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们正准备撤出玉龙山庄,通过走廊时,那个不知轻重的丫头正好迎面走来。她经过他身边后,突然回头叫道:“少庄主,徐少庄主”。这时候,他本能地回了头。他想沈皓清当时一定听见,也看见了这一幕。他不知道假如他的身份被识破,她会如何处置他。但是他知道,她是不会当这件事没发生过的。
果然,今天一早,她就让丁灏来叫他了。
“小师弟,师父让你去。”今天他刚睁开眼,丁灏就走到他床前对他说。
“师父找我?”
“对,你快去。”
丁灏把他带到沈皓清平时练功的屋子门外,敲了敲门,说了一句“师父,小师弟来了”,便识趣地离开了。
徐滨忐忑不安地推开了门,只看见沈皓清盘腿坐在床上,双目微闭。
“来了?”她道。
“是,师父。”
两人就这么打了个招呼,接下去是长时间的沉默。
徐滨站在一边,不时瞄向沈皓清,却见她始终双目微闭,不置一词。他心里越发不安,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徐滨。”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她在喊他的名字。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她是在喊他的真名时,他双膝一软,跪倒在了她的面前。
“弟子隐姓埋名,实有难言之隐,请师父恕罪。”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被识破,再隐瞒也没用,便索性说开了。
沈皓清此时睁开了眼睛:“原来是云台山庄的少庄主。失敬了!”
徐滨听她话语虽含讥讽,语气却颇为和蔼,倒是吃了一惊。
沈皓清道:“去年中秋后江湖上传言雷震派掌门人之子在新婚之夕被骗失踪,原来是被关在你姨父的紫霞岛。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且说与我听听。我虽不认识令尊,但对他的为人一直极为钦佩,或许我还可以帮帮你。”
徐滨想,那些事让我如何启齿。
沈皓清察颜观色似已猜出几分,“你是在新婚之夜被林家绑架的吗?听说林涌泉只有一个女儿,还是你的师妹,又是个绝色女子,他们绑架你是与林清芬有关吗?”她问道。
这问题问得徐滨面红耳赤。他觉得沈皓清真是料事如神,便尴尬地点了点头:“林家父女设计陷害,至使弟子迷失本性,与她……做下苟且之事。她父亲又卸了我内功,害我成为她家的囚徒……我只求师父将弟子送回本庄,让弟子去向林贼父女讨回公道。”
沈皓清肃容道:“你要回云台山庄?此事太过危险。令尊仙逝,你武功低微,那林贼对你家财产垂涎已久,恐怕当初绑了你去,一方面是为了他女儿,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你家的财产。如今你回去,依了他倒也罢了,若是不然,我恐怕你是自投罗网,有去无回。”
一席话说得徐滨冷汗淋漓。
“弟子只想去父亲灵前祭拜,也想看望患病的母亲,我妻子知道我回庄,也许就回来了。请师父成全。”他说罢,连连叩头。
沈皓清脸色更为严峻。
“我们曾在玉龙山庄看见你那谢师弟与林涌泉密谈,我亲耳听到那个林涌泉问谢剑云“寒冰烈焰”剑招的下落,姓谢的答应叫你媳妇徐玉箫拿出来。后来你媳妇就逃走了。因而,玉龙山庄丢了你,首先想到的就是到云台山庄找你。”她又轻叹了一声道,“说到那林贼的功夫,着实不可小觑。我听说,他结交了不少江湖异人,还听说他年轻时曾有个穷凶极恶的大魔头收他为徒。他聪明绝顶,又能说善道,那魔头很喜欢他,便将各种毒物、毒技倾囊相授。昨晚与他一战,我发现,他不仅使邪毒厉害,剑法也是行家,他的内功修为更是匪夷所思,我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奇遇,不过,能将甘傲天打败的人,世上可真没几个。再说,他自做了玉龙山庄庄主后,网罗各地异人术士,爪牙不计其数,其势力已经遍布各地。而江湖上的正派人士大多不明就里,他又擅于作伪,到处使乖卖好,因而并无人去问罪——徐滨,现在你回去,等于把自己送入虎口。当日救你上岸,实属偶然,如你再陷敌手,要援救你可有登天之难。你既已是我弟子,我不准你冒险行事。你真的要回家,也得在内功恢复之后。”
徐滨听了沈皓清的话,又想到昨晚的那场激战,心里不由大受震动。他本以为以沈皓清和甘傲天的功夫对付林涌泉可说是三个手指捏田螺——手到擒来,谁知最后的结果竟是三败俱伤。当场吐血的有两人,一是林涌泉,他的胸口被甘傲天拍了一掌;二是甘傲天,他被林涌泉的腿踢中背后命门;再说沈皓清,虽从表面看毫发未伤,但自她回李庄之后,便闭门调息,不进饮食,可见也是身受重伤。
沈皓清说得对,现在真的不是回家的好时机。徐滨本是个聪明人,说话听声,既然沈皓清口口声声说钦佩爹的为人,将他当成弟子,那她总该有些表示吧?当下,他拜倒在沈皓清脚下,恳求沈皓清亲自授艺。
沈皓清双目渐渐合上,说道:“徐滨,你既是徐士清之子,我又已经收你为徒,我自然会好好教你。从明天起,你便到我房里来,我单独授你心法。”
徐滨听了惊喜交集,沈皓清真的愿意教我了!即刻跪倒,“蒙恩师不弃,请受弟子徐滨三拜。”说罢,恭恭敬敬三叩首。皓清师太微笑着受了他的跪拜。
白箫发现自己躺在一大片绿草地上,原先包住她的麻袋已经挣破了,散落在她身边。她试着动了动,立刻痛得叫出声来。她知道她的腿一定是摔断了,再看手臂,也是伤痕累累,肿得厉害。她静躺了一会儿,才回想起昏倒之前听到的那番对话,知道自己是被丢进了一座冰山下。可是,当时明明感觉冷得出奇,现在这里怎么会有大片草地?
她仰起头,果然发现周围是一片白雪皑皑,可奇怪的是,雪山的中间却是绿树成荫,青草铺地,一点都不寒冷。这是什么地方?
她忍着剧痛摸了摸身上,怀里的银箫还在;又摸到了七彩凤凰珠,也在,这才稍觉安慰。她觉得又渴又饿,但又不能动弹。忽然,她想到了徐滨,他真的在玉龙山庄出现过吗?他为什么会加入蓬莱派?难道是蓬莱派的人劫走了他?不是林涌泉?可是蓬莱派的人又为何要劫走他?对了!她蓦然想到,他们一定是为了那只五真碗。他们想劫走滨哥要挟义父,可是,她马上又觉得不对。既然劫人是为了要挟,他们为何不与义父联系?
而且,如果劫走滨哥的是蓬莱派,那谋杀义父的难道也是蓬莱派吗?可是杀了义父,他们还怎么拿到这五真碗?只有义父才知道五真碗的下落啊。
她越想越糊涂,头和身体都痛了起来。这时,她又想到了姥爷、大师兄和老掌柜。对了,刚才那两个人应该把他们也一起扔进了山谷,他们在哪里?一想到这个,她就慌了神,赶紧四处张望。可是,她一个人影也没看见,连破损的麻袋,她都没看见一个。
他们在哪里?他们难道已经……
不,既然我能活下来,他们也一定没有死。
“姥爷……”她叫了起来,“大师兄——掌柜爷爷——姥爷——”她一声接一声地叫,直到嗓子喊哑也没人答应一声。
难道,他们真的已经……
她不敢想下去了。她只恨自己太笨,怎么会听信林清芳的话!如今,不仅大仇没报,掌柜爷爷没救成,还害了所有人的性命。我真蠢啊!我一定是小时候包子吃太多,才会这么笨的!从小我就什么都学不好,武功也比不上几个师兄!原来,我脑袋也是所有人中最笨的!我怎么会相信林清芳?她明明就是坏人!她爹是坏人,我为什么还相信她?她一哭我就心软了!可是连鳄鱼都会流眼泪啊!爹小时候就对我说过,不能相信任何人的眼泪,可是、可是我看见她哭,却将这些全忘记了!我真是个大笨蛋!
她越想越伤心,不知不觉呜咽起来,哭声越来越大,终于变成了号啕大哭。
正当她哭得天昏地暗的时候,突然,她听见身后有人说话。
“你又没死,哭那么大声干什么?”那人道。
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难道是林涌泉的人?随便!管你是谁!看你还能把我怎么样!白萧忽然想起了身上的银萧。她记得银萧的底座藏有暗器,此时不用更待何时?她知道只要对准目标,一动按钮,小铁弹就会飞出去袭击敌人,如今距离不远,那人一定毫无防备,不如来个先发制人,在死之前校训一下林贼的爪牙,也算出了口恶气!想到这里,她抓住银萧,回转身,便是一按。可是他没听见对方被袭后的惨叫声,缺只见那人像赶苍蝇一半,袖子一拂,她发出的小铁弹变灰溜溜地掉落在了不远处的草地上。她慢慢抬头去看眼前的人,这是一个身材硕长的中年男人,四十多岁,一身青袍,长发飘散,面容瘦削中带着几分病容。他是谁?
“你哭什么?”那人问她。
“我哭什么关你什么事?你要杀就杀,废话少说!”白萧喝道,说完又悲从中来,大声哭了起来。她想,反正也是要死,哭也不让我哭吗?我爱怎么哭就怎么哭。
那人在她旁边蹲下了身子。白萧以为他要杀自己,正欲抵抗,却见他用手握住她的断腿,轻轻一捻一扭按了几按,随后又将两个树枝绑在了她的腿上。白萧毕竟假扮过江湖郎中,小时候也看爹给人治过伤,因而虽说他痛的死去活来,几欲昏倒,但也明白,此人正在给自己接骨疗伤。她心想,他应该不是林涌泉的人。