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怕自己的声音会被谢剑云听出来,她说话时故意压低了嗓门。
“怎么这时候叫我们去?”谢剑云皱了皱眉。
林清芬瞥了他一眼道:“既然是我娘叫我们,必是有要事。”说着便站起身,正要去开门,谢剑云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又将她拉了回来。
“你干什么?你别忘记你今天晚上还得回云台山庄!你的家不在这里,在那里!”林清芬狠狠地说道。
谢剑云脸上一呆,随即又挤出一个笑来。
“要回去,我也明天回去。你别忘了,我们可是已经拜了堂的,我们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哼!那你也别想住我的房间!滚出去!”林清芬甩开了他的手,一边说一边朝白箫使眼色,见白箫有些犹豫,又道,“你说,你们打算把陈南城怎么样?”
谢剑云诧异道:“好端端的,你怎么关心起他来?”
林清芬原是让谢剑云说给白箫听的,便道:“你只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你们打算把他怎么办?”
“如果他不交出你爹要的东西,当然是死路一条。你爹是不会让他活着出去的!”谢剑云道。
林清芬看见白箫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
“你们好狠啊。他从小可是对你不错。”林清芬道。
“算了吧!他从小只把徐玉箫和徐滨当成少爷小姐,对我,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再说,他在庄子里干了五十年,谁知道他有没有真的贪钱?账可都是他自己做的!他……”谢剑云这句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
林清芬知道白箫已经点了他的穴。
“怎么不说了?哼!告诉你!陈掌柜没看错!你就是个低贱的叫花子!你还想成为我的夫君?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罢,她拔下头上银钗,毫不犹豫地朝他胸口扎去。他瞪大双眼,无比惊讶地看着她,又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银钗。接着,他伸出了手,她看出他想来抓她,便一扭身便躲了过去。
“师姐!”那是白箫的叫声。
乌黑的血汩汩地从谢剑云的胸口涌出,她知道他必死无疑,那银钗上,她早就喂了毒。她看都没看他,不由分说拉着有些发呆的白箫出了门。
“我们快走!”她对白箫说,又问,“大师兄呢?”
“他在外面。”
她来不及看白箫脸上的神情,也来不及回想刚才发生在自己新房里的那一幕,她知道,这件事,会风平浪静地过去,她爹自会帮她收拾残局,她什么都不必担心。她只要顶着谢庄主夫人的名号生下孩子就行了。
可是为什么,她心里竟一丝快乐也没有?她不是一直希望他死的吗?这次杀了他,完全是自己的主意,她事先没跟爹商量过。她只是想利用他给孩子一个名分罢了,一旦拜了堂,他这个人就毫无价值了。如果他不死,滨哥便会以为她真的嫁给了他,所以她不得不除掉他。其实,只要滨哥肯回来,谁死都没关系。
然而为什么,现在脑子里会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他一直都喜欢我,一直都对我百依百顺,比滨哥待我强一百倍,为什么会忽然想起他过去对我说过的话?“师妹,你真美”,“师妹,这朵花是我给你采来的”,“师妹,你听过这首词吗,‘美人为我弹五弦,尘埃忽静心悄然’,为我弹支曲吧,让我好静心练功”,“师妹,你的衣服为什么都是紫色的”……够了!
她骤然停住脚步,眼泪扑簌簌地滴落下来。
“师姐。”白箫在轻声叫她。
她回头看看白箫,心里蓦然又是一痛。
若不是因为你,滨哥不会弃我而去;若不是因为你,三师兄也不会做我的挂名夫君;若他不做我的夫君,我也不会狠心杀了他!都是你!都是你!徐玉箫!你这个害人精!最该死的就是你!你为什么还活着?
她真恨不得立即掐死眼前的女人,但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前方传来。
“你们来啦?”那是展鸿飞的声音。
一群冷风吹过,她的脑袋顿时清醒了。她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她看见白箫走过去跟展鸿飞小声说了几句,展鸿飞立即朝她这边看了过来。贱人!你倒会报信!她擦了擦眼角的泪,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
“船在湖边,你们跟我来,现在我爹他们在厅里招待客人,无暇顾及这里,时机刚刚好。”
展鸿飞又多看了她一眼,没说一句话。
船上早有两名船工等着了,两人见是林清芬,便道:“小姐,庄主有令,今晚谁也不能用船。”
这原是商量好的,为免白箫等人起疑,因而不能让事情显得太过顺利。
林清芬假装大怒,厉声道:“你这厮是什么人?竟敢阻拦我!”
“小姐,这是庄主的吩咐,小的不敢违抗啊!”一个船工道。
“你是吃了豹子胆了!你不让我上船,我跟我爹说,明儿就赶你走,你信不信!”林清芬怒道。
那两个船工做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了,又假意商量了一番,才唯唯喏喏地说:“请小姐上船吧,不过这几位……”说着看着白箫等人,面显犹豫之色。
林清芬厉声道:“这是我爹给我买的丫环,这两个是我爹给我请的护卫!怎的,你不放行吗?”
“小的不敢!那就——请小姐和诸位上船。”那船工终于让到一边。
白箫搀着林清芬一起上船。
船工上前请示:“请问小姐要去哪个岛?”
“黄石岛。”
那两个船工又是面面相觑。
“还不快去开船!啰唆什么?”林清芬喝道。
两人躬身离开。
正在这时,就听玉龙山庄的方向传来一阵刀剑相拼的声音。
“是什么人?”展鸿飞道。
林清芬也看见一群人在草地上打斗,然而天色已黑,再加上他们的船已经离玉龙山庄越来越远,她一点看不清岸上的情形。
“林涌泉,把我妹子交出来!”沈皓清喝道,一把长剑已经朝林涌泉的胸口刺去。林涌泉侧身避开,随手从身边的树上抓下一根树枝当武器。只见他朝前一推一挡,枝叶滑过剑刃,纷纷掉落下来,这根树枝顿时变成了一根长棍。
“你妹子是何人,在下不识,还请道长赐教!”林涌泉道。
“哼!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沈皓清说罢,又一剑朝林涌泉的眉心刺去,林涌泉将树枝朝前一挡,随即步步逼近,每踏一步泥地便下陷一个坑,且速度快如闪电,众人只看见草地里泥屑横飞。沈皓清被逼后退数步,心中暗道,这厮的功力非同凡响,我须小心提防,切莫让他占了上风。
“在下从没见过道长的妹子,跟道长更是无冤无仇,何故要扣留你的妹子?”林涌泉仍在为自己辩解。
“那就把你的紫霞坛主叫出来!”
“跟他废话什么!到处搜一搜,我就不信找不出皓月来!”甘傲天在一旁哈哈大笑,笑声震得众宾客都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但林涌泉却岿然不动地站在原处,森然道:“我跟两位素无瓜葛,今日是我女儿的大婚之日,两位却上门来闹事,未免欺人太甚!”说罢,木棍歪歪斜斜地挥出去,向甘傲天的肩膀、大腿、手臂快速打去。甘傲天连连挡开,一边大嚷:“我们也不想打扰你家的婚宴,只要你乖乖交出皓月,我们自然会立即走人。若是你不交人,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她们是谁啊,什么皓什么月,这是什么人?”文兰忽然在旁边嚷了起来,“你还不赶快交给他们算了,这可是清芬的婚宴哪!”
林涌泉真想一个巴掌将她打死,他已经够烦的了,没料到蓬莱派的两大高手今日会齐聚山庄向他要人,而刚才仆从来报,在小姐的房间里发现了谢剑云的尸体,他去匆匆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女儿所为!真是个不明事理的死丫头!专给他闯祸!不过收拾谢剑云的尸体倒还不算麻烦,关键是黄石岛的那出好戏还等着他去收场呢!也不知清芬是否能把事办好,他还真的不太放心!如今在这里应战,无暇分身,那可如何是好?
“涌泉,你说啊,那人在哪儿,快交给他们!”文兰上前拉他的衣服。
他一甩手将她撂在一边,对甘傲天道:“若是要搜,也要等明日再来!今日可是我家的大喜之日!”他想先把这群人打发走,好分身去黄石岛,虽然事情不难,但他对女儿实在不放心。
哪知这里沈皓清的声音又刺入耳膜。
“你休想!今日你若不交出我妹子,我必铲平你这玉龙山庄!”说罢又是一剑刺了过去,但这一剑却不是针对林涌泉的,而是对着文兰,林涌泉一回头,就见沈皓清的剑已经架在了文兰的脖子上。
“把我妹子交出来!”
“夫君!救我!”文兰哭道。
林涌泉厌恶地瞥了妻子一眼,飞身上前,一脚踢了过去,沈皓清还以为他是踢自己,正欲迎击,却听耳边一声惨叫,文兰已经跌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好啊,果然狠毒!确实是皓月喜欢的类型!”甘傲天朗声笑道,同时挥掌朝林涌泉俯冲过来,另一边沈皓清也举剑直刺林涌泉的心口,就在这时,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一条长鞭绕住了沈皓清的长剑,她回眸一看,却见一个黑衣女子,袅袅婷婷站在眼前,再定睛一看,正是自己的妹妹皓月。她们虽已十年未见,但妹妹的容貌却变化不大,依旧貌若少女,风姿绰约,即使那眼中的杀气,也是一丝一毫未曾减去半分。
“姐姐,你要找的是我,不要为难我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