救出你外婆后,便将她带到客栈,本想让她先歇口气,等天亮了,我再把她送到云台山庄去,谁知,那日半夜,我们在客栈遭遇突袭。那人本是跟着那两个道士到文家,想夺回那个木碗的,不曾想他到文家的时候,两个道士被打翻在地,木碗不翼而飞,于是他想到了我——我抱着你姥姥离开时,正巧让他看见了后背,他后来使他的弟子满城找我们,终于在那客栈将我们逮到。他向我们要那木碗,你姥姥就是为了那只木碗才被那两个道士打伤了,故而一听他要木碗,立即跟他吵了起来,后来自然就打开了。那厮将我俩打伤后,听我们说木碗真的不在我们这里,便又返回了文家。他临走时让他的弟子看着我们,还放言,若找不到木碗,还会回来。不大一会儿,他就回来了,他说文府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碗和两个道士都不见了。他认定我跟你姥姥拿走了木碗,于是我跟他自然又是一番恶战,最后你外婆身受重伤,我也被他打伤手脚,无法动弹。后来,你外婆拖着伤残之身,历经千辛万苦与我逃难到此人迹稀有之处,才避过那人的追杀。可怜她双眼因没及时治疗,就此瞎了,我瘫在床榻二十年才疗好伤,重练武功,今年才下山回宿城。”
白萧听得惊心动魄,这时才插嘴道:“那个打伤你们的是何人?”
“那人便是蓬莱派的甘傲天,人称神仙手,掌上功夫一流,在江湖上名头不小。你或许也听说过他。”沈英杰道。
“他的名字我是没听过,”白萧道,“但我此次去临沂,听说过蓬莱派的名号。”
“临沂?你去了临沂?”老婆婆朝她这个方向伸长了脖子。
白萧知这两位老人都是可信赖的亲人,便也畅所欲言起来。
“因为我和陈老掌柜都觉得,义父的死、滨哥的失踪及当年外公家发生的事彼此之间似有些牵连,所以觉得该去临沂谈个虚实。”白萧说罢,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她跟义父之间的渊源,及她在费县如何找到王仲昆,又如何顺藤摸瓜在临沂找到李家旧宅子的经过一股脑儿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